第十九章人心思變
經過多日趕路,陳元龍和宋裕終于到達了沛郡地界。
陳元龍問道:“阿裕,你長期在秦、晉交鋒的一線,怎么看待淮水以北的塢堡?”
宋裕沉思了起來。他知道陳元龍不會無緣無故問他這個問題。
宋裕梳理了想法后,沉聲道:“短期來看,這些塢堡大部分對大晉是有利的。但長期來看的話,這些塢堡反而不利于大晉統一中原,甚至會危急大晉現在的邊境安全!
陳元龍聽宋裕如此回答,拉了一下戰馬的韁繩,降低了行進的速度,笑道:“哦?短期怎么講?長期怎么講?”
宋裕道:“這些塢堡基本都是當初不想南遷的宗族組建的。塢堡的首領大都經歷過七王之亂,經歷過中原淪喪的痛苦。他們和宗親都有很重的鄉土情節。秦國是近些年才占領了淮北地區,還沒有能力對這片地區建立完全有效的統治。如果短期內,大晉能夠揮軍北上光復中原,我想那些塢堡大部分是愿意支持大晉的。畢竟我們是同文同種,血脈、文化相同。但是,如果大晉長期偏安江南,不圖進取,這些塢堡也就沒有了盼頭。這些塢堡等不到王師北上,就不能不考慮自身的生存問題。這些塢堡首領也要為宗族考慮,不能夠僅憑一腔熱血,就拼上整個宗族。就算這些塢堡的第一代、第二代首領愿意為大晉拋頭顱、灑熱血,那么誰能保證第三代、第四代的首領呢?長期來看,秦國也不會放任這些塢堡一直自治的。底層的老百姓要生存,也不可能不接受秦國的統治。如果大部分塢堡被秦國官府異化了,那么王師北上之日,這些塢堡可能就會反過來抵抗我們。”
陳元龍突然有些激動道:“如你所言,我們是同文同種,他們應該保持對我們民族的忠誠!毙此滞蝗粐@了一口氣道:“唉!皇室南遷至今已過五十年了,都有三代人了!是我有些強求了。”
宋裕聽到陳元龍如此說道,楞了一下。自從與陳元龍接觸以來,他還沒有見到陳元龍情緒低迷的樣子。
陳元龍見宋裕有點迷惑地看著自己,啞然一笑,道:“阿裕祖籍是哪里的?”
宋裕道:“我祖籍是徐州的。當年先父和先祖一路逃難到廣陵才安定下來!
“我的祖籍是中州,也就是現在秦國的魏郡。當年七王之亂后,中州被鮮卑人占據。我祖父就帶著家人南遷到京口。這次去魏郡見了一些故人。探了探他們對于王師北上光復中原的看法。情況不容樂觀啊!标愒堓p嘆一聲。
宋裕回想到陳元龍剛才問自己對淮北地區塢堡的看法,猜測到陳元龍在魏郡的故人要么對支持晉軍北上有疑慮,要么是不看好,甚至不支持。他心思一動,道:“我們現在是去說服那些塢主?”
陳元龍道:“近些年,我們一直在做那些塢主的思想工作。但是,大部分塢主還是心存顧慮。雖然玄帥在君川大戰中擊潰了秦軍在徐州地區的主力,但是這些年秦、晉雙方在淮水沿岸的沖突一直沒停過。之前幫助過我們的一些塢主被秦軍殺害了不少。如你所說,有些塢堡的年青一代反而因為他們父輩的慘死怨恨大晉朝廷無能。這方面的工作進展一直不是很順利。”
宋裕道:“唉,他們一些人怨恨朝廷是能夠理解的。之前的幾次邊境戰爭確實傷了那些淪陷區百姓的心。我們打贏了還好說,打輸的話,他們因為幫助過我們,又不愿意南遷。留在淪陷區,肯定會被秦軍報復的!
陳元龍正色道:“如果派你去說服這些塢主為接下來發生的秦、晉大戰出力,你準備怎么做?”
宋?搓愒埖纳袂椴幌袷窃谡f笑,連忙思考起來。他道:“要想讓他們幫助我們,就要將心比心,為他們解除后顧之憂。在此之前,我認為這次秦、晉大戰,大晉并不必然會輸。但是如果朝廷內部有人使壞,現在我并不看好這次大戰。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門閥之間的斗爭真的是不顧國家興亡、百姓死活,對于那些人我是完全沒有信心。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讓我說服那些塢主,我做不到。一來沒有足夠的誠意和好處,他們是不會相信我的。二來,我也不忍心欺騙他們,讓他們戰后遭到清算,亡家滅族。沒有多少人能夠做到毀家紓難。”
陳元龍神情復雜。他知道宋裕說的是實情。有些事他現在做不了主,不能夠給宋裕答復。他不再多言,一夾馬腹,向前奔去,道:“去臧家塢!
宋裕下意識向臧家塢的方向張望,不由想起了藏青。心道,不知道這次是不是能夠見到她。他突然笑了起來,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我怎么想著見她了!彼榱藨瘃R一鞭子,向陳元龍追去。
他們兩人來到臧家塢外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
陳元龍將一顆蠟丸交給宋裕道:“我就不進去了。你把這顆蠟丸交給臧誠,由他傳遞到盱眙城交給孫終將軍!
宋裕一愣,不由問道:“元先生,我們不回盱眙城了?”
陳元龍道:“暫時不回。我們還要去荊州一趟!
宋裕便不再多問。他對自己進行了易容后來到臧家塢的大門前。
在宋裕離塢堡大門三丈的時候,突然有一支箭釘在了他的面前。
一聲嬌喝自門樓上傳出:“來者何人?臧家塢晚上不迎客,有什么事明天再來!”
宋裕聽到嬌喝聲,嘴角一揚。他故意變聲道:“我是于頌,自明月酒樓而來。之前跟張青公子約好了,給他送一些他之前采購的東西!
塢堡門樓上探出一人,正是臧青青。
臧青青皺眉道:“你到底是何人?我怎么沒聽張青公子說起這件事?”
宋裕道:“我之前跟張青公子一起吃過一只烏雞。有勞姑娘跟他說一下,他知道的!
臧青青心道于頌?宋裕?烏雞?吳極?怎么會是他?看面容也不像他呀。難道易容了?
臧青青道:“我想起來了,我是聽他說過。你等下把身上帶的武器扔到一遍,坐吊籃上來。”
宋裕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把身上攜帶的短刀和匕首放在了一邊,然后坐著吊籃進了臧家塢。
宋裕跟著臧青青到了會客廳。
宋裕輕笑一聲,道:“我是應該稱呼你為臧小姐還是張公子?”這次他說話沒有故意變音。
臧青青聽到宋裕的聲音,再次確認了來人的身份。臧青青打量著宋裕道:“宋屯長,這個時候到這里來所為何事?你這易容術真是不怎么樣。”她輕哼一聲,又道:“本大小姐這么靚麗,你看不到嗎?”
宋裕哈哈一笑。他向客廳外張望了一下。
臧青青道:“有什么話你直接說,這里很安全!
宋裕沉聲道:“有勞臧小姐代為通傳一聲,宋某有要事找令尊!
臧青青聽到宋裕要找臧誠,猜測應該是晉國又要有事情需要臧誠協助了。她眉頭輕皺道:“你跟我來吧!
臧青青將宋裕帶到了臧誠的書房。臧誠正在夜讀。
藏青青道:“父親,盱眙城有人過來了。”
宋裕施禮道:“小子宋裕,見過塢主!”他現在雖然被提拔為地室徐州分部的副部長,但是在面對臧誠的時候,他選擇了執晚輩禮。一來是表達對臧誠這些在敵占區為晉國做事的人的尊重,二來他想在臧誠面前保持一下較好的形象。
臧山和臧青青從盱眙城回到臧家塢后將他們在盱眙城的經歷都告知了臧誠。自從臧山從孫終那里帶回來保證后,臧誠便消除了心中的顧慮。臧誠放下書,上下打量了宋裕一下。臧誠知道宋裕是孫終手下負責情報的屯長。他觀察宋裕的容貌雖然一般,但是一雙眼睛甚是有神,身上隱約散發出殺伐之氣讓他心中一震。
臧誠起身道:“宋兄弟這么晚過來所謂何事?”
宋裕看了臧青青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臧青青瞪了宋裕一眼。
臧誠會意,道:“宋兄弟有話但說無妨。我的事情青青都知道。”
宋裕從懷中拿出一枚令牌遞給了臧誠。
臧誠對令牌的模樣再熟悉不過。但當他看到令牌右下角的落款時不由后退一步,再次打量起宋裕。然后。他又端詳起手中的令牌。他手中也有一枚相似的令牌。
臧青青看到臧誠這般模樣,不由道:“父親,有什么問題嗎?”她悄悄伸手握住了背后的短刀。
宋裕笑道:“大家別緊張。如假包換!睘楸苊庹`會,他在臉上用力搓揉了一番,去掉了易容之物,露出了原來的容貌,也不在可以隱藏身上的殺伐之氣。
臧誠見恢復容貌后的宋裕,五官棱角分明,一雙劍眉甚是威武,一身凌厲的殺伐氣息讓人側目。他不由心里贊了一聲,好英武的小伙子!這么小的年紀就晉升到地室的副部長的位置,真是英雄出少年!
臧誠施禮道:“屬下見過副部長!”
宋裕連忙上前扶住了臧誠,笑道:“小子僥幸晉升,當不起您的大禮。”
雖然宋裕這么說,但臧誠不相信宋裕是僥幸被提拔。他在地室系統多年,知道地室的晉升難度。宋裕在這么年輕就成為了地室徐州分部的副部長,不是立了大功就是有特別的過人之處。臧誠完全沒有輕視之心。
臧青青看到臧誠向宋裕施禮,不由一愣。她心道,原來這個家伙這么厲害。
臧誠道:“副部長到藏家塢是?”
宋裕拿出一顆蠟丸遞給臧誠道:“這顆蠟丸還要麻煩塢主盡快轉交給孫終將軍!
臧誠神情嚴肅接過蠟丸道:“屬下堅決完成任務!
宋裕想著陳元龍還在塢堡外等著,便道:“既如此,就有勞塢主了。”他又轉向臧青青道:“還要有勞臧小姐把我送出塢堡!
臧誠連忙道:“如果沒有急事的話,副部長今晚可以留在小塢休息!
宋裕笑道:“謝謝塢主的盛情,不巧我晚上還要趕回去!
臧誠便不再多言,囑咐臧青青把宋裕送出去。
臨別之際,在火把的映照下,宋裕看著臧青青颯爽英姿的樣子,心中有所觸動,不由多看了幾眼。
臧青青感受到宋裕異樣的目光,突然臉一紅。好在天黑,其他人對此看不真切。
宋裕回過神來,輕聲道:“現今是多事之秋,青青小姐多多保重,后會有期!”
見多了宋裕的殺伐形象,突然聽到他這么輕聲說話,臧青青有些不適應。她紅著臉道,下意識道:“你也是。”
宋裕哈哈一笑,便離開了臧家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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