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胡石虔帶著宋裕等人到達胡嗣陣亡的戰場時，鮮卑騎兵早就不見了蹤影。戰場上只留下遍地哀鴻。

胡石虔看到三千多晉軍像丟了魂一樣圍成一圈，他的身體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心頭一片冰涼。

宋裕連忙沖進人堆，看到人堆中央有一具無頭尸體。從尸體的服飾來看，服飾是屬于胡嗣的。宋裕心中明白，胡嗣將軍的首級很可能是被秦軍搶走了。

宋裕抓住身邊的一名軍士，沉聲道：“嗣帥呢？”

這名軍士眼神無光，訥訥道：“嗣...嗣帥？”他突然有些發狂，瘋了一般向北跑去，并吼道：“啊~我要替嗣帥報仇！”

宋裕一把揪住了這名軍士，扇了他兩個耳光，吼道：“嗣帥犧牲了？”

這名軍士崩潰哭道：“我們撤到這里的時候，突然沖出秦軍的百余名重裝騎兵，嗣帥被他們殺了！首級也被他們搶走了！”

胡石虔聽到軍士說的話，吐了一口血，身體搖晃著從馬上摔了下來。身旁的軍士連忙把胡石虔扶起。胡石虔弱弱道：“撤...撤軍。快撤。速報沖帥！”話音剛落，胡石虔便昏了過去。

跟隨胡石虔一起回到戰場的驍騎衛知道胡嗣的首級被秦軍搶走后，便要去追擊秦軍把胡嗣的首級搶回來。其他軍士也呼應著要去搶回胡嗣的首級。

宋裕攔在驍騎衛統領高山的戰馬前，道：“高統領，你沒聽到石虔將軍的軍令嗎？石虔將軍讓我們趕快撤軍！”

高山冷冷地看著宋裕道：“宋兄弟，你如果不愿意去，我不勉強。你趕快讓開！不然我就不客氣了！”高山一夾馬腹就要離開。

宋裕問問拽住戰馬的韁繩，皺眉道：“高統領，你糊涂啊。淯水西岸的大營兵力空虛，我們一旦去追擊秦軍，慕容道明肯定會東渡淯水。到時候，兄弟們的后路就被斷了！”

高山冷笑一聲道：“這是我們江中軍府的事情，死了我們愿意。你還是回你的江北軍府吧！”其他軍士開始有些目光不善地看向宋裕。

宋裕急聲道：“諸位兄弟，雖然我和大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們始終是袍澤啊！嗣帥犧牲了，我也很痛心。但是，我們不能夠貽誤戰機啊！沖帥還在襄陽，現在還不知道這里的事情。一旦慕容道明東渡淯水，我們后路被斷是小事，沖帥在襄陽的后路不能被斷啊！慕容道明東渡淯水后肯定會威脅到沖帥的中軍安全！若非如此，石虔將軍也不會命令我們趕快撤軍啊。”

高山聽完宋裕的話，冷汗突然冒了出來。他想到胡沖中路大軍后路被斷的后果，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咽了一口唾沫，慚愧道：“多謝宋兄弟提醒，我險些釀成大禍！我們這就撤軍。”

等高山等人安排妥當撤軍事宜后，宋裕又拉住了高山小聲道：“高統領，你還不能走，我們倆一會去追擊秦軍。”

高山疑惑地看著宋裕道：“宋兄弟，你剛才不是還堅持讓我們撤退嗎？怎么現在又要去追擊秦軍了？”

宋裕看著撤退的大軍輕聲道：“我說的是我們倆！”

高山深深看了宋裕一眼道：“宋兄弟，此行高某如果不死，一定跟你結拜。宋兄弟的高義，高某銘記在心！”

宋裕笑了笑，伸出手道：“能和高兄做兄弟，那是我的榮幸。”

高山哈哈一笑，緊緊握住了宋裕的手。

南陽郡，鄧縣，秦軍大營。

慕容寶正在向慕容道明匯報昨晚伏擊晉軍的戰況。

“這個玄明啊，終究有些小家子氣。算了，目的達到了就行。”慕容道明無奈道。他向來是放眼大局通盤考慮，不會因為一時得失而壞了大事。

慕容寶在一旁默言。不過從感情上來說，他更傾向于慕容玄明的選擇。慕容寶的表情變動沒有逃出慕容道明銳利的雙眼。

慕容道明覺得慕容寶神態變化的很有意思，便來了興致，問道：“阿寶，我的心思你不應該不知道。怎么？現在有什么想法嗎？說說看。”

慕容寶的雙手張合了幾次，最后握成了拳頭，嘿了一聲道：“這么多年來，父親帶著族人慢慢在秦國朝堂立住了腳跟，我很是佩服。但是這么多年，我看著大批的同族死去心里很不是滋味。阿寶心想，能少死一個族人就少死一個族人。族人不敢跟父親說他們的想法，但是他們偶爾會跟我說起他們心中的怨憤。”

慕容道明無聲地笑了一下，目光和煦地重新打量了一遍慕容寶。其實慕容道明的內心遠不如他臉上表現的那么平靜。今天慕容寶的話敲響了慕容道明心中的警鐘。之前慕容道明以為主要是慕容玄明等人單純基于復國的考慮不想過多損耗慕容一族的實力。現在看來，過了這么多年，其他同族厭戰情緒可能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了。如果不及時妥善處理，慕容一族的軍心可能要散了。

“我知道了。阿寶，你去通知玄明我將在佛曉時分伺機東渡淯水，讓他在東岸做好接應的準備。想必淯水東岸留守的晉軍已經知道胡嗣身故的消息，不出我所料的話，晉軍今晚會連夜撤軍。”慕容道明決定還是加緊行事，提升一下族人的信心。

“是，孩兒告退。”慕容寶面露喜色，領命而去。

西灣是鄧縣境內淯水西岸最大的渡口，這里水面開闊、水流平緩。

此時慕容道明正在西灣主持東渡事宜。在運糧反伏擊的計謀成功之前，慕容道明是不敢選擇將此處作為東渡出發點的。此處雖然易于渡河，但是也最容易受到晉軍的伏擊。現在情況不同了。慕容道明斷定留守淯水東岸的晉軍在聽到胡嗣陣亡的消息后必然會后撤。一方面，晉軍主帥陣亡，軍心必定不穩；另一方面，在慕容玄明及蔡陽城守軍的配合下，如果晉軍繼續留守，將會面臨被東西夾擊、全軍覆沒的危險。慕容道明馳騁沙場半生，還沒遇到過敢在此種情況下敢直面自己的對手。這是他的自信！

渡過淯水的先頭部隊在搜索了周邊地形后，很快建立了灘頭陣地。斥候回報慕容道明，淯水東岸五里之內只發現了晉軍的一些隱蔽工事，并未發現晉軍。

慕容道明仰天一笑，一甩馬鞭，打馬沿著浮橋過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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