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他的日記
鐘成說沉默地躺在那片虛無中。
他的精神縹緲恍惚, 接近于七十二小時無眠的狀態(tài),思考仿佛隨時都會停止。他的周遭如同冰窟,讓人難以呼……
等等, 他好像沒在呼吸。
鐘成說呆滯地躺著,同時破壞“心臟”和“大腦”, 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
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之前的那些記憶, 是幻覺?夢境?
鐘成說努力移動手臂,一點點撫摸自己的身體——他的皮膚冰冷僵硬, 好在被清理過, 沒有血液、腦漿或碎肉。只是他同樣享受了尸體的標準待遇, 身上半片布料也不見。
胸腹上的傷疤還在老位置,胸口被子彈炸得一塌糊涂。他的肋骨破裂, 心臟變成了一團爛肉。鐘成說手指往破口里戳了好幾下, 指尖并未觸到人類的正常體溫, 觸感也麻木得厲害,和疼痛不沾邊。
先前被襲擊的記憶, 不是他的幻覺。
難道說,他的身體在自愈?
鐘成說努力彎曲僵硬的關節(jié), 嚴肅地摸向脖子。
鎖骨往上……乳突肌、喉結……再往上……
他摸了個空。
脖頸斷面粗糙至極,有典型的爆炸痕跡。鐘成說難以置信地摸了數(shù)遍“下巴”和“頭頂”的位置, 可他只感受到了冰寒的空氣。
……他的頭不見了。
意識到自己的大腦處在缺席狀態(tài),鐘成說足足愣了兩分鐘之久。
自己現(xiàn)在仍然具有鮮明的記憶, 以及觸覺的處理能力, 只是思維轉得有些遲緩。鐘成說的千萬種猜測中,并沒有這樣狼狽而離奇的“死亡”。
鐘成說艱難地繃緊腳趾, 伸開十指, 以四肢丈量周遭。
他所在的空間無比狹小, 近似長方體,但棱角處做了方便打理的圓弧結構。四壁材料是某種金屬,材質堅硬,表面光滑而冰冷。
頭頂……不,脖子頂上那扇門,鐘成說摸得尤其仔細。那扇門密封性極好,手感厚重,不是他赤手空拳能打開的。
完全密封的空間,周遭溫度十分低。考慮到自身情況,他大概是在某處特制停尸柜里。
鐘成說艱難地轉動思緒。
頭被炸碎后,他徹底失去意識。再“醒來”時,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方……按照識安的規(guī)章,他的尸體會被放在海谷市人民醫(yī)院,等待他的養(yǎng)父母處置。
這里絕對不是海谷市人民醫(yī)院。
那么他的身體是被敵人帶走,從……
從殷刃面前,被敵對勢力帶走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鐘成說原本就飄忽的思維來了個急剎車。
以殷刃的能力,沒能守住他的尸體……
【殷刃會怎么樣?】
這說明襲擊者的實力非常……
【殷刃會有什么反應?】
他的思維幾乎被撕為兩半,一半零零碎碎地坐著推理,一半艱難地思考著殷刃可能的反應。放在平時,這種思維強度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可是沒有大腦的狀態(tài)下,他幾乎要被雙線思考壓垮。
他連選擇其一都做不到,只能下意識考慮那個他更關注的問題——
殷刃……
殷刃會生氣嗎?之前自己擅自行動,那人都氣得夠嗆。現(xiàn)在自己“死”在了他的面前,他會不會更加生氣?
殷刃會難過么?那人在吻自己的時候,動作是那樣珍重。
自己卻沒能好好回應,鐘成說模模糊糊地想。
……奇怪,他好像不該想這些,為什么無法停止?
在鐘成說曾經的預想中,他的確存在早早死亡的可能。為此,鐘成說做了周密的規(guī)劃,如果他四十八小時沒有更新定時,一份贍養(yǎng)計劃會自動發(fā)進熟人們的郵箱。
他的備用賬戶、語音材料庫也會就此開放。他的養(yǎng)父母年事已高,只需要一點善意的“出差”謊言,兩位老人就能夠懷抱希望、富裕地度過余生。
除此之外,鐘成說幾乎沒有什么需要處理的事情。他想傳下去的信息,傳下去也好,傳不下去也罷。死后萬事空,他對所謂“身后名”完全不感興趣。
至于死亡本身,他不祈求死亡,但也不排斥它。
早死于他,只不過是尋常結局的一種……鐘成說曾經是這樣想的。
可他現(xiàn)在有些煩躁。
鐘成說指腹摩挲金屬面,竭力維持著思維的連續(xù)性。
他不知道殷刃會怎么樣。
這個念頭一出現(xiàn),就在鐘成說的思維中縈繞不去。這份未知讓他胸口格外沉重。鐘成說從沒想過,“在意到無法呼吸”會以物理形式在自個兒身上出現(xiàn)。
噠,噠,噠。他的指尖輕輕敲過冰冷的金屬。
這里是個絕對密封的狹窄空間,而他赤身露體、身軀殘缺,還對四周環(huán)境一無所知,基本沒有逃離的可能。
換了以前,他會在這里安靜地沉睡。是幾十年后醒來,還是在昏迷中被處理,他不是特別介意,也沒什么特殊的想法。
可是現(xiàn)在,一旦想到“可能會封在這里幾十年,直到真正的死,他永遠無法確認殷刃的狀態(tài)”,鐘成說生出了一種全新的感受。
胸口沉重,四肢發(fā)麻,五臟六腑絞成一團,像是被冰冷的石磨慢慢碾碎。
比起先前品嘗過“擔憂”,它要更壓抑,更尖銳。鐘成說的胸腔內似乎有野獸的爪子在亂刨亂抓,讓人難以忍受。
不想留在這。
不想就這樣結束。
他想見殷刃,他必須盡快確認殷刃的狀態(tài),他在意得不得了。
……他想,他大概在“恐懼”。
鐘成說敲擊金屬壁的指尖抖了一抖,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的思維瞬間清明了些。
必須逃出去。
哪怕這里真的是理論上的“地獄”,他也要想出逃走的方法。
……
平安莊園,4號樓601室,鐘成說的家。
“吱呀。”
殷刃拉著行李箱,推開客廳大門。
熟悉的客廳,郁郁蔥蔥的盆栽,一切都是他們離開時的樣子。
客廳的桌子上還擺著放有蘋果的小碟子,碟子里的蘋果有點干皺。桌邊不遠處,鐘成說寫著“危險人物”的圍裙掛在掛鉤上,沾了一束晚霞。
殷刃在桌邊停了許久。長久的沉默后,他松開手提箱的把手,打開冰箱,去拿新鮮蘋果。
冰箱里也是老樣子,雞蛋盒上有鐘成說細心黏的日期,自己和鐘成說的牛奶被分在兩邊放好。自己的那側塞了些小零食,而鐘成說的半邊空間包了些可以放得長點兒的配菜,很方便做飯。
可惜殷刃沒來得及學習那個人的菜譜。
他抓出一個紅艷艷的蘋果,換掉桌上那顆干皺的果實。有了這點紅色,整個房間好像多了點活氣。可它還是太過安靜,缺少另一個人的呼吸。
殷刃沒有進鐘成說的臥室。
擺好蘋果后,他掏出鐘成說送他的平板電腦,隨便調出一部三流言情劇。夸張的音樂與對白中,殷刃躺到沙發(fā)上,面朝沙發(fā)背,試圖抓住過去的那一點點影子。
就像先前那些日子,每次他這樣做的時候,都會有一個人在桌邊停留,安安靜靜地看書。
沙發(fā)還是原來的沙發(fā),氣味也是熟悉的氣味。殷刃就這樣躺著,直到夕陽的光輝消失,夜色逐漸降臨。他一動不動,沒去開燈,整個房間如同沉入深海,逐漸陷入黑暗。
早就過了晚飯時間,沒人來問他想吃什么。
他也什么都不想吃。
自己活了太久,鐘成說的“離去”不至于驟然擊垮他。可這個事實就像微弱卻永不停歇的耳鳴,讓殷刃不得安生。
時間逐漸流逝,平板電腦電池用盡。客廳的歡聲笑語瞬間消失,變得落針可聞。
殷刃散著頭發(fā)坐起身,他隨手將干皺的蘋果扔進垃圾桶。緊接著打開微信,選中了置頂?shù)募t蘋果頭像。他們上次的對話還停留在買菜時的調料選擇上,最后一句是鐘成說發(fā)出的“ok”。
【水果刀:鐘哥,我到家了。】
【水果刀:就跟你說一聲。】
【水果刀:你的房間借我看看,我得找找線索】
【水果刀:我會清理干凈的】
他喀嚓按下鎖屏,推開虛掩的臥室門。
殷刃的目光很快掠過雙人床上的兩個枕頭,像是多看會兒,眼睛就會被灼傷似的。他走到鐘成說的電腦桌前,深吸一口氣,先拉開了帶鎖的抽屜。
脆弱的機械鎖遇上千年鬼王,瞬間便繳械投降。
小小的抽屜幾乎空空如也,里面放著一個寫著“致殷刃”的信封。
鐘成說回來過?
一瞬間,殷刃幾乎毛發(fā)倒豎,他懷著不切實際的希望,快速拆開信封。
里面只有一把陳舊的鑰匙和一張小紙條。仿佛一腳踩空,殷刃的心跳漏了兩拍。
【給我目前最信任的人:】
【你主動翻到它,我很可能出了嚴重的事。回到我們第一次親吻的地方,仔細找找。】
【我希望你拿到它們。】
他們第一次親吻的地方,鐘成說的秘密基地。
上次改造倉鼠掛墜的時候,鐘成說帶自己去的那個地下倉庫……等等,倉鼠掛墜?
“緊急定位通訊器。我們可以隨時查看彼此的定位。”
他消失的戀人曾經這樣解釋過。
識安曾經對鐘成說的手機做過定位,結果顯示已損壞。但敵人可能只會注意到識安的特殊手機,未必會察覺那個小小的倉鼠手機鏈。
自己怎么沒想到這一遭?
殷刃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打開手機,按照鐘成說要求的步驟操作。他滿懷希望地看著地圖上的加載動效,結果動效循環(huán)了幾輪,并未出現(xiàn)鐘成說的定位。
殷刃眼里的光輝一點點暗下去。
但他就這樣固執(zhí)地看著屏幕,直到——
“信號過弱,暫時無法定位。”
信號過弱,不是消失或損壞,只是“暫時”無法定位。
殷刃抓緊那把鑰匙,他沒走門,徑直飛出窗外。不到十分鐘,他便回到了那個陰暗的地下倉庫。
倉鼠吊墜的設計數(shù)據(jù)在鐘成說的電腦里,他可以給符行川那邊處理。殷刃小心翼翼地包好那個筆記本,緊接著開始四處尋找鑰匙的孔洞。
換一個人,不知要在這里找多久,還少不了用上各種探測設備。然而配合四散的發(fā)絲搜索,鬼王只需要幾個心跳的工夫。
鐘成說會留給他什么呢?
殷刃將鑰匙插入金屬架后的暗格,用力拉開門——
緊接著,他被噼里啪啦砸下來的本子淹沒。
暗格里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本子,少部分紙頁發(fā)黃,一看就上了年頭,封面還印著小孩子才用的卡通兔子圖案,絕大部分是純色的樸素樣式。
碰撞使得不少本子自己翻開,殷刃無需特地翻看,就能看到其中的內容。
無論是樣式可愛的兒童日記本,還是顏色素淡的大人款式。跨越二十余年,記錄字體完全一致,內容大同小異。
【xxxx年xx月xx日】
【身高:xxxxxcm;體重:xxxxkg】
【我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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