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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失蹤案


符家古祠。

        符無涯蔫巴巴地?fù)u蕩柳枝,  他連電視都沒心情看了。按照慣例,先前他庇護(hù)了一堆人,該好好休息恢復(fù)氣力。可這會兒符家老祖宗連休息都不敢休,把“不聞窗外事”的規(guī)章徹底丟在一邊。

        在符無涯的強(qiáng)烈要求下,  符家為他配備了一整套即時通訊裝置。

        專業(yè)人員們來來往往,  為了保證兩邊的心理及生理健康,  符無涯被各式遮擋物蓋了一周,樹皮上差點(diǎn)起疹子。濃郁的人氣熏得他全身不適,  柳枝都枯了不少。

        沒辦法,鐘異在外面撒丫子跑。要是不搞清楚事件始末,符無涯覺都睡不著。

        對于充滿“大天師”忠實(shí)信仰者的符家,符無涯保留了這個讓人不知道該怎么說的秘密。幸虧外面還有個符行川,  老祖宗不至于一個人承擔(dān)離譜的現(xiàn)實(shí)。

        此刻,  轉(zhuǎn)播畫面停在海谷市人民醫(yī)院。

        畫面中的是特調(diào)九組應(yīng)急病房,  病床的數(shù)量恰好是五張。其中兩張病床空著,  床單被掖進(jìn)床墊,  平平整整沒有皺褶。

        葛聽聽和盧小河被安排在靠窗的那一邊,  床頭別著名牌,  兩個姑娘沒了往日的活力,  就像兩個僵硬的人形架。黃今的床位在病房另一側(cè)——黃今盤腿坐在床頭,面色陰沉,一刻不停地把玩刻刀。

        畫面里,殷刃穿著一件高領(lǐng)白線衣,  身邊放著個行李箱。

        他安安靜靜地坐在其中一張空床邊,  儼然一副要就此入住的模樣。

        “我收到了鐘成說的后事處理郵件,  看他抄送的地址,  你們也收到了。”殷刃說。

        他的語氣平靜到有點(diǎn)嚇人。只是他的臉色幾乎要與白線衣融為一體,  眼角還帶著些微紅意,顯然沒有聽起來那樣淡然。

        殷刃很少穿白色這樣的亮色。眼下他穿著鐘成說的線衣,頭發(fā)松松挽著,有種奇異的壓迫感。

        符無涯視野的載體——符行川點(diǎn)點(diǎn)頭,他大大方方地亮著攝像頭:“都收到了,我問過李念。現(xiàn)在情況特殊,我們會配合鐘成說的愿望,暫時不通知他的父母。不過……”

        “沒有‘不過’。”殷刃說,“如果你擔(dān)心瞞不過去的問題——”

        他左手一揮,空氣一陣扭曲。

        “鐘成說”憑空出現(xiàn)在病房里。他穿著和殷刃一樣的高領(lǐng)白線衣,漆黑的眸子如同兩口深井。有點(diǎn)嫌長的劉海垂上眼鏡,從鏡框上的品牌篆刻到腳下的運(yùn)動鞋,每個細(xì)節(jié)都逼真無比。

        這些時日,近幾個月的回憶被殷刃反復(fù)咀嚼。記憶就像雕刀,將那些細(xì)微之處削得越發(fā)鮮明。

        一個幾可亂真的幻影。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回去陪伴老人,直到最后。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手續(xù),愛怎么辦怎么辦。鐘成說全寫在了郵件里,這方面他比我懂。”

        殷刃沒有去看鐘成說的幻影,他慢慢收回手,讓那個熟悉的影子瞬間消散。

        “你還要待在識安?”黃今嘟噥。

        “嗯。他不在,我對處理電子資料之類的事情毫無概念,我需要協(xié)助。有目的的襲擊也好,被隨機(jī)攻擊也好,我要把他帶回來。”

        殷刃抬起眸子,比起往日的璀璨,它們略顯暗淡。

        “至于下手的那個人,必須徹底消失。”

        面對這些出格宣言,符行川咳嗽兩聲,什么都沒說。他現(xiàn)在只是個無辜且?guī)牡讓討?zhàn)斗顧問,沒道理注意上級員工的“出格言論”。

        而且殷刃真正留在識安的原因,曾經(jīng)的大天師與符家心照不宣。

        【符行川,你知不知道“彼岸”?】

        符行川的“處理會議”結(jié)束,殷刃曾這樣提問。

        現(xiàn)象甲-a1,“彼岸”。識安高層習(xí)慣于叫它“另一邊”。目前經(jīng)證實(shí),現(xiàn)象丙-b4“間隙”,現(xiàn)象甲-d512“檔案館”,現(xiàn)象甲-a2“神降”,以及大大小小數(shù)百異常現(xiàn)象,都與“彼岸”關(guān)聯(lián)。

        無論玄學(xué)界還是科學(xué)界,對于“彼岸”的理解還不如黑洞多。只有卡戎能力者才能真正接觸到“彼岸”,能做的研究極其有限。

        彼岸為什么存在,其中有沒有真正的生命,對此世有什么影響,這一切都是未知的謎團(tuán)。不知道為什么,對于這個方向的研究總是很難有進(jìn)展。

        這些本該是識安的頂級機(jī)密。

        ……可是鐘成說卻能通過一己之力,知曉“彼岸”的存在。

        而現(xiàn)在,兇手恰恰是通過“間隙”相關(guān)的方式移動襲擊,與彼岸脫不了干系。無論識安在不在意鐘成說本人,他們都必須把鐘成說的“失蹤案”查清楚。

        了解這些后,殷刃只留下了一段話。

        【識安一直給我們很有趣的任務(wù),這次我想自己提出任務(wù)。他的案子是我的……無論襲擊者在此岸還是彼岸,我都會殺了他。】

        此時此刻,殷刃的語氣與那時非常相像。那人的聲音冰冷、篤定,帶著地底巖漿似的厭憎。

        “既然大家都在,我就直說了。”

        殷刃站在原地,磅礴的煞氣繞著他不住涌動。像一條半透明的巨蛇,它繞著他的身軀不住游走。這里是識安的地盤,無數(shù)煞氣監(jiān)視器環(huán)繞著殷刃,并無一臺示警。

        “這是一樁失蹤案,特調(diào)九組一直很擅長追蹤失蹤人員,不是嗎?”

        ……

        同一時間,失蹤人員在地底艱難地翻了個身。

        好消息,鐘成說學(xué)會了無頭翻身。壞消息,他的頭沒有長回來的跡象。破裂的傷口依舊大敞,連點(diǎn)新生肉芽都沒有。

        那股新奇而陌生的情緒時時刻刻包裹著鐘成說。

        他的思維像是不受自己控制,時時刻刻往糟糕的方向滑動。鐘成說試圖集中精力思考,可惱人的情緒卻攪得他不得安寧,動輒為他的思考按下暫停鍵。

        這就是“恐懼”嗎?

        翻到正面,他會想,殷刃近期的狀態(tài)一直不算穩(wěn)定。

        如果受到這樣的刺激,那人會不會失控?名為“殷刃”的兇煞萬一降世,現(xiàn)在海谷市是不是已經(jīng)消失在一朵翅膀形蘑菇云里了?

        太可怕了。

        翻到背面,他又想,也許他自己并沒有那樣重要。

        殷刃活了一千四百年……三百六十年……不,一百八十年。而他與那人不過一同度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他頂多像一粒落入滔滔江水的石子,最多濺起一點(diǎn)水花。也許那人很快就能從陰影里走出來,搬到符宅,繼續(xù)過舒舒服服的日子。

        符宅可是有五星級飯館退下來的大廚,殷刃又是他們崇拜的大天師鐘異。只要瞞好兇煞的身份,哪怕是邪物,殷刃得到的待遇也差不了。

        這個可能性好一點(diǎn),可鐘成說又嘗到了另一種隱約的恐懼。

        他不想被那個人拋諸腦后。

        恐懼就像周圍的低溫,讓他思維遲緩,關(guān)節(jié)發(fā)硬。鐘成說只好一點(diǎn)點(diǎn)適應(yīng)這種全新的感受,明明只是一種新的情緒,它卻讓他全身針扎似的麻癢不適。

        他的身體不怎么聽使喚了,可惜無法確定是“恐懼”的副作用,還是“死亡”帶來的自然反應(yīng)。

        無法順暢思考,鐘成說只好翻著身子,努力保持身體靈活。

        保持運(yùn)動總歸不是壞事,可惜這里空間太小,做不了俯臥撐。

        喀噠。

        就在鐘成說試圖開發(fā)新的活動方式時,金屬門處傳來細(xì)微的震動。

        鐘成說手心打滑,險些摔上金屬壁,好在勉強(qiáng)撐住了。不得不說,沒了頭之后,身體重心不是太好掌握。

        他蹬直雙腿,擺好雙臂,恢復(fù)一副尸體模樣。

        若有若無的震顫……腳步越來越近。他脖子頂上的金屬門猛地震動,金屬倉被整個拉了出去。氣流拂過他的胸口,好在金屬倉內(nèi)夠冷,鐘成說不至于再起一層雞皮疙瘩。

        空氣在震顫,來者似乎在說些什么。冰冷濕潤的東西來回擦拭他的身體,鐘成說努力不去繃緊肌肉。他不確定繼續(xù)裝死是不是個好主意——萬一這群人決定把他分割儲存,他就真的沒有半點(diǎn)希望了。

        得知道這個人在說什么,但是他沒有耳朵。

        要是能像殷刃那樣,在身體上隨便長出想要的器官該多好。鐘成說突發(fā)奇想,他鉚足力氣,拼命想象自己后腦長出耳朵的樣子。

        結(jié)果除了差點(diǎn)憋得皮膚抽動,他的身體沒有任何變化。

        怎么辦?

        要是放在之前,他大概會選擇平靜接受命運(yùn)。當(dāng)下,那股恐懼再次不看場合地攫住了他。

        下一刻貼上來的,會是骨鋸還是解剖刀?

        ……長不出器官,就只能識別空氣震動。他沒有頭顱,不確定骨傳導(dǎo)還會不會有效,但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未知的恐懼中,鐘成說逼迫自己不斷計算。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集中精神。

        令人吃驚的是,那股恐懼在此刻化為興奮劑。他沒有心臟可以加快跳動,只有皮膚敏銳非常。每一絲氣流,每一次碰觸,變得重?fù)舭沲r明。

        “咕咕……嗚嗚……”模糊的震顫挑動他的神經(jīng)。

        空氣中的震顫透過皮膚,滲入冰冷的皮肉,再覆上骨頭,在他的體內(nèi)不停回蕩。

        “咕唔唔……材料狀況良好,無腐壞變異征兆……暫時……不需要解剖……”

        是檢查錄音。

        “傷口斷面記錄完畢……未見特殊增生……咦……”

        “疑似有神經(jīng)從斷面探出……”

        鐘成說連忙渙散精神,那人的聲音瞬間模糊下去。尖銳的金屬貼上脖頸斷面,鐘成說瞬間連最后一點(diǎn)注意力都散去了。

        “看錯了?”

        檢查者仔細(xì)看了會兒凍硬的傷口。

        直到被推回停尸柜,鐘成說才放下心……不,放下了一點(diǎn)兒恐懼。

        關(guān)于逃跑計劃,他突然有了個荒謬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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