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序曲
不久前的村外, 化吉司的高手們自主結陣。迫于兇煞胚胎的污染,他們并未向前。
符天異渾身難受。
他難受的點不在于兇煞胚胎,而是那群化吉司同事。不知道是不是記憶世界的緣故, 這群高手只能看出大概的身形。身邊一張張臉五官模糊, 恐怖谷效應比邪物們還強。
問題是,這群人的模糊濾鏡還不是同款,程度深淺不一。符天異勉強繃著一張臉, 背后已經開始狂冒冷汗。
半步外, 盧小河沉默得略顯反常。
她先是看向自己帶有精致刺繡的袖口, 又看向周圍加了模糊濾鏡的高手, 表情十分凝重。
“你是后方指揮吧姐, 想想辦法!”符天異往盧小河身邊挪了挪, “咱們不能在這干站著。”
“有點奇怪。”盧小河說。
“我當然知道這奇怪!”符天異蹭蹭腦門上的汗。
“我們在記憶世界,而這個村莊和這些人的印象,本質上來源于殷刃與兇煞的記憶。所以這些來自于附近的游擊高手,他們印象不深。”
符天異滿腦袋問號。記憶世界基于兇煞與殷刃的記憶構建,這不是最基本的資料嗎?
盧小河擰著眉毛“為什么化吉司和咱們兩個這樣清晰?”
符天異“……啊?”
“兇煞壓根接觸不到遠在都城的化吉司。千年前殷刃體質特殊,身周污染失控。他頂多接觸一下這個村莊,根本無法入世。那個清晰的化吉司, 還有符、李兩人的樣貌, 究竟是哪里來的細節記憶?”
符天異怔愣在原地,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一股冰寒順著他的腳心滲入血管,直達心臟。
可惜盧小河沒能思索太久,不到五秒,通訊耳機里傳來葛聽聽的叫聲。盡管混雜了嚴重的雜音, 女童清脆的聲音格外有穿透力。
號令所有人, 六十四伏陰陣!符行川說的。
符天異與盧小河對視一眼。
符天異當即畫符擴音, 盧小河則將耳機貼上耳朵,聚精會神地聽。
村中心,兇煞胚胎表面漸漸化為漆黑,像是腐敗的水果。
周圍的兇煞之力幾近失控,它們鞭子似的四下抽動,蕩起漣漪般的塵土。燒毀的房屋受不得風,秸稈般隨風倒下。
偌大的空地上,僅剩那么幾個活物——
黃今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繼續播放他的幻術“全息錄像”。符行川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施術的大天師,恨不得再長六只眼。
鑒于“鐘成說肉俑”只能放放血,術法材料。傳話與當場畫符,兩件事都由葛聽聽來做。
盡管葛聽聽年紀輕輕,她的目光里已經多了幾分滄桑。
六十四伏陰陣繼續,撥出四人使用五行八卦封,將封印往村中心推二百步。
她啞著嗓子傳達符行川的即時分析,手上還要去細化狗爪子劃拉的粗糙符文。那些紋路熟悉極了,明顯是上回間隙里流出的殘皮封印術。
它又一次為他們擋住了肆虐的兇煞之力。
阻陽咒用上,自西南方起術,前兩個也不要停……葛聽聽頭一回懷念起了無法說人話的時光。一心兩用,她的腦袋快炸了。
但她明白,她做的只是重復工作——
她的腳邊,符行川一動不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大天師的復雜手訣剛擺出起式,他就能分析出是什么術法。傳達完指令,他便立刻用爪子在地上扒拉符文大概,讓葛聽聽仔細修正。
漸漸的,高手們的外界封印術,與千年前殷刃的重重封印漸漸重合。而封印兇煞的符咒,也被符行川快速掰開揉碎,解析還原。
他們這邊的“大天師”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朝符咒上滴血、力量。
人如重影,術法光輝也漸漸趨同。
兩道紅衣身影并肩而立,鐘成說側首,望向千年前的戀人。
無數道術法不要錢似的漫天飛舞,殷刃的面色逐漸青灰。那人漂亮的長發沾滿塵土與血漬,毫無光澤。那雙赤紅眼眸里也不見喜悅歡快,如若一對死物。
鐘成說并未在那熟悉的面孔上看到瘋狂,他只察覺到了深淵般的疲憊與哀傷。那人五官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目光卻活脫脫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認識的殷刃,一直是個活潑鬧騰的人。鐘成說頭一回看到殷刃這副模樣——虛弱的,冰冷的,像是燒盡的殘灰。
鞏朝末期,正是大天師鐘異殞命的時段,也是兇煞殷刃封印的開始。
你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
此時此刻,千年前的殷刃手中,短刀吸飽鮮血,閃爍出美麗而危險的光。深紅紋路流轉,逐步變為鐘成說無比熟悉的模樣。
頂級詛咒靈器,惡果。
修長蒼白的五指間,那把短刀鮮艷到刺目。它在黑暗中泛出殷紅流光,跟在殷刃身后的邪物大軍躁動起來,囈語與尖叫響徹夜空。
就像它在指揮它們似的。
奇怪,惡果應當沒有這樣的能力。可惜幻象里的殷刃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
赤紅刀尖直指兇煞,數不清的封印術法為輔,一道復雜至極的古怪封印為主。恍若倒放一朵花的綻開,閃爍微光的封印層層閉合,將漆黑的兇煞胚胎包在其中。后者顯然不打算老實被封印,枷鎖般的封印里,它瘋狂掙扎,掀起一陣又一陣兇煞之力的海嘯。
飛沙走石中,鐘成說耳根動了動。
沙啦。不遠處,有誰的鞋底輕輕蹭過沙土。
鐘成說猛然轉身——佝羅軍那個碩果僅存的修行者居然沒死,他大半身子殘缺不堪,像是被看不見的水波淹沒。可這不影響他的氣息平穩,那家伙身體大半“嵌”在殘壁里,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殷刃手中的惡果。
卡戎派系的能力者,此人自保方式與白永紀接近,估計也有“把部分軀體轉至彼岸避險”的能力。
方才這家伙還不在,準是見斗爭白熱化,看看是否能來漁翁得利。
而殷刃不可能察覺不到。
鐘成說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千年前的殷刃。
殷刃目不斜視,活像沒發現那人似的。術法光輝下,他緊緊捉住匕首,不時揮動兩下。而邪物大軍仿佛得了指示,隨著他的動作調整陣型,輔助封印。
一時間,廢墟與尸首混在一處,山霧與夜色齊齊攪動。周邊百步的植物散作粉塵,地面上的血跡化為紅霜。隆隆崩毀摻雜著邪物鳴叫,嗚嗚風聲伴隨著未知呢喃。
興許是這次封印較為特殊,比起轟轟烈烈的碰撞,它更像一場漫長的,痛苦的噩夢。
……
天空逐漸發白,兇煞胚胎被無數封印裹為一顆巨型紅球。厚重隔絕下,它不再掙扎,周遭的兇煞之力沒了來源,逐漸淡薄下去。
符部長徹底舍棄尊嚴,伸著舌頭哈哈吐氣。黃今當場癱倒,連帶著黃粱在地上癱成荷包蛋狀。葛聽聽抱膝坐在原地,她面色慘白,眼神一片空茫,大抵是在思考要不要昏迷了事。
高強度封印一夜,他們姑且算是封印了那只沉沒會控制的兇煞。盡管那只是個記憶中的弱化版本,眾人還是一副差一口氣就逝世的模樣。
大天師做的封印渾圓光滑,如同飽滿珍珠。然而哪怕有歷史幻象當教學素材,識安的封印到底出自小姑娘與狗爪子,封印球坑坑洼洼像個核桃。
好歹是封住了。
我想暈倒。
黃今虛弱地黏住一根骨頭,在地上劃拉。
敵人被封住了,記憶沒扭曲多少,沒事了吧。我準備暈了。
不行。符行川哈哈吐氣,記憶還沒結束,再撐會兒。
鐘成說始終不發一言,他靜靜地看了殷刃一夜。
直到那個巨型紅球沉入地面深處,殷刃也沒有處理那個旁觀的佝羅軍修行者,只當他不存在。
殷刃極其緩慢地將惡果包裹好,放入懷中,再次把自己裹成一個虛弱的繭。恢復“原樣”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給自己加上了好幾重封印。
一個手勢,他身后的邪物們統統散去。
隨后,他走向還算完整的祠堂。
等他出來的時候,身后已經多出了三十幾個少年與孩童。他們每個人眼上都圍了紅布封印,身上被術法支撐,踉踉蹌蹌地走著。
“異人大人。”年紀最大的孩子,不過十四五歲,聲音里還帶著顫抖,“我們……我們要去哪里?我們的爹娘,還有神犬……”
“我護你們出村,接著會有人領你們去安全的地方。附近的佝羅軍,我會處理。”殷刃輕聲說道,無視了后面兩個問題。
那少年也沒有再問,盡管有紅布封印遮蓋,還是有淚水順著他的面頰落下。
他跪在地上,朝殷刃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紅布下,殷刃長長地呼了口氣。他擺擺手,招來兩個外貌接近常人的邪物,叫它們暫且隨隊伍行動。末了,殷刃還是不放心,又往自己身上纏了好幾層封印用的紅布。
孩子們蹣跚著離開故土,晨曦再次破開黑暗。溫暖的陽光下,殷村只剩一派死氣沉沉的斷壁殘垣。封印兇煞的地方只剩一灘渾圓紅色,猶如永不凝固的血泊。
殷刃遠遠跟在隊伍末尾。
將要離開時,他的腳步頓了片刻。鈴聲回蕩,那個紅繭似的身影笨拙轉身,面向毀滅的村莊。
厚重的封印將那人裹得不成人形,可是鐘成說仍能察覺到那人的顫抖。
天亮了,四下死寂,不見雞鳴。
“來年再來報平安。”紅布下,傳來輕聲哼唱,“來年再來報平安……”
興許是鐘成說的錯覺,他總覺得殷刃的目光快速掃過了佝羅軍修行者的藏身之處。鐘成說剛想進一步確認,幻象卻肥皂泡似的炸開,又露出了被沉沒會扭曲失敗的世界。
“重影”消失,不過在幾人努力下,廢墟與記憶中的幻象相差無幾。
而在廢墟之中,黃今在地上癱成一層蛋餅,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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