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水瓶竹馬(十二)
一開始,慎溫文并沒有對他據說又一次失憶的事有多么大的感觸。
慎溫文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他也很難形容失去記憶這件事后的感受。
看著周圍擁簇的醫生護士,慎溫文只覺得一陣茫然,
他像是一個新降生的嬰兒沒有任何記憶來到這世界,不,也不準確,他有成人的思考能力,卻與世界有了如鴻溝般的割裂感。
直到他被一個據說是他女朋友的人接走,像是一艘破舊進水的船被人拽著上岸停靠,慎溫文離開了滿是消毒水味的醫院里,終于感覺到些安心。
他想,她長的真是哪哪都踩在他的心尖上,這應該真是他的女朋友。
他女朋友臉上的表情并不沉重,看起來很平靜的開著車,并沒有因為男朋友的又一次失憶而煩躁沉郁,而車載音樂的女低音溫柔繾綣。
慎溫文不想暴露他的惶恐不安,他若無其事的撫了撫袖口的褶皺,若無其事的開口,“你是我女朋友嗎?”
白茶與他相處過很久很久了,她太過于了解他了,甚至不用透過鏡子看到他的表情,她就能明白他此刻所有的強裝鎮定與惶恐不安。
白茶好脾氣的應聲,絲毫沒有為竹馬多年的男朋友陌生的語氣而中傷。
慎溫文不去看她,聽著車載音樂虔誠圣潔的女聲,音樂聲音帶著些神性,像是要凈化誰的心靈。
慎溫文垂眸,手指下意識想摸自己的手腕,卻摸了個空,手腕空蕩蕩的,他都不明白操作自己的肌肉記憶是想摸些什么。
脖間的銀項鏈輕晃,他無意識的抬頭扣弄,“你應該聽醫生說過我的情況了,給你一次以此為理由光明正大分手的時機。”
慎溫文說的滿懷大愛,但說出口他就覺得自己簡直傻透了。
對一切都沒有記憶的他這個時候偏還在裝圣父,堪稱慈愛甚至智障的放走了目前唯一一個看起來像是會幫他適應的女朋友。
慎溫文想,失去記憶應該不會影響性格吧?他難道真是一個窮則獨善其身的圣父嗎?
他的目光無意識的放到了那人開車的手上,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看起來總讓人無端聯想起藝術這個詞,很干凈的手,只有腕上帶了串朱砂手串。
他又無意識的摩挲他空蕩的手腕。
很奇怪的直覺,慎溫文卻萬般篤定,那串朱砂手串該是他的,或許,他脖間的銀項鏈也該是她的,那或許是他們曾經親密曖昧交換的情物。
慎溫文聽小護士說過,他們是感情很好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單單聽這個詞匯慎溫文都能想象到他們的美好回憶該有多么繁茂昌盛,那應該像是春天的花園一樣,青澀美好的感情應如同酸甜的果實一樣。
而那扇美好回憶的門卻唯獨對他關上了,將他隔絕在滿園春色之外。
白茶聽他這樣說突然想起那時他才醒來時,她曾經也給他的一次反悔的機會,她突然就想笑。
他們這對煞筆還真他媽該是一對啊。
都他媽的無私的要命。
她笑出聲,目光無意識看到了不遠處的便利店,她將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放開了笑。
慎溫文感覺自己被取笑了,目光不善的看著眼前這位他的女朋友,“你笑什么?”
他雙手環住冷臉,是慣常生氣不安的表現。
白茶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指腹擦過眼淚,她慢條斯理的解開安全帶。
慎溫文仍舊在那里冷臉看她。
白茶卻猛然像是獵食的猛獸一般轉身抬步膝蓋抵在慎溫文的腿上,驀然拽住他衣領將他轉了身,摁住他,唇齒相碰。
慎溫文的瞳孔猛的瞪大,傻傻的盯著眼前零距離的女人。
那人闖進他齒關,直白熱烈。
等白茶慢悠悠的抹去嘴角的水漬時,口紅被她抹出了唇角。
她單腿跪在慎溫文腿上。
白茶惡劣的笑,“吃驚什么?我們比這還親密的糾纏可還不少呢,在任何隱蔽昏暗的角落里反復交疊纏繞的事情也不少干呢,想以失憶甩掉我?慎少爺是不想負責任嗎?”
第一次親上這人的白茶說的如有其事。
而慎溫文的腦子不自覺的按著她曖昧低聲的話語開始想象畫面……
他腦海里想象出了兩人赤裸身形糾纏的畫面……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帶著朱砂手串赤裸的手臂難耐抱住他的模樣……
但……
他腦海里與白茶糾纏之人明明是他,他卻像是置身事外遙遙觀賞電影的觀眾,他如何設身處地,都想不起那時的感情……
記憶承載著情感嗎?
失去記憶連想象中的畫面都會無法體會代入曾經的感情嗎?
慎溫文眸光渙散的想。
白茶手指輕挑的挑起他的下巴,慎溫文被迫抬頭直視她的目光。
他看向她那雙眼睛。
她是個有些冷感的美人,眸子像是春日里的湖面一樣,冬日的碎冰漂浮,反著陽光,帶著晶瑩的色澤。
白茶輕佻的問,“問你話呢,慎少爺,失憶了就不想負責了嗎?我們可是連***都沒帶呢。”
真是瘋了……
明明他們是青梅竹馬,任哪個律師來說他們都是合情合理的戀人,慎溫文只不過是失了記憶,被白茶這般問,竟有種與人偷情他還是替身般的想法。
白茶的眸光似是火焰,慎溫文不受控制的想躲,他偏頭,白茶似是牢牢桎梏住他下巴的手卻很輕易的松開了。
白茶退回了駕駛座,風暴中心偏移了些,慎溫文卻依舊被卷入其中,他隱隱聽到空氣中她的輕嘆。
他控制不住的偏頭去看,卻見方才輕挑直白追著他負責的女生微垂著手去摸手機,看起來像是要下車的樣子。
慎溫文下意識的拽住她的胳膊,“你要丟、走……嗎?”
慎溫文原脫口而出的‘你要是丟下我嗎?’,他卻總覺這句話羞恥又脆弱,于是換了些字。
白茶安撫的摸了摸他的手背,“我去便利店買些東西,一會回來,有什么想要的嗎?”
慎溫文身子放松了些,他手背上摩挲的手帶來酥酥麻麻的電流,他觸電般的收手。
白茶看起來像是并不在意,慎溫文搖了搖頭。
白茶平靜的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手腕卻又被人拉住,她又一次回頭。
唇上落下了一個似是安撫的親吻,和那人抿著唇說的一句,“我會負責的。”
……
獨自在車上坐著,慎溫文想起白茶手機的手機殼,慢吞吞的摸出他的手機轉過來。
他的手機殼是貼滿了白條的那人,而他瞥到的白茶手機殼上是臉上貼滿了白條的他,兩人都笑的放肆,帶著青春特有的氣味。
明明是他的臉,慎溫文卻艱難的想象當時的情形。
他想,那時他應該是在和白茶玩游戲的,他們一定玩的都很開心的。
可任何具體的情節,他卻像個靈感匱乏的導演,怎么都編造構思不出來。
他無端躁郁,煩躁的摳下手機殼扔在一邊,手機露出純白的背殼,卻依舊礙眼。
仿佛在嘲笑著他記憶的一切空白……
慎溫文終于后知后覺,他丟了多少璀璨的原鉆。
而他的周期性遺忘,將是他一直無法保存那些璀璨的鉆石的魔咒。
周期性遺忘……
周而復始的撿著寶石珍重的放進口袋里,破了個大洞的口袋卻放不下任何東西。
慎溫文終于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會是個多么惡毒的巫婆給他下的詛咒。
他將永遠無法保存鉆石,他將永遠赤貧,而白茶,明明和他一起擁有過璀璨的鉆石,卻只能包容他的赤貧。
慎溫文幾乎能預見他們感情完蛋將會在不遠的將來。
他閉了閉眼,身子癱在椅子靠背上。
他的大腦里仿佛出現了一座宮殿,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只有這半天時間不到的記憶。
慎溫文扯了扯唇角,真是,多么殘忍啊。
是他失憶前過的太逍遙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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