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升月落，墻皮又掉了幾塊，夜里又夢了幾回。日子就這么過著。

        九月已經過了大半了，秋老虎的毒辣被收進了蒲扇里，藏進了箱子底。村頭那片銀杏林在生命自然凋謝的時候迎來了它的芳華時刻。

        世人欣賞它生命盡頭的金顏，自然贊賞它臨別時刻的奉獻。

        張臨秋洗完衣服，坐回了書桌旁。

        現在已經是夜里十點了，經過一天的體力和腦力勞動，她整個人都軟了，趴在桌子上就不想動，索性瞇著眼睛小憩。

        臺燈的電量一點點減少，發出的光線越來越微弱。女孩清淺的呼吸打在寫滿了筆記的試卷上，試卷翹起了一角，發出連續的“呼呼”聲。在這樣萬籟俱靜的環境里顯得格外清晰。

        “汪汪汪汪”幾聲犬吠把她從睡夢里驚醒。她慢慢移動發麻的手和腳，朦朧的眼睛漸漸清明。她輕手輕腳的打開門來到屋檐下。

        嘟嘟一聽到屋里傳來聲音就仰著頭期待著朝里看，尾巴止不住的搖。

        “大晚上的你叫什么？”張臨秋環顧四周，只有漆黑一片。她蹲下來摸嘟嘟的頭，狗狗高興的把爪子往她身上搭，她索性把它抱在懷里：“你還是喜歡一驚一乍的。”說著責怪的話，語氣卻是那么溫柔。

        就在她抱著嘟嘟安撫情緒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陣陣雨打竹葉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一場秋雨就這么來了。

        一陣風過，張臨秋感覺后背一涼，好像又冷了幾分。

        “還真是一層秋雨一層涼呢”。她回屋拿了件不穿的衣服鋪在了嘟嘟的狗窩里，一夜無話。

        “哎呦，同學們都讓讓，老師要進去呢。”科任老師一手拿著書本包包，一手端著水杯正擠過聚集的人群。

        前段時間進行的模擬考試成績和排名出來了，班上的同學個個伸長脖子急著去看，譚林坐在位置上，心情很忐忑。

        他的成績不算拔尖，但老師對他說過，他若能保持，上個二本是沒有問題的。再努力一點，說不定能考得更好。

        之所以擔心，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分心了。

        盡管沒有見面，沒有說話，更沒有親密的接觸，他卻覺得她無處不在。

        人的心被分成兩半都那么煎熬，那些把自己的心掰成多瓣的人會不會更累呀。

        段路飛個子高，雖然站在人堆后排，卻也看得清楚。

        “哎，你縮在這兒就能逃避現實嗎？”段路飛坐在了譚林旁邊的座位上，隨手翻著桌上的書本。“我去，這小子上課還做春夢呢，還我愛你，他愛誰呀？”

        譚林知道他不是在說自己，還是止不住的心虛：“呵呵，呵呵，我怎么知道呢。哦，對了，我考的怎么樣呀？”說到最后，已經像是在說悄悄話了。

        “很慘，退了很多。”段路飛神情嚴肅的看著他。

        譚林臉上的表情頓時呆滯了。他花了好一會兒才接受他說的事情，只得無奈的說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說罷，把腦袋靠在了墻上。

        段路飛瞧著他一副要哭了的樣子，恨鐵不成鋼的抓住他的后頸按了按：“你看你這幅要死不活的樣子，這點兒小事你就被嚇到了？”

        “這不是小事。”譚林低著頭說：“這不是小事。”

        “這事它大在哪里？它是要你少了胳膊斷了腿了還是要你小命了？你說呀。”

        “它它話雖如此，可它能決定我能不能上大學呀。”

        “然后呢？上大學能怎么樣？上大學就高貴了嗎，就得道成仙了嗎？沒上大學又怎樣，就要被槍斃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譚林眼睛里已經溢出了眼淚。段路飛看著心里也不是滋味，語氣軟了下來。

        “我沒說上大學不好。”他攬過譚林的肩膀：“我是想告訴你，上大學是一個很好的目標和平臺，但不代表一切。你因為一次考不好就傷心成那個樣子，那以后的風風雨雨怎么過呀，你的男子漢氣概呢？身體可以弱小，但心態必須給我強大起來。”說著，還拍了拍他的胸膛。

        “路哥，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段路飛抱臂看著他：“你要是還這樣，那確實挺沒用的。給我提鞋都不配。”

        “誰要給你提鞋？我還嫌臭呢。”譚林抹去眼角的濕意，佯裝嫌棄的樣子。

        段路飛看他又振作了精神，趁熱打鐵道：“你給我好好學啊，要是明年吃不到你的升學宴，看我不收拾你！”

        “嗯，我會的。謝謝你。”段路飛一臉嫌棄：“謝個屁呀。”

        “叮叮叮”上課鈴催促起來。段路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轉身欲走，又想起什么，湊到譚林耳邊說：“騙你的，你沒退，還進了兩名。”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譚林心里已經沒有多少波瀾了，未來不能預知，只能盡力走好每一步。

        快到九月底了，即將迎來國慶假期，是不是想給祖國母親慶生不得而知，但學生們對三天假期的盼望卻是真真的。

        陳方晉放下譚林的試卷：“沒什么大問題，我看你的解題思路還是清晰的，以后仔細一點就好了。對了，國慶三天你們打算怎么過呀？”

        “我要在家睡覺。這都開學一個月了，我連個好覺都沒睡過。”段路飛撐著腦袋，狀似疲憊。

        “路哥，你每天都學得很累嗎？”譚林一如既往的天真的問。

        陳方晉真的被譚林可愛到了。

        “是啊，每天都學習，費身還費眼睛。哎，是不是學習網站又更新了？”陳方晉笑看著段路飛。

        “你呀，對別人挺像個人，對我嘴怎么那么毒呀。”段路飛說著去掐陳方晉的嘴巴。陳方晉也不躲，光明磊落地盯著他。

        “我說錯了嗎？我這是關心你，小學怡情，大學傷身。”

        “好吧好吧，你怎么都有理。”

        段路飛收回手。陳方晉接著先前的話茬：“我這幾天都要找老師補習，不打算出去玩。小林，你呢？”

        譚林咽下口里的飯菜，喝了口水，似是隨意的說；“我要去小姨家一趟，這幾天都不在家。”

        “你小姨家在哪兒？離這兒遠嗎？”陳方晉問了幾句。

        “就在，嗯，就在隔壁市，不遠，不遠。”譚林又埋頭吃飯，不太敢看他們的眼睛。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我會的，謝謝陳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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