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葉舒卿沒有意見。

        容先生救了蘇氏又贈藥，雖然他沒要求她們回報，但做人要懂得感恩，確實要感謝一下。

        將剩下的五個土豆洗凈后就放在鍋里，葉舒卿正要去燒火，大寶忽然跑過來，看著她鼓起勇氣開口：“我……我也可以幫忙。”

        見他一副嘴饞的樣子，葉舒卿好笑：“好，那燒火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大寶立刻眉開眼笑地跑到灶臺下面添柴。

        月兒見了，也屁顛屁顛地跟過去。

        途中還小心翼翼地看了葉舒卿好幾眼，見葉舒卿并沒如往常般瞪她，才終于放心地蹲在哥哥身邊，一起期盼地看著鍋里。

        顯然，兩個小家伙還沒吃夠。

        將土豆放進鍋里開煮后，葉舒卿就開始擇薺菜。

        清洗、瀝水、剁碎……所有動作熟練又自然，就像是做過無數遍。

        坐在石墩上的蘇氏看了忍不住心疼，沒想到卿卿在京城那富貴人家長大，竟也會做這些粗活，想來日子也并沒有那丞相府說的好。

        也不知道云兒去了那里過得舒坦不舒坦。

        云兒就是真千金葉錦云。

        三日前已隨丞相府的人回了京城。

        但畢竟蘇氏將她養大，早已有了感情，多少還是有些不舍。只是想起云兒離去的那日，那雙沒有絲毫不舍的美眸時，蘇氏心里又有些難受。

        不過好在她還有一個女兒。

        看著在灶臺旁忙碌的少女，蘇氏一會嘆息，一會兒欣慰。

        就這么胡思亂想間，葉舒卿已經又做好了二十塊薺菜土豆餅。

        她裝了十塊土豆餅在陶碗里，又裝了十塊放在一旁的竹篾中。

        “好香！”

        大寶和月兒已經眼巴巴地站了起來。

        聞著空氣中的香味，兩個小娃娃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葉舒卿失笑：“兩只小饞貓。”

        將陶碗塞到大寶懷中，她溫聲說道：“帶著妹妹去和娘親一起吃吧。”

        葉家清貧如水，平日里果腹都困難，此刻能吃到從未吃過的美味，兩個小家伙都有些忘乎所以，興沖沖地抱著陶碗往蘇氏跑去。

        葉舒卿則拿起竹篾，上頭蓋著一塊干凈的白布。

        “娘，我去給容先生送餅了。”

        和蘇氏招呼了一聲，她就出門了。

        方才邀請村中人吃土豆餅的時候，葉舒卿已經打聽到容先生的住處。

        據聞他并不是豐山村的人，是三個月前突然搬來此地，獨自一人在豐山村后面的半山腰上搭了個房子，平日里極少出門。

        閑暇時就幫附近的村民看看病，偶爾會去鎮上買點生活用品。

        今日就是容先生從鎮上回村，正好碰上蘇氏有難，才出手相救。

        蘇氏住所就在村西，所以離后山不遠。

        葉舒卿抱著竹篾踏上了后山。

        此時夕陽西斜，已經漸漸從遠處的山頂上沉了下去，只有余光還照耀著人間。

        濃烈的橘色光輝像是帶著溫度的海浪，自云層中透出，層層疊疊地從山頂緩緩渡向山下，讓整個豐山村都籠罩在一層溫暖的光暈中。

        葉舒卿走在山澗的小路上，聞著三月里青草的清香，胸中頓時清涼如洗，似是連同靈魂也被這山中清新的空氣洗滌干凈。

        回頭看向山下零星的村落，竟是莫名地生出一種寧靜安詳的感覺。

        似乎生活在這里，也不錯。

        至少，比起內卷嚴重的現代世界，這里的慢節奏生活讓她更放松。

        一陣微熏的春風吹來，少女眼角彎了彎，研麗的容顏更加恬淡安寧。

        很快，葉舒卿就找到了容先生的住處。

        那是一處茂密的竹林。

        晚風習習，竹葉婆娑，郁蔥的林間有一條被人踩踏出的小路，小路深處一點燈光影影綽綽。

        “想必那就是容先生的家。”

        葉舒卿抱著竹篾踏進竹林。

        不一會兒，就來到那竹舍之外。

        院門緊閉，只隱約從青翠的竹柵欄里透出幾許光景。

        葉舒卿上前敲了敲門，喊道：“容先生，在嗎？”

        ‘吱呀’一聲，院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一襲青色長衫的男子出現在葉舒卿面前。

        身形挺拔修長，容色俊秀端雅。

        正是容衍。

        容衍看清門外的人后，似是愣了愣，然后猛地將門又關上！

        葉舒卿：“……”

        他是對自己有什么誤解嗎？

        “……容先生？”

        半晌，里面沒有聲響。

        就在葉舒卿以為對方已經離開時，一張宣紙忽然從竹門下面遞了出來。

        她撿起一看，上面竟然寫著一行字。

        【深夜造訪，不知姑娘有何見教？】

        黑色的墨水在白色的宣紙上勾勒出一筆一畫。并沒有太明顯的個人特色，方方正正的，十分規矩。

        但卻能看出執筆者寫字時手腕剛勁有力，一撇一捺都入木三分，行云流水間竟隱隱透出一股凜冽的殺伐之氣。

        葉舒卿怔了怔，沒想到看著瘦瘦弱弱的一個書生，寫出來的字竟這般氣勢磅礴，只是……

        她抬頭看了看還尚有余暉的天光。

        深夜造訪？

        呵！這家伙是不是想得有點太多？

        將宣紙收起，葉舒卿站在院門外一本正經地開口：“容先生，你無須害怕，小女不是什么豺狼野獸，不會吃人。”

        門內的容衍：“……”

        葉舒卿溫溫柔柔的聲音再度響起：“我不過是奉家母之命前來給先生送些吃食，以表達今日對家母及妹妹的援助之情。如果先生再不開門就真的是深夜了，到時候孤男寡女共……”

        容衍聽不下去了。

        他驀地將門拉開！

        葉舒卿彎了彎唇，漂亮的眸子里閃過狡黠的光芒，也不等對方招呼，徑自入了竹院。

        院內有一方小小石桌。

        她抱著竹篾走走向石桌，坐下后對身后男子道：“容先生別客氣，坐吧。”

        容衍：“………………”

        為什么在他有家里，他像是客人，她反而倒像是主人了？

        他沒有坐下，而是站在一旁，定定地看著葉舒卿。

        漆黑的眸子明亮又懾人。

        像是會說話。

        葉舒卿抬眸，迎著他的視線微笑：“先生是在下逐客令嗎？”

        容衍抿了抿唇，卻沒有收回視線。

        葉舒卿將竹篾上蓋著的白布掀開，又從懷里拿出幾片干凈的竹葉。

        這是她方才經過竹林時摘的。

        她將竹葉鋪在石桌上，又將竹篾內的土豆餅拿出來擺在竹葉上。

        青翠的竹葉，金黃的酥餅，看著竟十分賞心悅目。

        “這是我做的薺菜土豆餅，雖然粗糙，但卻是這里沒有的食物，先生嘗嘗？”葉舒卿看著他說道。

        容衍沒動。

        依舊緊繃著俊臉，用那雙漆黑的眸子看著她。

        這小姑娘，既然知道他在下逐客令了，為何還不走？

        葉舒卿見他不動，忽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看著男子緊繃的神情，好奇道：“先生為何不吃？”

        少女突然的靠近讓容衍嚇了一跳，瞬間后退一步。

        葉舒卿卻往前逼近一步：“先生怕我？”

        陌生的少女氣息，帶著山間的青草香，毫無預兆地隨風送入他的呼吸。容衍袖下的五指驀地收緊，緊緊地克制著自己。

        滿臉通紅地瞪著眼前的小姑娘！

        她、她怎能與他靠得如此之近？

        也太……太放浪了！

        “先生不必害怕，我方才都說了，我不吃人。”少女一本正經地說道。

        她一口一個‘不必怕她’，饒是容洐也有些羞赧。

        他堂堂男兒，豈會怕女子？

        他只是從未與女子相處，更從未見過敢如此大膽與他說話的女子。

        平日里，他一個眼神，別人就要害怕得低頭。

        可這小姑娘，從第一次見面就直白而放肆地盯著他看，若不是她眼神清澈，沒有那些令他生厭的骯臟企圖，他只怕早就……

        “喏——”

        正思慮間，少女忽然用竹葉包起一塊土豆餅，遞到他面前。

        葉舒卿看著容衍道：“先生吃了這塊土豆餅，我就離開。”

        不等容衍拒絕，她又看了看天色，意有所指道：“先生再這般扭捏，這天就真黑了，莫不是先生故意拖延時間，想讓我多待一會兒？”

        “噗哧——”

        葉舒卿話落，就聽到一聲極為輕微的嗤笑忽然響起。

        容衍眸色微變，見少女疑惑地看向左右，他驀地搶過葉舒卿手中那塊餅，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

        葉舒卿被他吸引回注意，見這家伙終于肯吃她做的土豆餅了，立刻笑了：“怎么樣？好吃嗎？”

        容衍自是不會回她。

        葉舒卿也不介意，兀自說道：“可惜家里沒有面粉和雞蛋，要不然更好吃。”

        容衍只咬了一口，便沒再吃了，而是側身看向門外。

        那意思，不言而喻。

        “好啦好啦，這就走。”

        葉舒卿無奈扶額，這人驅趕她的心可真執著。

        反正天色也不早了，她也該回去了。

        拿起竹篾往外走。

        待出了院子，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回頭疑惑問道：“先生，你方才……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她剛剛似乎聽到有人在笑？

        可是這小小竹舍除了她與這位容先生，并無他人啊？真奇怪。

        容衍垂眸，長長的睫毛覆蓋住眼簾，讓人看不清神色。

        葉舒卿知道他無法回答，心道可能是自己聽錯了吧。

        揮了揮手，她朝容衍彎起眼睛笑瞇瞇道：“先生若是喜歡吃這土豆餅，可到山下來找我。”

        少女說完，便如一只清脆的黃鸝，轉身投入碧綠的竹林里。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間，容衍才關上竹門。

        看著手中的半塊餅，他微微出神。

        “沒想到阿衍你也有今天啊……”

        忽的，一道戲謔的聲音打破了小院的寧靜。

        容衍抬頭，就見院外的細竹上，一道俊逸非凡的人影掠于其上。

        竟是絲毫不見那細竹彎曲。

        見他看來，那人輕笑一聲，足踏竹葉，如清風浮云般輕飄飄落于院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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