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

這些年嘉州的變化很大，發展極快，和數年前的小城市比起來，成長得聞笙有些認不出來。

和林綏芬的會面在意料之中，但沒想到這么快；聞笙又覺得自己多少有些無用了，這么多年過去了，看到林綏芬的嘴臉還是覺得難以自控情緒。她還是那樣理所當然的市井、惡毒。說話時尖銳又刻薄的聲音，讓聞笙想起停尸間的那一巴掌，她的怒意從胸腔中呼號而出：死的怎么不是你？

又想起那年冬天，她被幾個壯漢攔在律所門口，五大三粗的男人們知道她是律師，又是嬌滴滴的小女生，說話做事倒是客氣，將簽了父親名字的借條遞給聞笙，問她什么時候好還錢？看著欠條上的日子，聞笙表示，那不是他父親該還的錢。

壯漢輕笑，手里的燃燒的香煙在說話時噴灑在聞笙臉上，熏得她眼淚忘完，他們說還不還的事情輪不到你說了算，借條在此，字據為證，大律師，你抵賴不掉吧，負債女償，天經地義。

壯漢們吸著煙離去。

聞笙旋即給林綏芬去了電話。

那是父親過世多年來，她唯一一次和林綏芬通話。

林綏芬在電話里拒不認賬那高利貸是自己打著父親的名義去借的，只是承認自己告知了收債的人聞亭書的女兒如今在燕京城的高級律所做大律師，賺的不少，找她要錢去。林綏芬說，你爸養你這么大，你替他還點錢怎么了？三五十萬罷了，還抵不上對你的養育之恩？聞笙我告訴你，這錢你不還也可以，他們大不了就是把你爸名聲搞臭，這老宅子掀掉，我兒子反正去了美國，我又不怕別人名聲臭到我，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反正他們要不到錢，是要去你單位找你老板的，別怪我沒提醒你。

那是聞笙第一次見識到人性的丑惡。她不怕別人去單位堵她，給她找麻煩，但她舍不得父親一世清名被人玷污。

恰好這時，沈觀南出面借了她三十萬，還掉了債務。

聞笙看著窗外，沉默了一路。

出租車停靠在市中心一棟嶄新的大樓門外，傅硯臨率先下車。

“送到這里就可以。”聞笙揮揮手，示意傅硯臨先離開。

傅硯臨反手抱住聞笙，低頭親吻她的臉頰，“阿笙，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因為剛才的女人？”

聞笙微愣，沒想到剛才藏得那么好，還是被傅硯臨發現。她確實因為林綏芬的口無遮攔生氣，但不影響今天與趙董夫人的見面。

工作和私人生活，她向來拎得清。

“我沒事，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足以影響我的工作。”聞笙笑著解釋。

傅硯臨深深凝視聞笙，從她的眼底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慍色。他很想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來頭，三言兩語就能讓聞笙面露難色。

但不是現在。

他很清楚聞笙的性格，更希望有些事情能由她主動敞開心扉。

傅硯臨早已認定聞笙是這輩子唯一的女人，更希望成為讓她可以依靠的堅實后盾、靈魂伴侶。

“沒關系，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傅硯臨雙手捧住聞笙的臉頰，在她的眉心印下淺吻，“去吧，案子談妥后我請你吃飯慶祝。”

“薇溪諾的LP不是那么容易談成，你對我就這么有信心？”聞笙眨了眨黑溜溜的小鹿眼。

傅硯臨“嗯”了聲，“我的女人自然是最優秀的，明明可以憑顏值，卻非要自己努力。明明可以走捷徑，卻偏要行正路。聞總，天下間怎么有你這么完美的女人？”

聞笙樂了，方才的不高興瞬間一掃而光，“傅總，我會靠自己的努力成為別人的捷徑，你就給我乖乖等著吧。”

“如果金主是你，好像當個吃軟飯的也不錯。”傅硯臨一臉壞笑。

聞笙在傅硯臨的腰上掐了一把，“行了，再不進去我就要遲到。趙董夫人是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遲到一分鐘也不行。”

“我在對面的咖啡廳等你。”傅硯臨依依不舍松開懷中的女人

悅己新運營大樓。

聞笙因為有預約，在前臺登記信息過后，直接乘坐客梯上行政樓層。悅己的工作人員熱情招呼，把她帶到接待室等候。

“趙太太有一個視頻會議，應該差不多結束了，請你在這里稍等一下。”接待員目測三十歲往上，身材略微發福，妝容和衣著倒是得體。

“謝謝。”聞笙把公文包放在茶幾上，耐心等待。

接待室是兩面全落地玻璃窗的設計風格，坐在里面可以看到辦公室忙碌的景象。讓聞笙意外的是，在這群忙碌的人群中，隨處可見年紀偏大的女性員工。

她們穿著貼身得體的職業套裝，妝容精致，自信心十足。

在聞笙的印象中，同類型公司活躍在基層員工，一般都是年紀偏小。很少有像悅己這樣，以三十加女性員工為主。

她絕對沒有年齡歧視，而是市場經濟決定底層建筑。

悅己主打的是女性用戶分享生活、美妝、健身、育兒諸如此類的女性生活話題分享。除卻育兒板塊，其余的版塊趨于年輕化。

企業在招聘時考慮偏向同齡人效應，聞笙才對悅己的員聘用工制度感到好奇。不過趙董夫人是嘉州人，也是兩個孩子的媽媽，在用人方面有所偏向也不足為奇。

十點整，接待員提醒聞笙可以進入趙董夫人的辦公室。

這是聞笙與趙董夫人的第一次見面，掐在了點上。因為要忙新運營中心的事，趙夫人昨晚提前從國外乘坐夜機回來，早上剛好有一個小時的空檔。

接下來她要飛國內的其他城市，還真不好約。

“趙夫人您好，我是長璟的VP聞笙，這是我的名片。”聞笙雙手奉上名片。

趙董夫人莞爾一笑，“坐吧，喝咖啡還是茶？”

“茶，謝謝。”聞笙落座。

趙董夫人給聞笙的第一印象，是直爽自信的職場女性。跟她以往接觸到的闊太太不同，好客且平易近人。

聽說趙董夫婦是高中同學，攜手相伴二十載，白手起家，夫妻感情深厚。

“上月我們公司跟蘇葉總有過一次商務推廣合作，我對薇溪諾的品牌理念和產品印象挺不錯。”趙董夫人抿了一口茶，主動展開話題。

都是行內人，客套的話就不多說。

聞笙把薇溪諾的資料遞給趙董夫人，“這次我來找趙夫人的目的，相信您也清楚。上月我親自去過云城調研，薇溪諾無論是品控還是產品系列在國內化妝品牌中也能扛起半邊天。從之前明星直播間帶貨和各大潮流APP的轉化數據可以看出來，長久穩定的合作推廣會是雙贏。”

每天來找趙董夫婦拉投資的人，不計其數。

實話說，長璟實在算不上行業內的最突出。

可是眼前的這位聞小姐，卻讓趙董夫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笑了笑，開門見山說道，“聞小姐，我確實對薇溪諾的案子感興趣。只可惜十分鐘之前，我先生又簽了一個新科技賽道的大項目，今年的投資份額恐怕已經超前完成。”

來悅己之前，聞笙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這次拉LP不會那么容易。

沒想到出師未捷身先死，剛開口已經被趙董夫人拒絕得這么徹底。

趙董是個有實力的投資人，但投資人也是有固定的現金流。幾個億的投資都是真金白銀，加上新消費賽道的案子本來就入不了趙董的眼。

沈觀南出發之前已經提醒過聞笙，趙興海即使寵妻如寶，也不一定會拿幾個億向世人證明，曲線救國可能是一場徒勞。

聞笙當時堅持要盡力一試，不留遺憾，沒想到打臉來得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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