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云伽看了那么多年的肉麻言情小說,  聽見溫懷清說這話也有些受不了。

        她十分不自然地將頭扭到一邊，故意掉著臉，沒好氣道：“你以前要是有這個覺悟……”

        “怪我。”溫懷清立刻接話，“以后不會了。”

        云伽被他這態(tài)度弄得沒脾氣了,  撇撇嘴沒說話。

        路上,  云伽翻了翻自己的微博，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明明她以前最喜歡明星經(jīng)常營業(yè),  怎么輪到自己當明星了自己還不營業(yè)？

        “我們倆剛認識的時候,  我跟現(xiàn)在一樣嗎？”云伽突然問他。

        算算時間,  她拍《離離》的時候正好是大四上學期,  還沒踏出社會，應該跟現(xiàn)在差不多,  是很傻很天真的時候。

        溫懷清沉吟片刻,  “不太一樣。”

        “嗯？”不應該吧？

        “你那時候看見我會臉紅。”

        云伽：“……”

        溫懷清見她對自己翻了個白眼，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他想起了在組里第一次見到她的情形。

        那是a市這么多年來,  最暖的一個冬天。

        那日，溫懷清剛回a市就去了陳景明的工作室，等了半個小時都沒見著他人。

        都說有點能耐的人容易恃才傲物,  在娛樂圈里陳景明就是典型。

        他挑演員寫劇本從不按常理出牌,  做事隨心所欲得很。

        陳景明向來不受任何東西牽絆，他覺得劇本不對就改劇本，覺得演員不對就換演員,  如果投資方有意見,  他會建議人家撤資。

        于他而言,  電影可以不拍，但要拍便要完完全全還原到他心里想的模樣。

        溫懷清雖然很喜歡他的導的戲，但一直覺得自己不會同他合作。

        因為他們的創(chuàng)作方式不同,  簡直是兩個極端。

        陳景明喜歡自然流露，喜歡一切真實的由心而發(fā)的東西。他癡迷于素人演員上鏡的靈氣，所以整天在外頭晃悠，從大街上抓人去演戲。

        而溫懷清是個科班演員，又在國外接受過戲劇表演體系的訓練熏陶。他演戲時技巧極強，表達精準，劇本上每一個細節(jié)他都能夠還原到他的表演當中。

        但他這種演員對于陳景明來說很無聊，因為一招一式皆有定數(shù)。

        溫懷清的所有表情和反應都來自于他對人物劇情的精準掌控，精準到變態(tài)，非由心而生。

        溫懷清起身打量著他的工作室，處處都展露著擁有者的性格，自由隨性，不拘小節(jié)。

        墻上掛著他從西藏帶回來的毯子，異域風情的毯子下面擺著燭臺，睡美人里的盧米亞燭臺，燭臺旁邊放了個唱東北二人轉用的手絹花……

        溫懷清將他這屋子看了個遍，無聊到開始數(shù)墻上的瓷磚。

        對面墻上貼了整整一面的花磚，每一塊都不一樣，風格也不盡相同，拼貼起來卻意外地和諧好看。

        數(shù)到第六列第七塊的時候，有人進屋了。

        溫懷清抬眼看過去，是跟陳景明合作過好幾步戲的副導演周舟航。

        周舟航看見溫懷清的時候嚇了一跳，“溫老師？您這是……”

        “周導。”溫懷清起身跟他握手，“陳導約我今天過來。”

        溫懷清來了以后陳景明讓他在外面等，他在屋里見另一個男一號的候選人。

        “不好意思啊溫老師，陳導還是想看看您和女主角的化學反應，所以才麻煩您特地跑一趟。”周舟航從某個破破爛爛的木箱子里拿了瓶礦泉水出來，不好意思地笑道，“按理說不應該讓您跟新人一起試鏡的。”

        “都是演員，試鏡是應該的。”溫懷清覺得作為演員，無論資歷新老，都是需要不停地被人檢驗的。這是演員應該做的事情，不能因為有了名氣就覺得試鏡是件丟面子的事兒。

        “誒是，但抱歉讓您等了這么久，我先進去看看情況。”周舟航走到了最里面的一個沒有窗戶的屋子前，隔著門上的一小塊玻璃，他看見正中間一男一女正面對面靜坐。

        周舟航硬著頭皮推門進去，低聲道：“陳導，溫老師來了好一會兒了。”

        “你帶他過來吧。”陳景明赤腳站在地板上，面前是拍攝設備，身旁還放著燈光控制器。

        溫懷清走到門外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昏暗的光線，對坐的年輕男女。

        一束暖黃色的追光直直地打在年輕女孩的臉上，是骨相極好的一張臉。

        她此刻正定定地看著對面的年輕男孩，眼中隱隱有淚水，卻看不見感情。

        那是她不眨眼硬憋出來的眼淚，溫懷清心想。

        周舟航時不時瞟一眼溫懷清，觀察著他的表情。

        圈內不知道多少人砸錢請溫懷清拍戲都請不去，也就只有陳景明一個導演能讓他在屋外干等半個多小時了。

        不過看溫懷清像是沒生氣，周舟航這才松了口氣。

        “馬上就結束了。”

        “沒關系。”溫懷清彎了彎嘴角，看著追光燈下的女孩子問道，“陳導從哪兒找到的女演員？”

        “a市理工，見著的第一面他就認定了，說請不來這戲就不拍了。”周舟航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給人家發(fā)信息人家不回，后來去學校找她還被保安抓起來了，人家以為我們是詐騙。”

        溫懷清輕笑了一聲，“然后呢？”

        “然后？然后陳導自己去找她，把電影節(jié)的照片調出來，指著自己的臉問人家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樣。”周舟航掀完陳景明的老底，里頭正好結束了。

        “走吧溫老師。”周舟航推門進去。

        陳景明起身跟溫懷清打了個招呼，然后揮揮手，示意中間的男演員先離開。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凳子上的姑娘猛地站起身，連凳子都差點兒被弄倒。

        她定定地看著溫懷清，那眼睛唰就亮了八個度，就差把我喜歡他四個字刻在臉上了。

        陳景明見狀嘆了口氣，坐到了地板上，臉色似乎不太好。

        “麻煩您坐她對面。”他客氣地沖溫懷清笑了笑。

        溫懷清點點頭，走到女孩旁邊。

        二人對視的一瞬間，溫懷清看著她的眼睛，突然覺得星河璀璨也不過如此……

        陳景明一把將周舟航拽著坐到了自己旁邊，低聲道：“我看也甭試了，試了一下午，就這個她喜歡。”

        他這話說得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周舟航聞言失笑，看著監(jiān)視器后面溫懷清那張臉，“那不是很正常？她要是看著這位都沒感覺，其他人更沒戲。”

        溫懷清是周舟航一直以來力薦的，形象演技萬萬里挑一，又有票房號召力，其余的制片投資也最滿意他。

        可陳景明偏偏喜歡兩個男大學生，他覺得那兩個男大學生的年紀樣貌，甚至學的專業(yè)都跟男主演更為相近，拍攝的效果會更真。

        只可惜，試了一下午女主角也不來電。

        二人耳語的同時，溫懷清在椅子上坐下，與女主角面對面坐著。

        “你叫什么？”他問道。

        “江離，過江名士多如鯽，可我自小就想離開這方天地。”她聲音清朗悅耳，說話時下顎微微上揚，眼神堅毅，身上獨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膽識。

        陳景明看著監(jiān)控器上的畫面，敷衍地翻了翻手邊的那泛黃掉頁筆記本。

        他有些煩躁，翻了半天筆記本都沒說話。

        似是找不到合適的段落讓他們試戲，又似是覺得試戲已然沒有意義了。

        良久后，陳景明抬眼時無意間看見二人雙雙泛紅的耳根，突然一愣。

        他坐直了身子探頭過去，生怕自己看錯了。

        陳景明像是瞧見了什么新鮮事兒一般，慌忙起身跪坐在監(jiān)視器后面，推了近鏡頭。

        特寫給的是溫懷清的側臉，他怕自己眼花，忙薅了周舟航過來看。

        周舟航推了推眼鏡兒，看清溫懷清耳根的一抹紅后表情頗為精彩。

        看看，歪打正著了不是！

        二人對視了一秒，隨即陳景明展開笑顏，語氣熟稔，“懷清！你接下來半年沒有工作吧？”

        溫懷清立刻回過神，轉過頭看他，“可以沒有。”

        “行！我立刻讓人去擬合同。”

        陳景明風風火火地出了排練廳，周舟航則出去聯(lián)系司機，讓他送女主角回學校。

        屋內只剩了兩人，溫懷清看著對面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的人，再次問道：“你叫什么？”

        “云伽。”

        ……

        回家的后半路，二人都沒怎么說話。

        云伽低頭翻自己的微博，她偶爾看一眼駕駛座開車的人，覺得他安安靜靜才是常態(tài)。

        溫懷清剛剛說情話的時候，讓她恨不得去撕一撕他的下顎處，看看他那張臉到底是不是□□粘上去的。

        天黑透的時候，車開到了溫家附近。

        溫老爺子正在外頭遛彎兒，他遠遠地朝著溫懷清的車招手，同時扭頭跟一旁的人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溫懷清將車停下，降下車窗，“爺爺，王爺爺。”

        云伽也探過頭去，笑盈盈地跟著叫人。

        “哇！清云cp！”王爺爺旁邊站著個約莫十來歲的小姑娘，看見車里的人以后她嘴張得老大，連手里的冰棍兒都忘記吃了，舉在半空中滴水。

        “呦，你這重孫女兒認識我們家云伽啊？”溫老爺子笑著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和藹問道，“你們同學也都看電影？”

        小姑娘點點頭，說話老神在在的，“是啊，我們班里的人最近都在討論他們參加離婚節(jié)目的事情，還都在猜他們到底會不會離婚。”

        王老爺子一聽立刻去攔她，“小孩子懂什么離婚結婚的，別瞎說。”

        “沒有瞎說！他們就是參加了離婚節(jié)目嘛。”小姑娘不服氣。

        云伽在車里慌得不行，她主要是擔心溫老爺子的身體，溫懷清說他不能受刺激。

        誰知下一秒，溫老爺子樂呵呵地看著溫懷清道：“昨天你劉姨跟我說娛樂圈要……炒作是吧？”

        “是的爺爺。”溫懷清一本正經(jīng)。

        溫老爺子接著問他，“哦，那她剛剛說的離婚節(jié)目，也是炒作？”

        “對。”溫懷清點頭。

        他那副模樣不笑的時候，說什么都頗有說服力。

        “嘖，早說了讓你不要進娛樂圈，你看看，連離婚這種事情都能兒戲了……”溫老爺子蹙眉有些不悅，他邊說邊擺擺手，“行了行了，你先帶云伽回去吧，我再轉一圈兒。”

        王老爺子看了一眼溫懷清，隨即拉著自己曾孫女兒追上去，“你等會兒我啊老溫頭！”

        云伽看著溫老爺子的背影，有點兒擔心，“爺爺會不會……”

        “沒事，放心。”

        溫懷清看上去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云伽見狀也不再多說什么了。

        車開回家，溫懷清讓劉姨老公出去找爺爺，自己帶著云伽進屋。

        云伽坐在餐桌旁吃劉姨給她準備的減脂餐，她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問溫懷清：“爺爺真的沒事嗎？”

        “沒事。”溫懷清剛上樓換了衣服下來，身上還帶著好聞的衣物香薰的味道。

        他走到了云伽旁邊，低聲道：“你實在擔心的話，我們可以更親密一點。”

        “怎么親密？”云伽仰頭看他。

        溫懷清突然彎腰，單手撐在云伽的椅背上，低下頭將自己的臉頰送到她嘴邊。

        云伽猛地瞪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屏住呼吸……

        “爺爺來了。”溫懷清余光看見溫老爺子進屋，輕聲道。

        云伽聞言也用余光去看溫老爺子，他此刻正站在離餐廳幾步遠的地方，輕易就可以將餐廳發(fā)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所以呢？”她僵著身子沒動，甚至說這三個字的時候連唇瓣都不敢動，深怕一動就碰到不該碰到的地方。

        “親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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