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留后
馬車從紫芝巷出來。
行至街面,戚黎黎撩開車簾子朝陳鐵匠和王工匠的鋪子揮手。
被楊氏訓斥了才縮回馬車。
“黎姐兒人緣好,在鄉里有許多小伙伴,來京城沒幾日又與街坊處熟了。”夏蟬笑道。
戚黎黎聽出來在夸她,朝夏蟬露出個大大的笑臉。
夏蟬道:“姐兒是不是玩兒的不想回云屏鄉了?”
“想回去的!”戚黎黎坐在軟凳上,兩條小短腿晃啊晃。
“為什么呀?黎姐兒不會舍不得陳伯和王伯嗎?”
夏蟬逗著戚黎黎說話,乘馬車從南城到東城,要小半個時辰,閑著也是閑著。
“不舍得,但是小石頭他們都在鄉里等我回去,而且我答應了陳爺爺和王爺爺每年來看他們。”
戚黎黎認真回答。
雖然舍不得舅舅、陳爺爺、王爺爺,但她心底是盼著回鄉里的。
除了因為鄉里有小石頭他們,還因為弓和刀在城里不能拿出來,要回鄉下才可以練習。
楊氏伸手撫平戚黎黎衣裳起的褶子,叮囑道:“乖乖坐一會,別一直動了,過兩日去看過你父親和姐姐后,我們就回云屏鄉。”
戚府內堂。
王婉柔坐在上首,站在下方的,是她的大兒媳婦和孫子孫女。
她今年四十六歲,三十年前嫁給戚長蘊,育有兩兒一女。
長子戚子旭資質平庸,早些年捐了個官,在京兆府擔個小職。
沒多大前途,但為人還算老實本分,也孝順。
次子戚子蓬,相比他大哥,天資高又勤勉,二十歲那年同時考上文、武進士。
一人雙進士,在大獻國不是沒有,卻也極少。
次子得到圣上褒獎,可謂前途無量。
次子是她的驕傲,也是她內心最大的依仗。
原本丈夫和她都希望次子進翰林,但次子堅持要走武將之路。
在考中武進士后,直接去了折沖府。
不完全合她心意,但也不差。
次子畢竟得過圣上褒獎,將來多建幾次功,說不定能成一品大將軍。
那幾年,她常夢見自己成了誥命夫人。
穿著蹙金繡云霞翟鳥紋誥命服,站在一眾曾經瞧不起她的貴婦之間。
她很享受周遭人羨慕和敬仰的目光。
之后兒子的親事。
長子娶了陳家女,陳家家主是六品京官,陳家女德容尚可。
以長子的資質,娶陳家女也算不錯了。
再接著次子的親事。
不愧是她引以為傲的次子。
連禮部侍郎都替自家嫡女拋出橄欖枝。
侍郎府的女兒她見過的,德容俱佳,與子蓬站在一塊,絕對稱得上郎才女貌。
如此好的人選,她婆婆居然不同意。
原因是她的公公曾與一位舊友有承諾。
那位舊友是楊家的老太爺。
她公公過世了,但她婆婆,為了兌現丈夫的承諾,堅持要子蓬娶商賈之女。
偏偏她兒子還同意了。
據說是兒子曾受婆婆之托,去拜訪過楊家,拜訪時對那楊家女,一見鐘情。
上不能違抗婆婆,下舍不得兒子難過。
她勉強接受。
好在楊家女也不算一無是處。
楊家女容貌出挑,性子綿軟,最關鍵是楊家女有錢,很有錢,嫁妝極其豐富。
這些錢,足以成為她兒子仕途的助力。
長子一房不久便替戚家生下長孫。
次子一房相敬如賓,子蓬多次被圣上召見,多番得上峰嘉賞。楊氏也非常聽她的話,處處以子蓬與她為重。
日子順心順意,越來越好。
誰曾想……
王婉柔閉了閉眼,有些疲累地靠著椅背。
她清楚記得,次子出事的那一年年初。
她去廟里祈福。
祈福后,她格外虔誠的找到大師,替次子求了一簽。
求的仕途。
簽文她還能背出來。
“鯨魚未變守江河,不可升騰望更高。
異日崢嶸身變化,許君一躍跳龍門。”
大師解簽時沉默了許久。
而后說,簽本身為中簽。
得忍且忍,得耐且耐。
忍耐著,等待貴人出現。
貴人是關鍵。
能遇到貴人,中簽變為上上簽,守得云開見月明,仕途通達。
她嘗試著詢問,何時何地能遇到貴人,大師言天機不可泄露,不肯再多說。
盡管如此,王婉柔也心滿意足了。
雖然目前要忍,可不是沒盼頭。
誰曾想……
一切終成空。
次子遇害身亡的消息傳到京城時,她懵了。
感覺天塌了。
她當時悲傷得沒空理會次媳楊氏。
哪怕楊氏懷有身孕,她也毫無期待。
后來楊氏早產,生下一個女孩。
再后來那個女孩也沒了。
一開始,她瞧著楊氏整個人半死不活,神志也不清楚,心下還有一絲不忍。
可是,府里漸漸傳出楊氏命硬,克夫克子的流言。
她越想,也越覺得不對勁。
她的次子,成親前順風順水,甚至考到文武雙進士,運道絕對不差。
廟里的大師通過八字和簽文,也都沒有算出她孩子有劫。
如此定是被楊氏那賤婦給克死的。
若非瞧楊氏的模樣像活不長了,她非掐死她不可。
次子身故,人生沒了奔頭,整個人都倦懶了。
府內中饋除了賬和庫房鑰匙外,其余的她全部交給了長媳陳氏打理。
她對長媳其實并不放心,但沒有財權,長媳心思再多,也翻不出花來。
這日子一晃六年過去。
楊氏居然還沒有死。
居然茍活了這么多年……
王婉柔一時間胸口恨意翻涌。
可翻涌過后只剩下無力。
“娘,嶸哥兒過到二房,好歹給二弟留個后,還有二弟妹那,若不是她將我們家的錢拿走,花在那些外人身上,去年我們爺也能再升一級。”陳氏說道。
去年官員考核,她丈夫得了個中,若是有錢打點,評個中上,官升一級是不難的。
王婉柔看了陳氏身邊的男孩一眼,臉瘦瘦尖尖的,瞧著還算機靈。
男孩名叫戚嶸,是長房的妾生子,不過自小便養在陳氏身下。
“那女人會同意嗎?”王婉柔淡聲道。
陳氏皺起眉,“每年都是嶸哥兒祭拜的二弟和瑜兒,豈容她不同意?二弟當初多疼她,她忍心讓二弟這般斷了后,將來連個拜祭掃墓的后人都沒有嗎?”
王婉柔點點頭,是這個理。
過繼一個男孩到次子名下,順便將楊氏的嫁妝,拿回戚府。
長子那邊,若有錢打點,將來與他父親一樣,升到五、六品官不是沒希望。
陳氏又道:“娘,時間差不多了,兒媳帶嶸哥兒和芷兒一同去接弟妹。”
“去吧。”
看著陳氏匆匆離開,王婉柔目光暗了暗。
她這兒媳婦,對于拿回楊氏嫁妝一事,可真積極啊。
陳氏的娘家,這幾年是愈發不濟了。
陳氏的胞弟,染了個賭錢的惡習。
她之所以把控府內財物,不肯交與陳氏打理,便是擔心這個。
戚家家產本就不豐厚,若是被陳氏拿去填補娘家,給她那賭鬼胞弟還債,還了得?
所以楊氏的嫁妝拿回來,她也會握在手上,不可能交給陳氏,至多府里的用度寬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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