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在那黑霧之中，那青牛的身影仍有三百來丈，那毀天滅地的壓迫力，仍讓二人為之心悸。

然而詭異的是。

“牛兒……回來！”

在老者這輕聲一喚之下。

“牟！”

隨著一聲牛叫，那青牛的身子竟極速變小。

卻也不過眨眼的功夫，那山岳般的身子已然徹底消失，一頭尋常的青牛從那黑霧之中踏了出來，緩緩朝著三人的方向走來。

“……”

這一瞬，二人徹底傻眼了。

上一秒，還宛若洪荒巨獸一般的青牛，卻在頃刻間，變成了尋常大小，而且還無比溫順的朝著三人走來。

待那青牛靠近，二人仍然忘不掉被他支配的恐懼，下意識便后退著。

“呵呵……”

老者輕笑一聲，旋即便探手摸著跟前的青牛。

“這牛兒不通人性，嚇到了二位！二位且莫慌張，待老漢釣上一尾鯉魚，當(dāng)做晚宴……”

話至此處，老者嘴角微揚，輕輕提桿。

“嘩啦！”

頃刻間，只見那池中水花迸射。

同時，竟有一道金光乍現(xiàn)。

“看樣子，晚餐上鉤了！”

老者話落，二人的眼睛頓時瞪大，目光，更是直了。

只因那被魚線拉出水面的，哪里是什么鯉魚？

那分明是一尾金鱗。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fēng)云便化龍。

金鱗，看似是魚，實則卻是這世間龍族后裔之中，血脈最為純正的存在，若是機緣得當(dāng)，甚至真的有機會越過龍門，成為真龍。

只是這等存在，卻是太稀少了。

這一刻，趙紅纓已然嚇傻在了原地。

“前輩……”

老者轉(zhuǎn)頭：“怎么了？”

看著在水中不斷掙扎的金鱗，風(fēng)無塵卻一時生了惻隱之心。

“這金鱗修行不易，誕生更加不易，若是為了果脯，便將之吃掉的話，卻是暴殄天物了！不如……放他一條生路吧！”

“哦？”老者似笑非笑：“因為他是金鱗，珍稀之物，所以，不可吃它！那若它只是一條普通的鯉魚，食之便可心安理得了，對嗎？”

聞言，風(fēng)無塵卻一時語塞。

“這……”

“若是站在眾生平等的角度，天下蕓蕓眾生，皆是生靈，又豈能因為出身不同而分而待之？你覺得老漢吃這金鱗殘忍？那以往被你吃掉的那些生靈，豈不無辜？縱然是不食人間五谷的修士，一呼一吸之間，又會殺死多少看不見的生靈，你想過么？”

風(fēng)無塵想了片刻，便道：“我明白前輩的意思，但這世間，本無絕對的善惡。”

“哦？”老漢反問一記：“那在你看來，何為善惡？”

風(fēng)無塵不假思索答道：“我心即善惡！”

這個問題，風(fēng)無塵在斬卻三尸，踏入六斬之際，便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

既然無法做到見善不善，見惡不惡的大自在境界，那他便以自己的本心為善惡標(biāo)準(zhǔn)，他喜即善，他怒即惡！

“我心即善惡？呵……還真是狂妄而又雙標(biāo)的理念啊！”

狂妄而又雙標(biāo)？倒是的確沒有說錯。

風(fēng)無塵不論境界再高，他也終究是個人族，他做不到全身心用異族的角度去考慮事情。

譬如在入鬼域之后，見人族亦異種為食，他大多時候會覺惡心，卻不會為了那些死去的異種而怒發(fā)沖冠。

但是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人族被異族當(dāng)做了萬物與食物之際，他卻再也忍不住怒意，甚至不惜屠城。

這時，老者又道：“這世間之善，大多千篇一律，但是這世間之惡，卻是各有不同……風(fēng)無塵！你又屬于哪一種呢？”

風(fēng)無塵眼瞳微顫，他來此之后，可從未提及自己身份，但這老漢卻一口道出了他的姓名，豈不詭異？

“前輩……認(rèn)識我？”

“呵……”老者淡笑一記，提起了釣桿，將那金鱗取下，重新扔回了池中。

“心懷蒼生，不忍無辜者受難，此為佛性！而殺心不減，恨不得殺盡天下惡身，此為魔性！而若善惡難分，我心即善惡，則為劍修之性！你為了一己之私，朋友性命，將紫幽天萬民置于水火，如今卻又打著救紫幽天萬民于水火的旗號于死域大開殺戒！這來來回回，你殺了多少人，你算得清么……”

聽到此處，風(fēng)無塵只覺脊骨發(fā)涼。

這老者，竟對他身上發(fā)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前輩……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知錯？”

“知錯？”對于老者，風(fēng)無塵固然敬畏，但對于善惡對錯，他卻又自己的一套衡量標(biāo)準(zhǔn)：“我又何錯之有？看護(hù)帝心不力？出爾反爾？但前輩是否忘記了，策劃這一切的，另有其人，逼我交出帝心的也另有其人！前輩不去怪他們，反而來怪我？”

“他們有錯，你便無錯？”

“那前輩認(rèn)為，我該怎么做？我的朋友本就是因為帝心遭難，我若是為了所謂的大局，而放棄他們，對于他們而言，又何其的不公平？我朋友幾條性命，與紫幽天萬民，看似懸殊，但說到底，皆是無辜生靈，他們誰又比誰更高貴？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一人不渡，何以渡蒼生？我若連眼前人就救不了，又何談救天下人？為了彌補我之過失，尸山血海，幽冥鬼道，再危險的路，我也會毫不猶豫踏上！但是請恕晚輩還沒有那等那自己與朋友的性命，去換天下人的覺悟……”

“……”

老者沉默片刻，輕嘆一記，眼中滿是失望之色。

“我那老友心懷天下，為了萬界蒼生，不惜斷了自己的長生！他怎么會選你這么個狹隘自私的小輩做弟子？”

老友？

弟子？

風(fēng)無塵一愣，同時，對此老的身份更加的好奇了。

這世間，稱得上是他師父之人，共有四人！

一人便是曾經(jīng)救他性命，引他修行，與他亦師亦父的扶搖宮九老之一的孟孤煙。

其次則是傳他戮天劍決，助他重走修行之路的梵夜。

然后便是靈武界無痕峰的洛風(fēng)骨。

最后，則是傳他太上九章經(jīng)的太上道祖！

這四人之中，孟孤煙與洛風(fēng)骨并非什么強者，而眼前人手段通天，必然不可能是他們的老友。

至于余下二人嘛。

雖有師徒之實，但他卻連對方人都沒見過。

一時間，卻也猜不出這老頭兒的身份。

于是問道：“敢問前輩是……”

“哼！老漢本是受老友之托，在此幫你渡過難關(guān)！見你誤入歧途，才想出言點撥，誰曾想，你竟這般朽木不可雕也，真是氣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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