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這最后一層地獄之后，風無塵眉頭輕挑，眼中有些茫然。

只因他如今所至，卻與此前幾獄，不……是此前十七層地獄都有天壤之別！

這一層地獄之中，什么也沒有，乃是一片虛無，他腳踏虛空，卻沒有下沉，往頭上瞧去，亦是白茫茫的一片，待他雙腳落地之后，那獄門也徹底消失不見了。

而且，火靈元母分明是與他同時穿過獄門，如今，他身邊卻空無一人。

詭異！

太詭異了！

風無塵一時心中打鼓，這最后一層地獄，不會是個頭不著天，腳不沾地的絕境吧？

若是以此作為十八層地獄的關底，的確夠絕！

正當風無塵這般想道。

在其身前不遠處，卻見空間一蕩，旋即，四周白茫茫的霧氣聚攏，化作一個人形。

不知為何，那人分明就在風無塵的身前數尺，但不論風無塵如何費力，卻始終看不清對方模樣。

對方出現片刻，忽的沉沉開口：“你來了？”

風無塵眉頭稍沉。

聽聞此言，他已經不覺奇怪。

畢竟早在那秦廣殿中，秦廣王便早就道出他與鬼殿有著某種淵源，直至到了十八層地獄，他又得知，陰司鬼帝乃是上上任的龍源之主，故而這最后一層地獄之中的人影就算是專門在等他，他也不會覺得有任何意外。

“你是何人？六欲地獄之中不該有獄守才是……”

“獄守？”那人輕笑一記：“呵……我可不是什么獄守！這里，可以說是地獄，亦可以說是你的內心世界……”

風無塵一怔：“我的內心世界？”

愣神之際，他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內心世界，怎會這般空虛？

“可是不敢相信？你這一生，分明這般精彩，內心世界怎會是一片虛無？”

聽對方道出了自己的內心所想，風無塵沒有開口，靜聞其詳。

果真，那人又道：“這一切，皆是因為……你的欲！人活一世，肚子餓了，要吃飯，嘴巴渴了，要喝水，看到漂亮的女人，便心歡喜！你的所有行為，皆是因為你內心有欲，你連過五關地獄，除掉了心中之欲，內心自然空虛！此乃六欲的最后一關——意！其余五欲皆是由意而生，你可得好好想想，連意也沒了，你離開了十八層地獄之后，你……還是你么？”

那人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不斷蠱惑著風無塵，讓他意識有些恍惚。

這時，那人繼續說道：

“呵……眼看便喜，巧取豪奪，不擇手段，你這一路走來，這等事情，你做了多少？你還回得了頭么？”

是啊，修行之道，從來都是弱肉強食，許多時候，你不殺人，人便殺你，昔年為了搶奪龍淵，他可沒少造殺孽。

“聽聞他人激將之言，便怒發沖冠，提劍殺人，死在你劍下亡魂，又有多少？你數得清么？”

風無塵并非心慈手軟之輩，當年在靈武界時，他便曾因怒從心起，屠盡一界十萬妖族，此間因果，卻也唯有他才真壓得住。

“鼻嗅癡愛，目空一切！你若戒了這欲，你還是那個敢愛敢恨的鎮天劍王么？”

“……”

“舌嘗必思，多情易折！便不連那六個與你拜過天地的，你可曾數數，那些與你模棱兩可，曖昧不清的，又有多少？她們，你真對得起？真放得下？”

話至此處，風無塵眼中的茫然之色更濃。

他雖然已經有了六個女人，但是對他傾心之人，可遠遠不止這六個。

早在靈武界時，便有慕情與姬如雪之流，入了天界，則是更多，絕無淚、林芷青、林湘兒……

“空有天賦，不思進取……小富即安，沉于享樂，想安逸，又舍不得名利，想逍遙快活，卻又舍不得一身造化，身本多憂，怎么全求？你且問問你自己，你可真的有斬斷私心凡念的覺悟？”

“……”

被這人影靈魂五問，風無塵瞬間傻眼，一時，對于六欲的舍棄與否，卻也陷入了糾結之中。

“既然所謂六欲，難以割舍，這古往今來，為何有那么多人想要將其舍棄？”

“哈哈哈！”聽到此處，那人影忽的哈哈大笑：“你有沒有想過？這古往今來，所有修行之人，是為何踏入修行之道？是為了活得更久！是為了活得更好！是為了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之中不淪為他人俎上之肉！是為了將旁人踩在腳下，從而彰顯自己的強大！一群本就是因為欲望踏入修行的家伙們，卻口口聲聲說著要斬卻六根，本末倒置，倒果為因！豈不可笑？”

那聲音越來越大：“不殺生，仇恨永無止息；不偷盜，強弱如我何異；不邪淫，一切有情皆孽；不妄語，夢幻泡影空虛；不饞酒，憂怖漲落無常；不耽樂，芳華剎那而已；不貪眠，苦苦不得解脫；不縱欲，諸行了無生趣……你說，拔了這六根，去了這六欲，所謂修行，還有何意義？”

“……”

此刻，風無塵腦海之中，全然回蕩著那虛影之話。

這些理論，他卻找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莫非，斬斷六根的路子一開始便走錯了？

放縱心情，無拘無束，才是修行的真正意義？

“呵……你不過是想離開十八層地獄，去救你的女人？此為你的欲！你只需放縱內心，尋回丟掉的無欲，自然便可離開此境！你還在猶豫什么？你的女人還在等陣……”

此言入耳，風無塵的身子猛的一顫，剎那間，其雙眼冒著黑紅兩色的光芒，那等嘈雜之聲再起，讓其覺得無比的吵鬧。

“啊……”

見狀，那人影頓時發出了陣陣狂笑：“就是這樣！放縱欲望，擁抱真正的自己……哈哈哈……”

然而正當其笑得猖狂之際，其聲音卻戛然而止。

他猛的回頭，卻見風無塵眼中的光芒正在緩緩消散，其情緒也逐漸穩定了下來。

虛影頓時慌了，聲音再無方才的淡然，歇斯底里吼道：“這……怎么可能……你到底再做什么？你想害死你自己嗎？”

而風無塵卻對其言語充耳不聞，飛速散去一身戾氣，那狂涌的內息也逐漸平穩了下來。

這時，又見其猛的睜眼，嘴角微微上揚，意味深長笑道：“準備了這么多的歪理來蠱惑我，可真是苦了你了，我的意見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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