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要是進展不順利呢?
高鐵到達站在城東,司機往城區的方向開,江偌和程舒在一家粵菜館解決了午餐,又去買了一些養生品,隨后才準備去看望明鈺母親。
江偌已經許多年沒回過老家,她被江啟應接走之后不久,程家也舉家遷往東臨市。
程棟生前浮浮沉沉好些年,親戚之間早已不再往來,但每年清明前后,他還是會攜妻帶兒回來祭祖,雖然江偌不再姓程,可生母養母都是喬家的人,逢年過節理應隨喬惠回喬家,不過喬惠怕她被親戚議論,索性都不再帶她回來。
一去多年,江偌望向車窗外打量路邊飛馳而過的景況,以前發展滯后的城市郊區,新豎起了棟棟高樓,道路越發平整寬敞,醫院也遷了新址,到處都是全新景象。
江偌見醫院外有水果店,又去買了一個果籃,司機將車停好,江偌讓程舒就在車里等著,程舒說和她一起上去。
江偌婉拒:“我跟病人有話要說,可能不太方便!
程舒堅持:“我可以守在門外!
江偌看她半晌,程舒目光堅定地與她對視,江偌率先敗下陣來,“行吧。”
江偌循著明鈺提前告訴她的樓層上去。
明鈺母親在三人間的普通病房,明鈺曾想給她轉到單人間,離開時錢都交了,她母親卻不愿住。
到了門口,程舒自覺坐在病房旁邊的長凳上。
江偌進去時,一張床位是空著的,另一張床的病人正在跟明鈺母親聊天,見有人進來,二人紛紛看過來,
江偌笑著溫聲問好:“肖阿姨!
肖麓難掩詫異,撐床坐起,“這……這是偌偌啊,你怎么有空過來了?”
肖麓隔壁床是個年邁的老人,插著管,渾濁目光大喇喇地黏在江偌身上,微張著深色的唇,身體日漸沉重難挪動,只有頭緩緩地隨著江偌的方向移動。
病中的人毫無例外面色憔悴,軀體仿佛被抽干了精力,雙目透著對身體日漸損耗的無能為力,年紀越大者,給人的直觀感受越強烈。
老人說話口齒已不太清晰,她有氣無力問肖麓:“這是你女兒啊?”
她前兩天才入院,對肖麓和明鈺之間的情況并不知悉。
肖麓訕訕笑回:“是我女兒的朋友,也是我的學生,我看著長大的,一晃都這么大了,好多年沒見,出落得這么漂亮,差點認不出來了!
對方笑著附和:“女大十八變。”
肖麓說:“是啊,不過她打小就好看,現在成熟許多,是不一樣的好看。”
江偌把帶來的東西放在床頭柜上,病房空間有限,每人一個收納柜和床頭柜,除了生活用品還有別人探病帶來的禮物,柜子里放不下,只能往床下的架子上放。
江偌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聊天之間了解了肖麓的病情,又說起她以前上學時候的事,都各自避開明鈺未提。
但是話題總有終止的時候,江偌想把卡給肖麓,然而這種比較私密又敏感的話題,不好當著外人說,而且肖麓肯定會一番推拒。
肖麓似看出江偌難處,問隔壁床的老太:“你待會兒要去做核磁共振是吧?”
對方點頭:“三點鐘,等醫生過來!
江偌明白她意思,肖麓想讓她再等等,等隔壁床去做檢查,就可以有單獨說話的空間。
過了一會兒,醫護人員提前過來,護士和老人的子女合力將人抬上病床,推著出去了。
江偌拿起一個香梨來削,問了下那老人是什么病。
肖麓嘆息了一聲:“老年病,年紀大了,身體很多毛病一下子爆發。聽她兒子說換了好多個科室,以為有癌癥,結果轉來轉去,都查不出什么致命的毛病,只說是消化系統有問題,又是高血壓又患過偏癱,還有炎癥,用藥的時候能控制住,一旦停藥,幾小時后又開始發高燒,反反復復,有時候神智都不太清楚了。”
她說著搖搖頭,“太辛苦了,醫生說很難熬過這個冬天,孩子們還堅持著想再治治看。右床那個之前也是,一天到晚都在昏睡,昨天家里人把她接回去了。”
“那您平時在這兒都怎么打發時間?”
“我要么看書,要么上網看看劇。”肖麓是教初中語文的,最喜歡的是李煜,平時也熱衷于研究宋朝歷史,本人性子又溫和,是個不折不扣的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者,然而生平遭遇卻是異于常人的殘酷。
“那挺好的!苯继ыα讼拢严骱玫睦孢f給她。
“謝謝,”肖麓接過,往江偌臉上多巡視了兩眼,“偌偌,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話想要說?”
自江偌出現在病房的那一刻起,肖麓其實就已經猜到了她的目的。
斷聯多年的鄰居,又不在一個地方,何苦這么折騰地跑來?她這次住院的事情,如果不是通過明鈺,江偌不可能知道。
江偌用濕巾擦了擦手,思忖著如何開口,隨后一邊從包里拿出卡包一邊開口說:“阿姨,其實這次來,是想替明鈺交給你一樣東西!
江偌遞出那張卡。
肖麓聽見“明鈺”二字,臉上神色猛地波動了一下,見著那張銀行卡,臉倏地冷了下來,像是心里有氣有不好當場發作,便偏頭看向一邊。
東西沒人接,江偌的手僵在半空,意料之中的結果,她收回手。
“阿姨,這里面有一筆錢,是明鈺這些年存下的,她……”
江偌話說一半,肖麓打斷她,鄭重其事道:“江偌,阿姨最多想過是明鈺拜托你來看我,沒想過是她讓你跑腿送錢。這錢她給我不會收,你轉交給我,我一樣不會收。既然你會有此行,想必也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見她,偌偌,你應該明白阿姨的想法!
肖麓說完,似有大石壓心,重吐一口濁氣也無法紓解,她將梨核扔進垃圾桶,江偌順手抽了張紙巾給她擦手。
江偌知道肖麓并非不近人情的人,何況那是她女兒,而顛覆她長期以往堅持的道德觀念的,也是她女兒。
肖麓自嘲一笑:“老話說樹活一層皮,人活一張臉,就因為她!我的臉皮和尊嚴當著那么多老同事和鄰里的面,就這么被一層層被剝了下來,”她戳著自己的心窩子,一臉痛色,“她爸爸當年一聲不吭丟下我們母女倆,我一邊替丈夫還債,一邊辛辛苦苦養她長大,送她去大學,她選了個前途堪憂的冷門語言專業,我都依著她,我只希望她能一生活得自由光彩,可她做了什么?不自愛不自重,出了家門就不知道姓什么了!”
江偌不能茍同,但能理解,想要說服她,只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她說:“那您難道就沒想過,如果沒有那筆錢,您的病該怎么辦?明鈺當時不過一介大學生,她那時已經身兼多職,但您等得了嗎?而且錢沒籌夠,恐怕她自己先倒下了!
肖麓固執道:“那她也不該做……”
“肖阿姨,你可能是被許斯荏誤導了,”江偌一字一句耐心解釋:“當年明鈺和江覲在一起的時候,男未婚女未嫁,許斯荏她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問題頂多出在江覲和明鈺在經濟能力上無法對等,導致感情中的地位不平等,事實上,當時江覲作為男友幫助困境中的女友有何不妥?那時明鈺也不知道自己所托非人,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肖麓抿緊了唇沒接話,轉開臉使勁眨了幾下眼睛。
江偌垂眸:“您只知道明鈺讓你在人前蒙羞,卻不知她犧牲了多少!
她盯著手里的卡,隨后將其放在了肖麓的枕邊,“這些錢,本來是她給自己留的后路,但又怕您這邊有急用,所以才托我交給您。”
肖麓沒有看她,臉側在一邊,其實每句話都聽進去了。
“阿姨,時間不早了,明鈺拜托我的事已辦到,我就先回去了,”江偌拎起包起身,臨行前怕肖麓仍不把明鈺給她的錢當回事,想了想道:“明鈺她最近不太好,您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肖麓倏地看向江偌,眼里沒忍住流露出一絲焦急,“她怎么了?”
江偌:“等您愿意聯系她了,親自問她不是很好嗎?”
江偌想,或許最后那句話能讓肖麓看清,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在乎那個女兒了。
走出病房,江偌心里不是滋味,加上在里面待太久,空氣里消毒水和病人體味糅雜在一起,使她胸口發悶。
一偏頭,見程舒坐在那里。她一直坐在這兒,除了上洗手間就沒離開過。
江偌跟她說辛苦了。
程舒關掉手機上的游戲界面,“現在回去了嗎?”
江偌點頭,話很少,不似來時。
江偌買的下午五點的高鐵票,現在慢慢過去都還來得及。
因為回程始發站和到達站的不同,總共只用了一個半小時,江偌在中途接到陸淮深電話,他剛下飛機,說一會兒直接來高鐵站接她。
過了大概半小時,陸淮深的電話又進來,他臨時有事去趟廣州,不能過來了。
那么點時間,他才剛剛出機場,又掉頭回去,要買最近一班去廣州的航班。
江偌愣頓片刻,立刻說:“沒事,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忙你的!
“如果事情進展順利,明晚可以回來!
電話那頭是機場廣播播報航班延誤的聲音,陸淮深聲線低沉清朗,聽得出有些疲憊。江偌知道他對睡眠環境要求很高,在飛機上尤其睡不著,寧愿工作也不愿睡覺。
江偌看向動車窗外快速掠過的一幀幀景象,不知到了哪個地方,總之不在城市,天際如墨,地上隱隱有燈火人家。
她鬼使神差問了句:“要是進展不順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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