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反正你已經(jīng)別無選擇,畢竟陸淮深也在等著這一天
椅背較高,完全擋過那人頭頂。
陸淮深打電話的聲音停了之后,辦公室里安靜得只有紙頁翻動的聲音。
他盯著椅背許久,那人也有耐心繃著,聽她翻書的速度也知只是走馬觀花胡亂看看,并不專注。
過了良久,陸淮深走過去,扶著椅背和扶手將椅子轉(zhuǎn)來面向自己,“我辦公室的書比家里的好看?”
江偌大半的視線和光線被擋住,面前的人像是橫空向她壓下來,兩手還撐著椅子,空間被壓縮,顯得尤為逼仄,敞開的西裝衣角虛貼在她腿側(cè)。
江偌從書里抬起眼來,緩緩道:“書好不好看不知道,辦公室倒是比家里書房大得多。”
陸淮深眼里劃過一抹笑意,轉(zhuǎn)瞬又恢復尋常。
他靠在桌子邊沿,抽出江偌手里的書看了眼,占據(jù)雙頁大版面的是南太平洋某旅游國的介紹,背景是碧海藍天和洋溢著燦爛笑容的深膚色當?shù)厝耍瑵M篇都是濃濃的愜意度假風。
江偌坐著沒動靜。
昨天的爭執(zhí),兩人都沒忘記,氣氛還有些微妙。
陸淮深合上雜志放在一邊,問她怎么突然來了。
江偌想了一會兒,沒回答,似笑非笑問他:“你昨晚沒回家,直接去的公寓?”
江偌今早忽然想起這茬,打電話給吳嬸,吳嬸說陸淮深昨晚根本沒回過家里,但陸淮深昨天也沒打過電話給她,應(yīng)該不知道她去了公寓住。
這就有趣了,不約而同不想見到對方,卻偏偏在同一個地方遇上。
陸淮深被她問得打了下頓,沒否認,平靜道:“對。”
他的回答印證了她的想法,江偌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兩人都沉默,氣氛變得愈加奇詭。
江偌覺得婚姻中讓對方?jīng)]有臺階下,是極其消耗感情的事。以前看到別的夫妻包括父母在內(nèi),將尷尬的問題擺上臺面,她難以理解,為什么不能換個方式,為什么要使用質(zhì)問的語氣?
這一刻,江偌驚覺自己變成曾經(jīng)無法理解的那類人,她腦中有片刻的空白。
而她跟陸淮深甚至沒有戀愛期,甚至連對方都沒了解透徹,婚姻的瑣碎就使她應(yīng)接不暇。
以前相互敵對時,她可以毫無負擔地說出傷人又損人自尊的話,反正對方也會還擊,互不吃虧。但現(xiàn)在,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她會有負擔感,折磨得自己相當糾結(jié)難受。
她明明已經(jīng)知道答案,明明可以在互讓一步,昨天那種情況下,雙方都需要自己冷靜,可她一時腦熱將話問出口,得到的回答將她置于現(xiàn)在難以自處的境地。
明明今天來已經(jīng)決定好先妥協(xié),她不想陸淮深在給她解決難題的時候還給他氣受,設(shè)身處地想想,這難免會讓他感到心寒。
可江偌這時理智不受控制似的,破罐破摔問:“為什么?你躲著我?”
“那你又怎么會在那兒?”他沉著聲,雖沒正面回答,卻從側(cè)面承認。
她見陸淮深動了動喉結(jié),又皺了下眉頭,是不耐煩嗎?
江偌偏過頭,語氣生硬:“因為不想看見你。”
椅子又被拉近了一點,陸淮深俯身下來,長指扣著她下巴將她的臉轉(zhuǎn)過來,低聲道:“我昨晚在樓下看見你的車了。”
江偌將他這話解讀出了兩個意思:一個是知道你在這兒,到都到了不得不上來,不然良心上過不去,另一個是明知道你在這兒,但我沒選擇離開。
什么意思,全看她自己怎么理解。
人家都把臺階遞到面前了,江偌自然順勢而下了。
她不情愿將臉靠近,別扭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親完又不再看他。
陸淮深看著她似賭氣又似不好意思的側(cè)臉,伸手掌住她后脖頸,對準壓上去,撬開她唇齒。
江偌手搭上他的遒勁結(jié)實的小臂,男性力量隔著衣料從手心傳來,她呼吸漸亂。
陸淮深親她的力度緩和下來,隨后松開她,微喘著。
江偌與他鼻尖碰著鼻尖,他忽然說:“脖子疼。”
江偌低低說:“活該。”
話是這么說,還是口不對心地伸手給他揉了揉。
江偌邊揉邊說:“今早我接到江氏董秘通知,明天要開臨時高層會議。”
就在她跟高隨通話后不久。
陸淮深直起身,“那怪昨天突然來這么一出。先放大輿論,引起眾怒,讓你在董事會無法立足,他們才有充分借口開了你。”
“恐怕還不止解除我職位這么簡單。”
陸淮深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自己坐下去,將人按坐在自己腿上,“別露怯,江覲有把柄在我手上。”
江偌頓住:“什么把柄?”
陸淮深:“能證明他和水火有非法交易的證據(jù)。”
江偌訝然。
“所以你沒必要去找杜盛儀,她不會幫你,你用不著求她。”
江偌瞟了他一眼:“我沒有求她,公平交換,她不愿意就算了。”
陸淮深微瞇著眼瞧她:“你要跟她交換什么?”
江偌聳聳肩:“還沒談到那兒去就談崩了。”
陸淮深笑了下,心說崩得好。
辦公室外有人敲門,江偌跟彈簧一樣立馬從陸淮深身上彈了起來,做賊一樣的。
陸淮深讓她到會客沙發(fā)上坐會兒,秘書進來,送了份要簽字的文件,陸淮深花了會兒時間看完修正后的文件內(nèi)容,在尾部落下簽名,秘書這才拿著文件出去。
江偌說:“你要忙,我就不耽擱你了。”
“不急,”陸淮深說,“你中午吃的什么?”
“我早餐吃得晚。”
陸淮深蹙眉:“中午沒吃東西?”
江偌說:“不怎么餓。”
陸淮深說:“陪你去吃點東西?”
說完就已經(jīng)拎起車鑰匙起身。
江偌想說,他剛才難道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見嗎?明明已經(jīng)幫她做了決定。
“你不忙嗎?”
陸淮深說:“下午有個電話會議,吃完飯回來剛好。”
江偌想了想說:“我現(xiàn)在不太餓,餓了自己會去吃,你就別見縫插針抽時間跟我一起去了,好好賺奶粉錢吧。”
江偌又在他辦公司坐了會兒,秘書送來水果茶和甜點讓她先填肚子,陸淮深開會前不久她才離開。
等電梯時遇見高層專用電梯到達,常宛和一領(lǐng)導級別的男子一同出來。
看見江偌時,常宛微有詫異。
江偌從沒聽陸淮深以家人的稱呼叫過常宛,江偌與她也不對盤,如今在公司,耳目眾多,旁邊有幾個員工也在等電梯,她不好不打招呼,便象征性稱她一聲:“常總。”
常宛笑笑:“來看淮深?”
江偌笑著點了下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人面前的緣故,常宛對她表現(xiàn)得特別親切,“不錯,有精力的時候可以適當出來走走,也有助于胎兒發(fā)育。我還有事,先走了。對了,用高層電梯吧,沒那么擁堵。”
江偌笑臉送人:“好的,慢走。”
江偌剛上電梯,剛才圍觀的員工就開始起了哄,“之前小劉還說人家沒名分,常總都知道她,肯定是陸家承認了的呀!”
“可是你不覺得兩人都沒戴婚戒,真的有點奇怪么?”
“不是婚禮也沒辦嗎?有什么好奇怪,人家可能是想低調(diào)隱婚,另有打算不行么?”
話音剛落,身后傳來裴紹的警告:“誰讓你們工作時間妄議上司私生活的?”
幾人嚇了一跳,這幾人跟裴紹又比較熟,開玩笑道:“裴紹,你給我們透露一下唄,他倆到底幾時結(jié)的婚?”
裴紹煞有介事地看著幾人,做了封口抹脖子的動作。
翌日,陸淮深親自送了江偌去江氏出席高層會議,叮囑幾句后,江偌下了車。
遇見了剛到的江舟蔓和江覲,兄妹二人正好跟一名董事在門口遇見,順便寒暄了兩句。
高層會議不準他人參與,江偌只能只身赴戰(zhàn),下車那一刻,風一吹,她光腿穿了高跟鞋,涼意從小腿蔓延而上,那種壯烈感特強烈。
江偌下了車,江舟蔓注意到她,目光指向她身后緩緩開出的轎車。
江偌今日著裝偏正式,西裝里面是襯衫和高腰及膝直筒裙,正面看不出肚子,側(cè)面又有西裝遮擋,但這反而起到欲蓋彌彰的效果,別人很容易感知到她在藏著掖著什么,畢竟直筒裙包裹之下稍顯圓潤的肚子出現(xiàn)在纖瘦身形上,突兀感會比較強。
江舟蔓看了眼她的肚子,目光黏在上面數(shù)秒,然后撇開了眼。
會議早已準備充分,高層陸續(xù)入場,江偌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她的確是年齡最小的。
林董最后到,江偌坐得偏后,她旁邊有幾個空座,但林董看也沒看她,卻坐向了對面唯一一個空位上。
江偌不解。
林董曾是爺爺?shù)挠H信,現(xiàn)在公司的很多事情也靠他轉(zhuǎn)達,上次也極力推舉她為董事,現(xiàn)在卻好像故意撇清關(guān)系似的。
會議室門關(guān)上,董秘主持會議開始,宣讀此次會議主題。
跟江偌想的沒差,這次會議就是針對她,直直地朝她而來。
董秘之后,江覲皺著眉一副為難但不得不大義滅親的模樣,“以防有不明情況的人,我先將問題跟大家陳述一下。”
他說著將目光指向后排的江偌。
江偌正在百無聊賴地轉(zhuǎn)著椅子,發(fā)現(xiàn)他的停頓,抬眸淡淡看了一眼過去。
江覲繼續(xù)道:“眾所周知,前段時間公司剛被證監(jiān)會勒令調(diào)查,主要原因是公司之前跟華安基金有過項目往來,華安基金后來被查出賬目問題,更多諸多打法律擦邊球的嚴重問題,跟華安基金有合作的公司都被納入了調(diào)查范圍。之后,在警方的調(diào)查過程中,前華安基金高層供出,曾向我司股東兼董事江偌行賄,此事一出,給公司帶來不可挽回的損失,市值蒸發(fā)上億,多方合作面臨終止,于公司目前資金緊缺的情況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
他適時停頓沉默,會議室里如燙水下油鍋,頓時沸騰起來,目光和言語指責全涌向了江偌。
有人怒不可遏:“江偌,你還有什么話說?”
“當然有。”江偌不卑不亢,從容應(yīng)對,“首先受賄一案我不認,警方在案件調(diào)查階段,還沒有蓋棺定論,憑什么你就要定我受賄?”
她看向江覲,勾了下唇角一笑:“我都還沒說你聯(lián)合你情人一起陷害我呢,你就率先帶節(jié)奏把話說這么死。另外,華安基金和江氏合作之時,我還不是公司董事,在公司無職權(quán),怎么幫人做事?其次,和華安的合作并非江氏被證監(jiān)會調(diào)查的主要原因,而是因為江渭銘出任董事長這半年多以來,公司有多次不正當競爭行為,擾亂市場經(jīng)濟,還有高層不顧公司資金問題,承攬?zhí)酂o力跟進的項目。”
江舟蔓冷笑反駁她:“江偌,你還嘴硬。公司連續(xù)兩天股價大跌,損失都是由你造成,這一點你還狡辯嗎?”
此時江偌若是直說對江氏不良輿論由江覲或江舟蔓主導傳播,他人定然不會信,最在乎公司利益的,除了姓江的這一家三口還會有誰呢?
江偌十指交叉擱在桌面,也故作疑惑:“我也很好奇,當時警局在場的只有你哥和你哥的情人,除此就是雙方的律師,這種事情下,為了不損害公司利益,自然都會控制事情不要外傳。然而短短一天之內(nèi),事情傳遍業(yè)內(nèi),造成如此大的損失。”
江舟蔓想說什么,江偌沒給她機會,快速說道:“你爸做董事長時,出現(xiàn)這樣那樣問題,怎么你哥當董事長,連公關(guān)都不會了?還是說……”她似笑非笑看向江覲,“更加會利用公關(guān),以退為進,達成自身利益啊?”
江覲穩(wěn)如泰山,聞言也不急著反駁,他徐徐道:“你沒有職權(quán)又如何?但是林董有。”
江偌心中凝窒,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她看了眼林董又看了眼江覲。
江覲說:“之前華安和江氏的合作,就是林董簽成的,是不是?”他目視眾人,沉聲強調(diào):“當初力推江偌出任董事的,也是林董。”
江偌一時慌神,擲地有聲斥他:“江覲你這是胡攪蠻纏。”
江覲不予理會,繼續(xù)說:“華安基金的高翔說過,當時林董和江偌曾向他保證,只要江偌當上江氏董事,今后肯定會促進雙方深入合作。”
江偌死死看向林董,對方卻垂著眸不看她,空前沉默。
江舟蔓得逞地笑:“這是還沒坐上董事的位置,就開始提前預支濫用職權(quán)的權(quán)力了,有的人野心還挺大的。”
江偌在考慮林董到底是臨時被收買,還是一早就是為了今天而假裝支持爺爺,沒工夫搭理江舟蔓。
江覲問林董:“林董,你有什么要解釋的嗎?”
林董推了推眼鏡,看向江覲,眨了下眼,緩了緩,艱難道:“我沒什么話可說。”
這出乎江偌意料之外,林董現(xiàn)在的倒戈,讓江偌在這場高層會議上再也說不出什么有說服力的話。
“大家都聽見了?”江覲嚴肅宣布:“雖然警方那邊還未下結(jié)論結(jié)案,但因此事給公司帶來的損失是既定事實,因此我決定,開除江偌在董事會的職位,并彌補給公司帶來的經(jīng)濟損失,由財務(wù)部審計累積損失金額。”
這一決定,最終幾乎以全票通過。
江覲最后有看向江偌:“如果你不執(zhí)行,那公司將會申請司法介入,走法律程序強制執(zhí)行。”
散會后,江偌攔住林董去路,對方閃避著她的目光。
“林叔叔,沒得談了嗎?”
林董將頭轉(zhuǎn)向一邊,“江偌,對不起,別逼我了。”
江偌好笑:“原來你做假證污蔑我,反而是我為難你了嗎?你有什么苦衷不防告訴我,你要是現(xiàn)在被江覲壓制,還望向?qū)碛蟹碇諉幔俊?
林董笑了小,低聲說:“我頂多就是一董事,這把年紀了,我再怎么翻身還能做董事長不成?”
江偌緊緊盯著他閃爍的目光,冷肅中盡量保持友善:“我聽你的意思是,反正都是屈居人下,是江覲或是江啟應(yīng)都無所謂了是嗎?林叔叔你可想好了,你曾是我爺爺?shù)膿碥O,這段時間,我們能知道公司任何風吹草動,都全靠你,你覺得江覲真的會留你?現(xiàn)在是我,下一個說不準就是你。”
“那你要我怎樣!”林董氣急,快被她搞崩潰,咬碎了牙低聲說:“我去死好不好!一個二個都……”
他眼看呼吸上不來的樣子,江偌嚇了一大跳。
她松口:“不為難你了。”
林董深深看她一眼,立刻走了。
江偌呆呆站在會議室外的走廊里,大廈里的燈太亮,晃得她眼睛疼,她張了張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轉(zhuǎn)身見江覲抱著手站在幾步開外看著她,眼里帶著與會上截然不同的笑意,滿眼都是奸計得逞的狂傲。
江偌不動聲色剜他一眼,直直就要走。
江覲一把扯住她,“走慢點,穿那么高的跟,也不注意一下。”
這種關(guān)心的話,在江偌聽來,簡直是變態(tài),她抽手:“少假惺惺。”
江覲笑容冷下來,“我就是讓你回去轉(zhuǎn)告陸淮深一句話。”他說著靠近江偌耳畔,“到底是讓你被起訴,還是讓你賠錢,他只能選一樣。別以為拿捏著我把柄就能換我徹底妥協(xié),大家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他說完恢復要笑不笑模樣,“記得考慮清楚,要是你也被官司纏身,江啟應(yīng)的官司將會受的影響,博陸和陸淮深將要面臨的社會輿論危機,你能不能承受的來。”
江偌死死看著他,“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點著頭笑了笑:“你且等著。”
“先別說我了,反正你已經(jīng)別無選擇,”江覲靠近她,一個字一個字說:“畢竟陸淮深也在等著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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