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掃把星，今天阿姐要進山采藥，你去不去？”

        虎子肉乎乎的臉猛然出現在視線中，擾亂了他的發呆。

        “好。”

        不同于虎子臉龐的黝黑和大嗓門，他不僅聲音糯糯的，臉也白白凈凈的，眼睛彎彎，自帶三分笑意，十分討喜。雖然他幼年喪母，父親也是個不著事的，長期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但就憑這可愛的長相，大家平時都會有意無意地關照他。

        但這不包括以虎子為首的一幫男生，他們覺得他長得太娘，活像個小姑娘，名字也是什么管鈺的，和他們這些爺們實在不搭，更別提出生的時候克死了他娘，他阿娘都和他說了，這種一般都是天煞孤星的命。

        虎子撇撇嘴，面對管鈺時自覺高人一等，神色也不由得有些趾高氣揚了。

        不過管鈺在回完他之后好像又陷入了發呆中，虎子的臉色擺出來也沒人回應，他有些氣不過，狠狠瞪管鈺，瞪了半天也沒見管鈺理他，臉上不由得有些掛不住。

        “一會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惡狠狠地威脅，然而他的狠話對方渾然不覺，依然仰頭數云，神游太空。

        “怪不得之前阿奇說你是個怪物，果真是個怪物！”虎子感覺受到了輕視。

        他在村中小伙伴里面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待遇，但是他又不敢打他，因為娘說被掃把星記恨身上會沾染晦氣，只好憤憤離去。

        卻沒看到他說到“怪物”時，管鈺眸子顫動了一瞬，似乎往他身上瞟了一眼，但很快又恢復了尋常，垂下眼簾，專心自閉。

        清晨的陽光灑向村落，清冷的霧氣褪去了許多，阿姐早就在村口等著了。

        “管鈺，快來！”阿姐朝慢慢悠悠走過來的管鈺招招手，在管鈺臨近的時候一把撈過他的手，管鈺察覺手心里有硬物，展開看到是一顆小小的紙包麥芽糖。

        “哎！阿姐，你又給他糖！”虎子趕到時剛好看到，立刻不滿地大聲叫喚。

        “嘿嘿，那是你看錯了！”阿姐拍拍手，背上藥簍子，不等虎子反駁立馬接著催促道：“時間不早了，我們要趕緊進山了，快走吧。”

        “哼！”虎子氣鼓鼓地和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阿奇跟在阿姐和管鈺的后面，管鈺還是老樣子，呆呆的任由阿姐牽著走。

        “阿奇！你看那個掃把星，就知道依仗自己那張小白臉騙人，還蠱惑了我阿姐！”虎子委屈得不行，要知道平時管鈺不在的時候阿姐那顆糖是給他的！而且今天他好意去叫管鈺來采藥，他還愛答不理的，新仇舊恨疊加在一塊，他不由得攥起了拳頭。

        “虎子，別急，等進了山里我們有的是機會整他！”阿奇拍了拍虎子的肩膀，阿奇很瘦小，比虎子矮了一頭，一雙三白眼陰惻惻地盯著管鈺的后背，竟有幾分被毒蛇盯上之感。

        “阿奇，只有你還是向著我的！”虎子感動地用他肥壯的手臂攬過阿奇的肩膀。

        四人進山路很漫長，村道早就走完了，身邊只能看到無窮無盡的綠色，還有單調的藍天。兩個時辰后，他們終于進了山，嚴格來說他們早就進了，只是現在才走到有草藥的高度。但有人已經開始喊累了。

        “阿姐，我們什么時候回去啊？”虎子垂頭喪氣地蹲在樹下，沒精打采地拿他的小藥鋤，有一下沒一下地刨著面前的土。剛開始的要整管鈺的陰謀詭計和對大山的好奇已經蕩然無存，一心只想著回家。

        “快了，我們再往里面走幾里路就回去。”阿姐盡量安撫道。

        “什么？還要走幾里？嗚嗚嗚阿姐要不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來吧，我想我阿娘了。”虎子一聽居然還要走，攢著的氣一下子就放了，本來他就不是自愿來的，是他娘因為他闖禍才罰他來采藥。還以為就挖挖草，沒想到不僅要走那么久的路還要爬坡！

        虎子在一邊鬧，阿姐只得過去哄他，管鈺獨自坐在另一邊靜靜地啃著窩窩頭。阿姐哄了半天才把人哄好，突然想起管鈺已經被忽略許久了，連忙轉過頭去，卻看到管鈺不吵不鬧地抱膝坐著，見她看過來了眼睛還彎了彎，對他來說這就是出于禮節，只是眼底的淡漠荒蕪，被他天生自帶的三分笑意給掩過去了。

        阿姐凝望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的能看到他眼中倒映的云天，真是看的心都要化了。

        “管鈺，這次進山累不累呀？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管鈺搖搖頭，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而好像是被一些東西吸引去了注意力，突然又開始發呆。

        阿姐好似也不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了，她覺得這孩子就是有點內向，但是村里其他人說這孩子剛出生時母親難產，在肚子里悶了許久，可能悶壞了，才會經常發呆，他們猜測要么是腦子出了點問題要么是在腦內練功，類似那些修士的奇怪習慣，不過管鈺到現在沒有表現出什么異常，應該還是第一種可能性大些。

        阿姐心情復雜地看著管鈺乖巧的臉蛋，心里默默嘆了口氣，虎子在旁邊看著阿姐憂愁的樣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他才是第一次進山的那個，阿姐卻只會主動去關心經常進山的管鈺累不累。

        一路上，每挖到一些草藥，阿姐都會給虎子和阿奇展示一番，管鈺對草藥已經很熟悉了，不一會就走到前面去了。反觀這邊，虎子和阿奇明顯不夠細心，在阿姐耐心的教授下還是采錯、采壞了很多草藥。

        阿姐也無奈，只當這兩人第一次進山，她只能耐心多教幾次。

        “阿姐，您歇一歇吧，我和阿奇去前面看看管鈺挖的怎么樣了。”但是她的良苦用心虎子并沒有領情，他實在是不想聽阿姐的重復教學了，反正方法他已經學會，只差實踐，正好去看看那個小白臉在干嘛。

        說完虎子拉著阿奇一溜煙跑了，阿姐只能無奈看天，嗯，時間也不短了，再過一會就可以回去了，讓他們玩一會吧。

        “管鈺，你都采了啥啊，讓我看看。”虎子說話的同時把手伸進管鈺的藥簍，掏出來一把藤蔓，這些藤蔓綠中泛紅，上面還沾著厚厚的濕泥，看上去就不一般。

        “雙龍藤，”管鈺回道，停頓片刻后又補充道，“可以做護甲，你阿爸就是用這些藤蔓交稅的。”

        虎子罕見地沉默了，他當然知道雙龍藤是啥，他阿爸對這些東西寶貴的很，時不時就要提一嘴，但是實物卻鎖在庫房里面從來不讓他碰，說這是他們家的搖錢樹。

        要是他也能帶回去一條，阿爸肯定會夸他的。

        “管鈺，你在哪挖的，我也要挖！”虎子想到不茍言笑的阿爸笑著夸他的樣子，心里激動不已，他興致勃勃提起自己的藥鋤，打算大有所為。

        “那。”管鈺指了指那個平平無奇的山坡。

        “好，你和我一起去，幫我看看哪個是，我好來挖。”虎子興沖沖跑過去，還不忘叫上阿奇。

        那個山坡看起來真的很普通，唯一有點不一樣就是它后方有一邊似乎塌過，形成了一道整整齊齊的斷口，但處于興奮狀態的虎子并沒有在意。

        管鈺給他指了幾條綠藤，虎子湊上前端詳一會，發現這一點也不像雙龍藤。

        “你不會是在騙我吧？”虎子狐疑地問。

        “雙龍藤表面與綠藤無疑，但是土下雙莖綠中帶紅，堅韌無比。”

        虎子這才放下心來，勤勤懇懇地開挖。然而，不管他挖了多久，汗都浸濕了衣服，順著衣角滴滴答答，可這藤蔓深不見底，始終見不到紅色的莖。

        這時阿姐在遠處喚道：“欸，小伙子們，停！咱們該回去啦！”

        虎子著急了，他挖了那么久，累都快累死了，還沒挖到雙龍藤呢，煮熟的鴨子要飛也不能形容此時的感覺，應該是煮熟的鴨子都送到嘴邊了，就差臨門一腳，可不能就此罷休。于是手上速度愈發加快，就算不小心刮傷了手背也毫無感覺，眼里緊盯著藤蔓，四周泥土飛揚。虎子原先還會注意不要磕到藤蔓，現在已經完全不管不顧了，整個人似乎陷入一種偏執的狀態。

        天色愈發地黑了，但遠遠還沒到日落的時候，顯然是有一場暴雨要來。阿姐內心焦慮，下暴雨可是一件麻煩事，他們要盡快出去才行，這里泥土松軟，容易發生塌方，搞不好他們都要交代在這。

        “虎子，我們走吧，下次再來的時候一定給你挖到。”阿奇也看到了那大片緩緩襲來的烏云，走上前去把虎子拉開，虎子掙脫開阿奇的手，甩掉藥鋤，徑直撲過去掐住管鈺的脖子，眼睛通紅地吼道：“你騙我，你說有雙龍藤的，你說有的！”

        新仇舊恨疊加在一起，虎子的手愈發收緊，似乎有幾分殘忍的想法。

        管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正要動作，卻見阿奇走上前來想要分開他倆，但是他的腳卻不小心踩到了他的，管鈺剛要抽走，卻感到肩膀一股大力襲來，阿奇的腳也恰好在他失去重力的一剎那松開，他無可避免地向坡后倒去。

        而坡后面，是那道高數十米的斷口。

        他在墜落。

        也許他很快就要死了。

        管鈺看著視線中濃黑如煙的烏云，心里一片平靜。

        害怕嗎？其實談不上多害怕。

        他的眼睛有一瞬失神，下一秒，泥土中無數植物破土而出，向管鈺延伸過去，像是一雙手試圖接住他，但它們太稚嫩了，只能減緩沖擊而不能停止墜勢。

        “唰——”一道閃電劈下，大雨傾盆而出，紫色的電光照亮管鈺的視線，電閃雷鳴之間，映出一道黑影，并且在離他越來越近。

        "！！！"

        管鈺的瞳孔驟然放大，下一秒，黑影連帶著他一起砸到地上，準確來說，是植被鋪就的厚厚護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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