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冥福
江湖近日出了件大事——
曾經東武林第一世家薛家莊, 被朝廷派兵給剿了!
據聞莊主薛衣人和他弟弟薛笑人等都被軍隊押送皇城審判,偌大的薛家莊只剩嫁出去的長女沒有被帶走。
嫁給薛斌的左大小姐也被左二爺強制和離,若薛斌也被查出參與大案, 那昔年在東武林煊赫一時的薛家莊,頃刻就要走向風流云散。
聽聞那左大小姐本不想和離, 被左二爺甩了一地的薛斌少爺尋花問柳的證據,悲憤之下閉門不見任何人哩。
“無情大爺定了那薛笑人九樁大罪,令天策府將軍將其繩之以法!”
酒館大堂, 穿著藍布長衫的老者老神在在抽了一口旱煙, 在酒館眾人放光的眼神中將那日發生在薛家莊的大事一一到來, 語氣鏗鏘有力聲音抑揚頓挫。
醒木聲一響, 臺下眾人唏噓不斷, 這接連幾個月江湖紛爭不停,可也沒有哪一個有這件事這么大,紛紛談論起來。
“真沒想到, 薛家莊那個廢物二爺竟能犯下這等滔天大罪,真是好大的膽子!
“能在薛衣人眼皮子底下養一個殺手集團,怎會是個廢物?”
“許是認為薛莊主能夠把他保下來?”
“說不定薛衣人自己知道, 他不是承認一切都是他做的嗎?”
“這太好笑了, 身為江湖中人竟然插手朝廷大事,怕是忘了當年和澤女帝橫掃江湖的英姿?”
“和澤陛下一劍定江湖時, 那薛笑人才出生多久,知道個什么?”
“欸,說的好像這位兄臺見過陛下真容一樣。”
說書人在臺上含笑聽著臺下眾人討論,端起茶水悠然喝了一口, 忽聞下有一人揚聲問道:“這不對, 老丈, 無情捕頭是御前四大名捕之首不假,怎么調得動天策府?”
眾人紛紛稱“是”,天策府直屬于皇帝,此前都在外為皇帝征戰,怎會如老者所說有一隊軍士出現在這里?
說書人神秘一笑:“無情大爺自然調不動天策府,所以舉出了平亂玦!”
“平亂玦?”
“平亂玦。”
這下沒人質疑了,若無情大爺真的用了此物,那天策府將士會聽從其令也理所應當。
眾所周知,見平亂玦如見天子,
幾口酒水下肚,眾人又順著這些日子江湖傳的沸沸揚揚的消息討論起來。
“這薛笑人到底是不是因那九樁罪被帶走,還是說給薛衣人頂罪?”
“薛衣人也一并被押走了。難道真如薛衣人所說,朝廷將要對四方武林動手?”
“你聽這‘血衣人’胡扯,他薛家莊當年可沒助和澤陛下起兵,輪得到朝廷對它卸磨殺驢?何況咱們雖是江湖人,平日里紛爭不斷,尋仇殺人也不過江湖事江湖畢,哪有像薛笑人這樣對老百姓動手的?那可是三百多條人命!”
“可滅福威鏢局的不是青城派嗎?鐵手二爺可是先把青城派山頭給圍了!”
“我家有人在京城,給我快馬加鞭送了朝廷最新發行的邸報,上面說得一清二楚,那青城派滅的是總局,林家人被他們殺的只剩一個林平之,福威鏢局在各省分局也被滅門,可也有薛笑人手下那個殺手集團的份!
“兄臺說的極是,不過這福威鏢局一事青城派才是主謀,小弟倒覺得是后面那幾樁罪,往大的說阻礙朝廷決策暗殺朝廷命官,可與謀反別無一二!
“對啊,那些教頭雖說只用負責教導百姓習武強身健體,可也是朝廷親封的命官,說殺就殺,不就是沒把朝廷放在眼里?”
“嗐,說不得還把當朝作前朝哪,那前朝大元可不就是任由當時武林前輩來去自如——”
“朝廷派出四大名捕中的兩位徹查福威鏢局一案,后面甚至遣了天策府前去,可見對此事十分重視。那薛笑人命是保不住嘍,薛衣人就不知生死!
“好歹是曾經天下第一劍客,交友甚廣,他難道不能越獄?別人不能去救他?”
“這位俠士,您在開玩笑嗎?天策府親自將涉事之人壓入長安面見天子,薛衣人敢跑,亦或是誰敢救他,也不怕被誅九族?”
“何況薛衣人是二十年前的天下第一劍客,如今四方武林人才輩出,他沒有和現在的南武林的第一劍客燕南天比試過,焉知二者高低?”
“左右這薛家莊已經完了,我比較好奇的是那薛笑人說的比《辟邪劍譜》還要如何的什么,他口中的畫卷藏了什么東西?”
“薛笑人不就是為了《辟邪劍譜》動福威鏢局的么?那畫卷許是藏著比這劍譜還要厲害的武功秘籍呢哈哈哈哈!”
“就算藏著也是皇室的東西,我更想知道這林平之究竟是怎么和朝廷搭上的,好似突然就冒出來了一樣。”
“說到林平之,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他家劍譜怕是已經在他自己手上了罷!
“這我倒是知道,據說是和陸小鳳有關!
“陸小鳳?”
“陸小鳳在蜀中一家客棧吃酒時碰見在那打雜的林平之,你說以他的性格,會不管這閑事?”
“也是。不過這林平之也真是令人唏噓,原本也是個鏢局少主,怎么淪落到在客棧打雜的地步去了。”
“他家都死光了,能保住一條命就不錯了。聽說他親手殺了青城派掌門后,說大仇已報,要回去報恩,便回那客棧了嘞。”
半晌,有人問:“他在哪家客棧?”
說書人冷眼瞧著底下這些人各自討論到最后,話題都轉移到帶著絕世劍法的林平之身上去,彈了彈身上灰塵,又重重咳了幾聲:“這老朽倒是知道。”
“老丈,你知道就別賣關子了!”
“快快說罷!”
一個兩個,自以為眼中的貪婪都掩蓋得很好。
說書人心中嗤笑一聲,面上樂呵呵道:“那林公子與無情大爺提過,他往后就在夔州黃泉客棧落腳!
“黃泉客棧?”
“這名字好生詭異,陰森森的!
“還有一段故事說完哩,老朽明日就不來了,便在今回一并告知諸位俠士罷!崩险哂值,“諸君可知薛衣人為何束手就擒?”
“為何?”
“只因有人從薛家莊找出一幅畫卷,展示給他看了!闭f書人神秘兮兮的,更調動眾人好奇心。
“什么畫卷?”
“那畫卷是帝師像,若說特殊,只有它是和澤陛下親手所作這一點。”說書人語氣悠揚,“讓薛衣人俯首的是展示畫卷的人!”
“到底是什么人,與你一錠酒水銀錢,老丈莫要賣關子!”
一名刀客坐在臺下最近的地方,伸手掏出一錠銀子丟了上去。
“老朽有一朋友正好在現場,他與我言,無情大爺稱她為賈大人。”老丈接過銀子笑道,“此事在場皆知,但有一點卻只有我那朋友聽到了,那押送薛家人的天策府姓史的女將軍,私底下喚了她一聲‘元春姐姐’哩。”
“賈元春?”
眾人咂摸著這個名字,只覺得有幾分耳熟,旋即心下巨震。
朝廷最知名的賈大人是誰?
“錦衣衛”三個字重重砸在他們心間,和行事素來守法光明正大的天策府不同,神秘莫測的錦衣衛是懸在朝野之上的一把尖刀。
剎時眾人噤聲,心中升騰起來的對《辟邪劍譜》又或帝師像的小心思漸漸被某種恐懼所蓋過去。
錦衣衛拿人,可從不管對象。
外面風波不停,回到客棧的林平之已經不在意了。
他在做一件早就想要做的事情。
黃泉客棧門前,清溪奈何橋畔。
林平之點了手中一盞蓮花燈,將之放入奈何橋下溪水中。
那座金碧小橋上此刻掛滿了白幡,在清風中無聲飄揚。橋下清溪飄著一盞接一盞的蓮花燈,隨著水流星星點點隱入遠方,似沒入無盡幽冥之中。
“三百二十九、三百三十、三百三十一、三百三十二”
點一盞燈,數一個數,足足三百六十五盞蓮花燈放下后,林平之跪在設了七天的祭壇前,默念泉下諸親之名。
‘爹,娘,師傅,平兒已手刃仇人為你們報仇了。害死鏢局諸位親友的那些人,朝廷也會將按罪論處!
‘老板與我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莫要擔憂兒沾染殺孽過重!
‘老板于我恩重如山,平兒已決心留在客棧為老板差遣,二老莫要擔憂兒之未來!
‘地府諸君事務繁忙,若有機會,便輪回去罷!
林平之神色肅穆,閉目在心里將那些思量許久的話一一念與泉下諸親。
夕陽還剩下薄薄余暉時,他睜開眼,將祭壇上早就制好的紙人請進紙輿中,雙手抬著它們走過奈何橋,將之焚燒殆盡。
他動作之時,橋欄上立著一白衫公子,手持一□□稱:“魂兮歸來——魂兮安去!”
和著風中傳來的子規啼鳴,分外悲凄。
如此這番行完冥福,林平之立在橋頭望著腳下漆黑灰燼,眼神從悠遠慢慢轉變如常。
他狠狠松了一口氣。
“這便可以了?”
換下緋衫著白衣,充當祈福道士的王憐花從橋欄上輕盈落下來,收好那只小巧的招魂鈴,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
“可以了!绷制街p吁一口氣,“雖說知曉爹娘在地府一切安好,家鄉慣例的冥福還是要有一次!
否則,縱泉下親友不怪,他亦過不去心里這道坎。
王憐花難得正經道:“你這幾日不眠不休做了三百多盞蓮燈,又不假他人煮了福禮,回去休息罷!
金烏抹去最后一絲光輝,銀月爬上天幕,林平之點了點頭。
待他和王憐花回到客棧,正見巽風百無聊賴戳著面前的桂花糕,竟也不見他動口。
瞧見他們后,方才道:“回來了!
這才拈起面前還冒著熱氣的桂花糕,瞇著眼咬了一口。
坐在一旁方桌上的史連城回頭:“呀,林公子回來了!
端著一碗熱湯娉婷而來的史賓娘笑道:“回來的正好,快來喝點湯,暖暖身子!
林平之掃過方桌上簡單卻用心的膳食,心下一暖,還沒開口,王憐花從他身后蹦出來:“賓娘,沒有我的份?”
史賓娘輕“哼”一聲:“在廚房,自己去取!
“這差別待遇也特明顯了。”王憐花搖搖頭,身姿如同一道輕煙消失于廳上。
林平之慢慢舀著湯,嘆道:“王憐花的身手愈發俊了!
史賓娘和史連城吃吃而笑:“林公子,這話可別在王公子面前提!
提了的話,王公子必然會想起這都是怎么練出來的,以他的小心眼定然會惡整回來。
林平之低頭,掩住唇邊一抹細微的笑。
換做他在《山海經》里不知某一頁被錘了無數日夜絕地求生,他出來也不想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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