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薛柳
缺月如眉掛山頭。
緋衫公子手腕纏著一條漆黑的鎖鏈翩然掠過彌漫著大霧的小道, 鎖鏈另一頭松垮垮纏繞住的漆黑身影不住掙扎,卻始終掙脫不開那鎖鏈。
眼見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一座鬼氣森森的樓門,被鎖住的鬼魂眼中冒出極盡恐懼。
“放開我, 放開我!”
緋衫公子唇角微翹:“放開?你想得倒美。”
不枉他以魂靈姿態跟在沈浪后面撿漏,這惡鬼轉手送到鬼門關, 他至少能得普通拘魂的三倍功德。
前方大霧彌天, 在魂靈姿態的王憐花眼中,正有一座恢弘樓門橫臥山間,匾額上書“鬼門關”三字。
與鬼門關前的陰差交接過后, 他化作一陣清風消失于山間,下一刻出現在開滿金燈花的清溪畔。
“今日這么快?”
林平之打著哈欠從樓上走下來, 最近客棧來人稍微有些多, 還都是沖著他來的,應付起來稍微有些麻煩, 這日睡得也比較晚。
王憐花搖了搖盤旋在手腕上的勾魂鏈, 漫不經心道:“運氣好,正好碰見單子上的鬼。”
“你最近的單子好似都在夔州這一帶。”林平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了下去。
王憐花道:“沒辦法,哪怕是走無常,魂魄離體也是有時限的,超過那個時間,我恐怕就得成真陰差了。”
他在出任務時身體放在客棧自己的房間, 大約世界上沒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可一直放在這里的話, 他的任務范圍就會局限在夔州附近。
地府下面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地獄,地上當然不止夔州有鬼門關, 但黃泉客棧卻僅此一間。
林平之道:“你坑了誰進來, 沈浪?熊貓兒?金無望?總不能是朱七七白飛飛罷。”
他沒見過這些人, 但憑借江湖傳聞還是能把跟王憐花組隊去打快活王的人名數出來,不管關系好不好,勉強曾算是同伴。
王憐花微微一笑:“你可真了解我。”
林平之翻白眼:“你從小就這個德行。”
王憐花飄上樓去,語聲悠揚:“過兩天我會向小老板申請其他地方的任務,若有人來尋我,勞煩直接說我去了鬼門關。”
林平之:“你不如直接對那個大冤種說。”
后面沒有傳來回復的聲音,林平之搖搖頭,對小伙伴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不作評價。
翌日,黃泉客棧門口來了兩人。
巽風慢悠悠晃出來:“又來?你們可真能折騰。”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刀客對上那雙紅瞳紫眸,扎扎實實打了一個寒戰,老老實實道:“不不不,老板,我今日是帶朋友過來住店的,可不敢冒犯老板。”
開什么玩笑,昨日他略微落后了一點,眼睜睜看著通往客棧的小道滾下來十幾二十個人,都是那些在城中酒樓里密謀來黃泉客棧探查《辟邪劍譜》消息的江湖中人。
命雖保住了,可瞧見那些人凄凄慘慘仿佛受到極大驚嚇的模樣,刀客可不敢打別的什么主意。
何況他本來也沒有別的主意,畢竟他一個練刀的要什么劍譜
巽風抬眼掃了一周,目光定格在刀客身后那背一對劍的男子身上,轉身往回走:“進得來,就是你們的本事。”
他從皇城回來以后就想法子以結界遮掩住匾額上那筆鋒銳劍意,讓它保留在能被看見但附帶效果能暫時削弱一些的程度。若不然,這幾日上門來打擾又不住店又不交易的江湖人士恐怕不少都會作了清溪兩岸金燈花的花肥,就跟當初追著林平之而來的殺手一樣。
刀客聽罷卻停住了腳步,有些不敢往里面走。
這客棧實在富麗堂皇,他低頭瞅了眼身上平平無奇的布衣,愈發躊躇。
他身后的男子卻沒他這么瞻前顧后,背著一對劍徑直走了進去。
瞧見同樣穿著簡樸的同伴進去沒有受到半分阻攔,刀客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正見一玄衫青年站在同伴身邊,把手中那色彩繽紛的紙遞過去給同伴看。
刀客連忙上前:“小兄弟,這是什么物件?”
玄衫青年,也就是林平之道:“菜單,本店吃食都在上面,客人可自行選擇。”
“這倒是很方便。”刀客在拉開八仙桌旁另一條凳子,探頭過去看那“菜單”,“小兄弟,這價格”
這客棧如此豪華,菜單上畫著的那些吃食也栩栩如生,哪里瞧著都很貴的樣子。若是以前他自然不用擔心錢財,可惜自從家業被堂妹接管過去后,他再也過不上從前那么瀟灑揮霍的日子了。
甚至于哪天他要是干了什么荒唐事傳到他親妹妹耳朵里,轉頭他就會被妹妹家法伺候。現在他就是個出來游歷江湖的普普通通的賞金獵人,奢侈不起。
“我瞧著這價錢倒還公道,小兄弟,給我們上這幾道罷。”
拿著菜單的俊美青年伸手點了點上面幾個圖案,抬頭說道。
林平之記下那些后點點頭:“您稍等。”
拿著菜單往廚房報菜時,他難得在心里感慨一句,這位看起來是使雙劍的客人,模樣可真俊,他瞧著竟與王憐花不相上下。
“柳兄,你不是說想和那辟邪劍傳人林平之比一場嗎?怎么還真吃起飯來了?”
刀客目光在周圍掃了一圈,只覺得他走南闖北見過的酒樓華館,沒有一間及得上黃泉客棧富麗堂皇。感嘆完后見自家兄弟正倒了一杯茶等候上菜,不由得驚訝發問。
“薛兄,你可注意到剛剛那小二?”那柳兄把不答反問,倒是把他給問住了。
薛姓刀客撓頭:“他長得美,我瞧著只比柳兄你差上一線。”
“薛兄弟你也就只會關注這點了。”柳姓青年哂笑一聲,“若我所料不錯,那應當就是林平之。”
“啊?”
“這客棧除了方才那眸色異于常人的小老板,目前也只有那店小二出來,傳聞林平之不就在黃泉客棧老板手下么?”那柳兄一臉篤定,只是眼中有些可惜,“我觀他姿態細節,并不像練了《辟邪劍譜》的模樣。”
薛姓刀客傻眼:“連他練什么劍你也能看出來?”
柳兄扶額:“你是一點都沒有用上你家里的消息渠道啊,薛兄。”
“我家?柳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現在我兩個妹妹說了算,她倆不讓我知道的事,我上哪去看消息。”
薛姓刀客攤手,一副“你不早就知道”的無賴表情。
柳兄搖搖頭,正要開頭解釋時,身邊悄無聲息站了一個人。
就跟先前進來時他沒有察覺到對方在哪一樣,現在他也沒有發現對方何時來的,直到那本玄色冊子遞到他面前,他才恍然發覺這一點。
他們剛剛說的,應當不會冒犯對方罷?
俊美青年心里有些不確定,問:“老板,這是?”
巽風半睜著眼,一副困倦的模樣:“簽個名。”甚至連個解釋都沒有。
這俊美的柳姓青年還未思量此為何意,身邊的同伴已經率先接過冊子和玉筆:“好好好這就簽,小老板稍等。”
欸,雖說當初是挺害怕這名字陰間得很的客棧,可這家客棧小老板生得可真美,如果不要用之前那種目光瞧他就更好了,先前那樣就跟看死人似的。
刀客在那一頁上龍飛鳳舞簽下自己名字,旋即把冊子遞給了同伴:“柳兄,到你了。”
柳兄阻止不及,眼睜睜看著那冊子上勉強清秀的“薛蟠”二字,心里感到熟悉的無力。
不過既然對方已經簽了,那他也不能就放任他一個,便也寫下了自己的大名,同時在心里給薛蟠記了一筆,打算回去后寫信給薛蟠的親妹妹。
這段日子以來堆積起來的情況,夠他狠狠向薛大人告上一狀了。
“柳湘蓮?”
巽風拿回冊子,看著這兩個寫在一頁的名字念了一聲,又道:“薛蟠是吧,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叫薛蟬?”
“在下柳湘蓮,金陵人士。”青年毫不畏懼與他對視,“老板怎知薛兄弟家事。”
“好似我會對你兄弟做什么似的。”巽風白了他一眼,“你們皇帝提過薛蟬,是個很有能力的官員。”
薛蟠眼前一亮:“小老板,您還見過陛下啊?”
柳湘蓮卻問:“是太上皇,還是當今圣上?”
巽風道:“有何區別?”
柳湘蓮道:“太上皇乃我輩楷模。”
這下輪到薛蟠扶額了:“柳兄,太上皇也就出手那么一次。”
柳湘蓮認真道:“只此一次,足以揚名江湖。”
太上皇曾經拿過官府發布過的最高懸賞金。
那是幾年前發生的事情了,那時太上皇還在位,某年白龍魚服在民間游訪,月圓夜獨自在長街散步,有一步履蹣跚的老婆婆向她兜售糖炒栗子。
易容成富貴人家的永樂女帝不忍這老婆婆年邁之身還要出來謀生,便隨手買了兩斤糖炒栗子。
誰能知道,那位老婆婆就是江湖聞名的熊姥姥呢?
帶毒的糖炒栗子掉落在地,撕開□□的老婆婆搖身一變成了個舉世無雙的美人,手持雙兵劍器向看似柔弱的女帝攻去。正當她嘴角帶著詭秘的笑意,眼看就要將這瞧著錢多人傻的女子斬于劍下時,一把金光閃閃的寬大重劍橫于女子身前,反手將那美人拍了出去。
飛速冒出來的錦衣衛驗出那糖炒栗子里的劇毒后,這傾城美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那是江湖有名的惡人,每到月圓之夜就要出來賣帶毒的糖炒栗子,害死無數人的熊姥姥。
糖炒栗子并不是什么名貴的食物,集市上常有老人家瞧著熱氣騰騰的栗子,會忍不住買一些帶回去給自己的小孫孫。
比起后來查出來的這位名為公孫蘭的美人那“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等其他身份,“熊姥姥”手上沾染了無數平名百姓的血。
“好美的一張臉,好毒的一顆心。”
永樂女帝嘆息一聲,親手斬下兇手頭顱,令錦衣衛將之送往最近的府衙懸掛示眾,順便了替女帝領了這份賞金。
那是自和澤女帝后皇室成員第一次出手除去的江湖人,在那之后,錦衣衛圍剿了兇手公孫蘭的紅鞋子組織,將其中成員包括首領的罪行通過全國。
那一年,整個江湖都在討論這個消息。
柳湘云現在想來,依然為當年永樂女帝出手之果斷而佩服。
他現在也練雙兵,未嘗不是受了太上皇的影響——當然,不是公孫蘭的雙兵劍器,太上皇似乎對公孫蘭自稱公孫大娘很生氣,直截了當從根本上否決了她唐時公孫大娘后人的身份。
皇帝金口玉言,從此公孫蘭就只是被斬殺的叛賊,僅此而已。
巽風眨了眨眼,沒有說話,拿著冊子就準備走開。
“請問,此處可是黃泉客棧?”
一道平淡的聲音傳來,巽風回頭,瞧見門口來了一個新客人。
霍,剛來了兩個勉勉強強的氣運之子,現在來了個天命之子。
今天他業績不錯。
巽風腦子里已經滑過晚上他要點什么外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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