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葉曙靠在門上，仰著頭看天花板，面露糾結。

        半響他轉過身，手放在門把手上，卻遲遲按不下去。

        “唉。”

        葉曙嘆口氣，轉身仰躺在床上，一臉焦躁。

        去還是不去，這是個問題。

        因為那通電話，打斷了他的應答，事后蘇清也沒再說要葉曙幫忙洗澡之類的話，所以葉曙現在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自顧自糾結了半天，想到蘇清那被裹得厚厚的手，他還是坐起身子，深吸一口氣后，拿過純黑色的墨鏡，就打開門走了出去。

        蘇清住在他隔壁，門是關著的。

        葉曙走上前剛抬起手又放下，抬起又放下，最后他受不了的轉身去客廳喝了口水，平復了一下緊張的心情，這才又回到蘇清門前，抬起手堅定的敲了下去。

        沒多久，門就被打開了，蘇清頭發濕漉漉的上面還沾著雪白色的泡沫，他右手上的白色紗布肉眼可見的已經變濕了。

        葉曙見他這樣，蹙了蹙眉，不由訓斥道：“醫生都說了不要碰水，怎么不聽話呢。”

        蘇清縮了縮脖子，目光躲閃，看上去有些心虛。

        見此，葉曙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而是道：“我可以進去嗎？”

        蘇清點了點頭，微微側身讓葉曙進屋。

        葉曙守著目光，沒有胡亂掃視。

        “走吧，我先幫你把頭上的沫子沖掉再換掉這個濕了的紗布，最后…最后再幫你洗澡…”葉曙前面的話說的很平常，可在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明顯的有些不自在。

        蘇清的眼眸亮了亮，他乖乖的跟在葉曙后面，進了浴室。

        浴室里彌漫著洗發露的香味，葉曙想了想跑到房間拿了一個折疊的小凳子，將小凳子放下讓蘇清坐著彎腰，他則站著幫蘇清沖洗頭發。

        蘇清的頭發很黑，很軟，不像他的有些粗硬甚至扎手，挺好洗的。

        洗著洗著，葉曙的手不經意地觸碰到了蘇清白皙的頸部，蘇清頓時一顫，反應極大的縮了縮身子。

        “…抱歉。”葉曙被嚇到一般急忙收回了手，有些尷尬的道。

        蘇清搖了搖頭小聲的道：“沒事。”

        他聲音里帶著隱忍，而且他是低著頭的，葉曙看不見他的面容，也就無法判斷他有沒有生氣。

        接下來的沖洗他更加小心謹慎了，基本上就是淺淺的碰了碰蘇清的發絲。

        十多分鐘后，葉曙拿著一塊白色的干毛巾，輕輕的在蘇清頭上擦拭。

        擦了半干后，蘇清抬起了頭，這時葉曙才發現他的臉似乎紅得有些不正常，眼眸里也含著水光，恍若一汪春水，流淌著幽幽的情意。

        葉曙微微一驚，急忙將蘇清拉出浴室，抬手撫上他的額頭，手有點燙。

        “感冒了嗎？”葉曙擔憂的道。

        蘇清沒說話，低著頭，半干的發絲柔順的搭在他額前，看著乖乖的。

        “頭痛嗎？”葉曙又問。

        蘇清搖了搖頭，“不痛。”

        葉曙：“那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嗎？”

        聞言，蘇清抬眼看葉曙，眸子霧蒙蒙的，像是被蒙上一層霧氣，看不清情緒。

        “沒有，哥哥別擔心，我沒事。”說完，他又低下了頭。

        葉曙無奈，只能起身去拿吹風機，小心的給他吹頭發。

        頭發吹好后，蘇清終于抬起了頭，臉上的紅暈也消散了許多，這讓暗暗觀察他的葉曙松了口氣。

        吹好頭發，葉曙去拿藥箱，從藥箱里拿出干凈的白紗布以及一些傷藥，準備齊全后，他小心的捧起蘇清的手，慢慢的將紗布解了下來。

        解下來后，葉曙看著蘇清的手，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原本白嫩的指尖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血紅模糊一片，再加上沾了水，看上去還有些發白腫脹。

        “這到底是怎么弄的啊？”葉曙說著手也不停，先拿出棉簽將傷口上的水擦干，再拿碘伏消毒液消了毒，最后上了一點傷藥，這才拿著干凈的紗布覆蓋上去。

        蘇清沒回答，只是看著葉曙小心的給他上著藥。

        可能是對上了屋頂上的燈光，葉曙戴在手上的指環閃了閃，蘇清瞇著眼看過去，目光頓時一凝。

        “哥哥手上的指環是喜歡的人送的嗎？”蘇清盯著指環，略顯好奇的道。

        這時，葉曙剛好處理完蘇清手上的傷，聞言他的目光隨之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是。”葉曙低聲道，嗓音里帶著淡淡的眷戀，平時淡漠的眼眸此刻都被溫情所取代，“只是他已經不在了…”他低垂著眸，指尖在指環上輕輕掠過。

        “不說這個了，接下來是…額…幫你洗澡…”葉曙猛地站起，可當他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事，他的聲音又弱了下去。

        蘇清緩緩地松開緊握的手，眼眸里的暗色也慢慢褪去，他抬眼望向葉曙輕輕地“嗯”了一聲。

        葉曙沒發現他的異樣，兩人去到浴室，誰都沒說話，蘇清也久久未動。

        葉曙心想反正都是幫忙，早洗早完事！

        他一咬牙，剛要掏出墨鏡戴上就聽到旁邊的蘇清道：“我不想洗了…”

        葉曙的動作一頓：“為什么？”

        蘇清：“我累了，想睡覺。”

        葉曙有些迷茫，看著低著頭的蘇清，愣愣的“哦”了一聲后，他就出了浴室。

        出門時，葉曙只聽到蘇清說：“哥哥晚安。”隨后房門就被關上了。

        葉曙站在門外，一時有些摸不清頭腦，不過不用幫蘇清洗澡，這讓他極大的松了一口氣。

        緊張了一晚上的心都平定了下來。

        回到自己的房間，葉曙先是洗了個戰斗澡，再給自己的青青紫紫的傷口上好藥，這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與此同時，葉曙的隔壁，說了不想洗澡的蘇清正安靜的躺在裝滿水的浴缸里。

        他裹著紗布的右手搭在浴缸外面，左手抬起在白皙的側頸處摸了摸，眼神晦暗。

        半響后，他收回手，仰頭深吸了一口氣，就操控著身體慢慢下滑，直至全身連著頭部全部浸入水中…

        翌日，葉曙習慣性的早起鍛煉身體，隨后帶著一身熱汗回家，洗了個澡，擦好藥，他又進了廚房做早餐。

        早餐做好后，葉曙坐在餐桌上看了看時間，早上八點半了，蘇清還沒有一點動靜。

        以往這個時候，他已經起了。

        可今天，有點反常啊…

        葉曙蹙了蹙眉，指尖在餐桌上輕點。轉眼十多分鐘又過去了，葉曙終于忍不住站起了身。

        他走到蘇清門前，抬起手剛要往下敲，就聽見門咔噠一聲，開了。

        見此，葉曙松了口氣，他張口就要朝著走出門的蘇清道一聲“早安”，卻在看清蘇清的模樣后，堵住了。

        早晨的白光耀眼，照在蘇清身上，將他那蒼白的接近透明的膚色照的一清二楚。

        葉曙喉結動了動，目光落在蘇清那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唇上。

        “哥哥？”蘇清的聲音低啞，伴隨著輕微的咳嗽聲，乍一看就像是個病了許久的病人一樣，蒼白脆弱。

        只一晚上的時間，蘇清就病了。

        葉曙想要帶他去醫院，可蘇清卻極力抗拒。

        沒辦法，葉曙只能找了點感冒藥給他吃又重新煮了點粥給他喝。

        喝了粥后，葉曙本想讓蘇清去休息，沒想到蘇清卻說想要去看他媽媽。

        葉曙昨天就問蘇清要不要去看看他媽媽，本以為今天蘇清生病想來是不能去了，沒想到他還是堅持要去。

        想了想葉曙還是帶蘇清去了。

        兩人先是去看了看蘇蓮，又回到了那間狹小的出租屋里。

        因為無人居住，出租屋已經落下些許灰塵，其實要不是蘇清堅持說會每月付錢，房東都要將這屋重新租出去了。

        眼看著蘇清就要動手清理灰塵了，葉曙趕忙抬手將他攔了下來。

        “你還生著病，我來吧。”

        將蘇清勸走后，葉曙開始動手打掃衛生，先是將地從里到外拖了遍，接著就是清理房角里的一些蜘蛛網。

        葉曙清理的很仔細，就連電視旁邊的犄角都沒放過。

        在電視上方，懸掛著一個插板，電視的插頭還插在上面。

        因為考慮到無人居住，所以葉曙想了想還是將插頭從插板上拔了下來。

        拔完插頭后，葉曙剛要離開，目光卻突然一頓。

        他上前一步，將目光投注在插板的小孔里，細細打量。

        頓時，一個圓形的細小的東西霎時間就出現在葉曙視線中。

        葉曙面色一變，找來工具一拆開，發現那是一個針孔攝像頭！

        望著這個攝像頭，葉曙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次來這里時發現的異樣，他頓時抬眼望向日歷本。

        日歷本的正中間有一個黑色的小點，不注意看都能忽略掉，葉曙湊上去看，發現那小孔是被人為打穿的，在日歷本后面，居然也藏了一個攝像頭。

        葉曙神情逐漸凝重，他開始動手檢查整間屋子，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一個角落也沒放過，最后，在這小小的屋子里，他居然找出來了六個攝像頭！

        這些攝像頭被分布在客廳、浴室、房間等各個地方，每一個都隱藏的極深，要不是葉曙足夠敏銳，都不一定能找出來。

        看著堆成一堆的攝像頭，葉曙不用猜都能知道是誰安裝的。

        葉曙的面色很難看，從書上看到的和真實看見的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以前他雖然知道那是個偷窺狂，可那只是浮現在表層的了解，現在，他直面了那人的變態程度，葉曙瞬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蘇清回來時，葉曙已經報警了。

        看著高高堆起的攝像頭，蘇清久久沒動，面色慘白如紙，葉曙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安慰他，卻見蘇清突然捂住嘴，朝著衛生間跑去。

        葉曙急忙跟了上去，然后他就看到蘇清正趴在輿洗池上不停的干嘔著。

        這一刻，葉曙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覺，看著就算什么東西都吐不出可還是不停的干嘔的蘇清，葉曙心臟微微一縮，有些酸脹。

        蘇清吐了很久，吐的眼淚都出來了，吐到最后，他身形一軟跌坐在地。

        葉曙急忙上前扶住他，蘇清將臉埋在葉曙的頸側，葉曙只覺得好像有什么冰涼的液體劃過他的脖頸，隨后他就聽到蘇清沙啞著低聲道，

        “好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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