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復古建筑，陰涼的夜風吹動兩人的衣袖，不時傳來不知是風聲還是鬼嚎的嗚咽聲，就連月亮都被厚重的云層遮擋，令這一片顯得尤其恐怖。如果是別人不小心闖入，還以為是什么鬧鬼現場呢。

        但偏偏那個莫名其妙的鬼扔了個莫名其妙的包袱，再加上她剛才的誤會，讓這個場景顯得可笑起來。

        錢乾也是愣了一下，才捧著肚子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的眼神還是那么差，笑死我了，他是女的？哈哈哈哈哈難怪之前聽說你以為一個長胡子的老道士是孕婦，差點被對方惱羞成怒超度了。”

        一時間，整個建筑前，只剩下錢乾瘋狂的大笑聲。

        師蒼炎：……

        別笑了，要臉。

        那個鬼魂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在暗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半天才弱弱道：“錢大人，別嘲笑我了……畢竟我的設定就是，只有孕婦能看到我啊。”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一名身材窈窕的女鬼身影從暗處走出來。

        她的長相和她的聲音一樣，溫婉可人長發飄飄，還戴了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乍一看還以為是普通的大學生——前提是忽略她沾滿鮮血的雙手。

        師蒼炎看著她的樣子，又想起她說的話，問道：“你是血糊鬼？”

        通常只有孕婦能看到，手里提著一袋裝滿血物布袋的鬼。據說是難產而死的人變成的，被她撞到，孕婦便容易流產。

        血糊鬼白凈到恐怖的臉上揚起一個乖巧的笑容：“是，您叫我血兒就行。”

        師蒼炎點點頭，無奈地看向笑得倒在他身上的錢乾：“這么開心？看來她的包袱砸響了啊。”

        不說還好，一說又惹得錢乾一陣大笑，差點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等錢乾笑完，才終于想起正事：“你不是不常出門么，怎么跑這里來了？也是被這里的陰氣吸引住的？”

        血兒點點頭：“您也知道，我這樣的存在，到處亂跑容易讓孕婦流產，倒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錢乾嗤笑一聲：“就你這點道行，來這兒也占不住地盤啊，還不是任人欺負。”

        血兒擦了擦雙手，將污血擦掉一些，才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長發：“本來我不想靠近的，可剛才感受到大人的氣息，還有這里的惡鬼少了許多，便想著一定是大人解決掉了，才想過來見一面。”

        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要是普通人估計就信了，但錢乾是不信的。她雖然看著嬌小可愛，說出的話也像是替人著想，但早年間她也是到處作惡，最喜歡將孕婦弄流產，然后將對方流掉的東西裝到自己的袋子里。

        要不是后來惹了一名天師，被追著揍了好幾年，她也不會收斂。

        都是鬼，最擅長的便是欺軟怕硬了。

        “我不喜歡別人騙我。”錢乾瞇起眼睛，盯著地上血糊糊的袋子，“你這是在山下逛了圈才上來的吧。”

        血兒見瞞不下去，無奈露出一抹討好的笑容：“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您啊，是，我確實去逛了一圈，但也是賺點外快嘛。剛才地府給我送的消息，讓我給一名孕婦流產，我才過去的，真的不是作惡。”

        或許是怕錢乾不信，她還拿出一封信遞出去，這個信封師蒼炎很眼熟，每個月錢乾都會收到一個，問他他便說是地府給他的兼職費。

        “知道了，收回去吧。”錢乾沒接已經沾上血液的信，“嘖，可惜你只能對女人下手，暫時用不到你。”

        血兒聽了，歪了歪腦袋，本是可愛的動作，可是她歪的快垂到肩膀下了，著實恐怖：“不知大人想懲罰誰？我雖然只能對孕婦下手，可還是認識不少這里的鬼怪的，能幫上您也是我的榮幸。”

        “就下午離開的一個男人，叫寧則的。”錢乾撇撇嘴，“我看他不爽，你找些小鬼去嚇唬他。”

        血兒點點頭，記下了這個名字，只是沒一會兒，她又詫異道：“寧則？他是不是有個女朋友叫葉玲的？”

        錢乾本就不怎么認識他，自然不會知道這些八卦，只好扭頭看向師蒼炎。

        師蒼炎回憶了一會兒，才猶豫道：“好像確實有個女朋友，但是我不記得叫什么名字了。”

        “這方圓百里只有一個叫寧則的，如果大人說的寧則沒離開本市的話，應該就是他沒錯了。”血兒將腦袋正回來，露出俏皮的笑容，“這不巧了么，我接的兼職就是他女朋友的，他命里無子，這個孩子說什么都不能出生，地府才讓我去解決掉。剛才我去的時候，他正和他女朋友互毆呢，打的可慘了。”

        錢乾有些詫異，沒想到竟然會打起來，連忙感興趣問道：“怎么打起來了？來，詳細說說。”

        血兒立刻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寧則是個浪蕩子，雖然有了女朋友，但總是忍不住偷吃，其實原本也該分手的，但葉玲懷孕了，寧則便看在孩子的份上和她繼續交往，打算等滿三月了再補辦婚禮。可寧則忍不住啊，便趁著這次出差，將葉玲留在家里，自己帶著團隊和情人過來了。

        沒想到葉玲悄悄跟了過來，葉玲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仗著有孩子三天兩頭找寧則的麻煩，偏偏寧則的父母特別喜歡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總讓寧則忍著。這次寧則被抓包，葉玲自然不會放過，要是以前寧則估計就忍耐下來了，偏偏下午的時候和錢乾師蒼炎起了爭執，心里憋不下這口氣，就和葉玲吵了起來。

        但葉玲脾氣多爆啊，吵了沒幾句就動起手來，等血兒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寧則朝著她肚子踹了一腳，都不需要她出面，孩子就沒了。

        因為這筆兼職賺的太輕松，血兒才特意去查了查，打算日后當個笑話講給別人聽。

        這不，第一個聽眾就來了么。

        聽完血兒充滿單口相聲氛圍的故事，師蒼炎都忍不住有些同情寧則起來。他讓秘書去查了，寧則確實找人審批今天到影視基地直播，但是師蒼炎沒同意駁回了，可寧則覺得師蒼炎并不怎么管這兒，再加上之前寧則經常做先斬后奏的事情，師蒼炎也沒多過問，他才大著膽子過來。

        沒想到師蒼炎會變了性子，當眾趕走他。本來師蒼炎是想在他提出解約后狠狠算賬的，但是想到血兒說他命里無子，又覺得同情。

        錢乾看師蒼炎露出不忍的表情，忽然問道：“你覺得沒有孩子很可憐？”

        師蒼炎不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說道：“不是，我不喜歡孩子，但寧則家里應該是喜歡的，對于他估計是很嚴重的事情吧。”

        錢乾忽然好奇了：“你為什么不喜歡孩子啊？”

        師蒼炎想了想，苦笑一聲：“原生家庭的痛？反正我想象不出，就我這樣的脾氣，能和誰結婚生子。”

        更別說他現在成了半陰之體，都不知道能活多久，何必想這些事情呢。

        血兒在邊上聽著，有些詫異地看了師蒼炎一眼，這男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他能跟在錢大人身后侍奉已是祖上積德了，不專心伺候還想著結婚生子？而且看錢大人的意思，對他也是有那么點興趣的，那他更不能又二心啦！

        回頭她就查查師蒼炎，看他命中有沒有孩子，如果有……她就要幫錢大人棒打鴛鴦！要結婚？死了再說吧！

        鬼怪就是這么不講理。

        錢乾完全沒想到血兒會腦補出這么一場大戲，聽完她說的話也不同情寧則，不過他也不想插手了：“你待會兒去找羅樓，問問他想怎么解決，按照他的方法來吧。”

        血兒立刻點點頭，她當然知道羅樓是誰啦，現在哪個鬼怪不知道跟在錢大人身邊的那幾個鬼怪名號哦，一個個羨慕的不得了。

        等囑咐完，血兒也不打擾了，撿起自己的破包袱便消失在陰影里。

        “回去吧。”錢乾伸了個懶腰，烏云正好緩緩飄散，露出明亮的月亮。

        他抬頭看著頭上的月亮，忽然問師蒼炎：“為什么月亮和星星不能同時閃耀呢？”

        師蒼炎：“……因為月亮的光芒太亮了，掩蓋了星星的光芒？”

        錢乾：……

        他朝師蒼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這么直男，確實想象不到結婚生子的事情。”

        說著，錢乾朝師蒼炎的背上一竄：“累了，背我出去。”

        錢乾可以控制自己的重量，他能真正意義上的重如泰山和輕如鴻毛，此刻就像是一片羽毛般，輕輕落在師蒼炎的背后。如果不是一雙潔白的手臂攬住師蒼炎的脖子，或許很難發現他的存在。也不是，錢乾的體溫比人類還要略高一點，這點就不像是鬼了。

        明明是被“鬼上身”，卻一點兒也不恐怖呢。

        師蒼炎反手托住錢乾，背著他慢慢向外面走去：“你剛剛是不是想說今晚月色很美？”

        “不是，我知道這句話在人類中還有告白的意思，我又不是喜歡你。”

        “那為什么不能同時出現？”

        “不知道，我沒學過科學，我是文盲。”

        “你屬于玄學。”

        “科學的盡頭是玄學，我還高一檔呢！”

        “是是是。”

        錢乾趴在師蒼炎的背上，將溫熱的臉蛋貼在師蒼炎的背上。

        只允許你們有好詞好句么，他們冥界也有的呀！

        “為什么月亮與星星不會同時閃耀？因為我還沒遇到你。”

        ——偉大的錢乾大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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