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就那么像么
“您不會也要斥責玉謫自私吧!
卿太容話里明晃晃的諷刺,更無所謂告訴旁人她聽了墻腳挺久的。
語聲幽漫。
“只可惜玉謫不如渡仙君這樣好欺,是個連欺師滅祖都做得出的惡人,怕是要讓云長老失望了。”
“至于玉謫為什么獨獨要選擇取走渡仙君的心頭血,各位師祖、長老們,你們真的想不到么?”
你們真的想不到么……
最后哪怕是鴻蒙宗的明夷仙尊聞訊趕來,和禁地里幾位修士聯手,也沒能攔下她。
而卿玉謫就是卿太容,她沒死的消息無異于巨石入水,頓時激起千層浪!
誰能想到百年前那場大亂后,人人都以為已經身死的鴻蒙逆徒卿玉謫,竟然還活著呢。還膽大包天地偽裝成宗門弟子,再次潛入鴻蒙禁地,盜走了鎮壓諸多魔物的神器九重塔!
關鍵是卿玉謫何等修為,百年前汝南境修為大圓滿的第一人劍尊季隋,都殞身于她的手上,更別說是旁人。
仙門境一時人心惶惶。
而有她這樣的重磅炸彈在,宋扶雪是鴻蒙宗十三峰曾經峰主渡仙君這樣的消息,反而顯得不起眼極了。
只是按道理,宋扶雪教察失職,總歸有過錯,但鴻蒙宗好似集體失了憶,在關于處罰他一事上全部閉口不談。
宋扶雪不僅被送到了十三峰好生靜養,宗門還特許了扶余宗弟子留下照顧。
摘星宴很快結束,喧喧嘩嘩的熱鬧再一次沉寂了下來。
宋扶雪已經休養了三月有余。
這時候的汝南仙門境早就天翻地覆,接連又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其中最為緊要的兩則大事,莫過于卿玉謫繼任了魔尊,然后帶領魔族摧毀了十七州的護州大陣,導致魑魅魍魎肆虐橫行;以及劍尊季隋被卿玉謫復活后沉睡為醒,又送回了鴻蒙宗!
扶余宗幾個弟子還在屋內說個不停,朝宋扶雪吐露著自己辛苦打探來的消息。
而素雅清美的仙人怔怔地望著小窗外飄搖的竹海,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
他一時只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荒唐感。
胸口還殘留的微微刺痛,遠不及百余年以來失去內丹后浸在骨血百骸中的痛楚。
而今那些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停歇的疼痛,卻徹底平息了。甚至隨著內丹歸位,靈力也重新溫熱地游走在四肢,伴隨回歸的還有他通達的五感。
宋扶雪遠遠地就感知到了鄭明州攜鴻蒙幾位掌事靠近,拿起放在榻邊的長衣披在肩上。
卻不經意間,看到了衣物旁規矩擺放的玉盒,和已經折成了兩段的花簪。
玉盒內裝的是含苞欲放的重舟花。
是卿玉謫以卿太容的身份在棄掉參加奪魁前,贏下的前十的賞頭。她離開后,無人敢私吞,最后竟還是送到了宋扶雪這邊。
至于斷掉的花簪,以梅枝為骨,并不怎么名貴,但因為被摩挲得極細膩,看得出是主人愛惜之物,收拾的弟子便也放在了一旁。
宋扶雪剛撿起斷裂的花簪,便被推開了木門,看清來的人是長老云萇后,他抬首,問了句:“就那么像么?”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大家卻都聽懂了。
隨著卿玉謫和仙尊季隋的再次出現,卿玉謫癡慕師尊季隋,和宋扶雪與季隋容貌上幾分相似的事情,都不再是秘密。
云萇沒想到,宋扶雪竟然把卿玉謫臨走前的話聽了去。
中年修士面容生得肅穆冷硬,處事風格也是一貫嚴苛到接近刻薄,既往待宋扶雪并不如其余幾位顧念他犧牲良多的長老寬厚。
但這會兒他聞言卻沉默了,抬手揮退了其他人。
卿玉謫諷刺的話似乎還在耳邊。
云萇輩分夠高命夠長,得以親眼見識過卿玉謫當年是如何驚才絕艷、肆意明烈,便更加清楚現今是如何的物是人非。
他至今仍查不出真相。
當年在秘境里,卿玉謫和季隋到底在溯世鏡里看見了什么?!
只是卿玉謫有一點沒有說錯,宋扶雪從來就不虧欠他們鴻蒙。云萇看著面前的青年,冷冷道:“不像。皮囊而已,卿玉謫要找容貌相似的多少找不到!
“她對師尊季隋求而不得,執著百年,只是恰巧需要你的血脈幫她復活季隋而已。”
“封印已破,此后無需再用你的內丹鎮壓魔物。是去是留,皆是你的自由!
對師尊季隋求而不得。
宋扶雪迤長的眼尾低垂,握住掌心斷簪,神情冷淡地想到:既然那么求而不得,那為什么又要將好不容易復活的季隋送回鴻蒙?
云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勸誡沒有起到半分的作用。
魔界。
西南幾州素來云低潮濕,窗外雨水珠玉般敲打在宮殿烏檐上。
卿太容將新折的花枝,插進細頸玉瓶,身上輕薄紗衣曳地,眉眼間端得副靜好婉麗的模樣。
作為汝南境最為威名遠播的溯世鏡,她和季隋當年在鏡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又為什么要將鏡子打碎。
太多人問這個問題了。
實際也不是那么不可說。
原著里本該是季隋和他心愛的小徒弟一同看見,結果忘了從哪環起出了意外,本該同卿太容一齊拜入的天真無辜小師妹,并未拜入季隋門下。
以致于同季隋一同進入溯世鏡的人,變成了卿太容自己,在那里,兩人預演了既定的命運。
季隋看見自己親手殺了卿太容。
卿太容看見的,則是自己親手殺了季隋。
卿太容已知故事全貌,最后死于季隋劍下本就是她為自己選擇的結局,并不意外季隋所見。
至于親手殺了季隋?
怎么可能。
但溯世鏡所預演的宿命,千萬年來從未出過錯。卿太容由此細微的矛盾,用十年時間,推演出了原著未明言的真正大結局——
一個全員無人能歸的大結局。
更有意思了。
而就在卿太容順著自己設定的路繼續往下走,開始攻打第十八州平云的護州大陣消息傳出時,本該還在養傷的宋扶雪卻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戰場。
不是作為抵御的修士。
而是祭品。
是正道埋進魔尊身邊伺機刺殺的刀——當然后一句目的是卿太容自己加的。
她站在懸浮的神器九重塔檐,看著不遠處戴上玄鐵鐐銬,束手就擒的清冷仙人,拍了拍掌,叫停身后的魔兵。
卿太容走下高塔,詫異得表達得真心實意:“你們怎么會覺得,吾會給你們送步暗棋在身邊來伺機偷襲吾的機會?”
原本看著宋扶雪突然出現正疑惑的各宗修士,聞言恍然大悟。
啊,不愧是鴻蒙首徒,心懷天下。
竟愿意以身飼虎!
宋扶雪斂眉叩首,執意,身上玄鐵鏈隨動作嘩啦啦作響:“求魔尊收下扶雪!
卿太容輕笑。
她身著胭妃色繡丹芍華服,一委身,華服曳擺便逶迤一地。隨手摘下耳邊簇珠串玉的石榴籽長墜,叩進眼前眉目碎冰堆雪般素雅柔軟的仙人耳上。
指尖拂去刺出的血珠。
看他原本的不染塵埃,頓時被染上俗世的艷緋。
卿太容有一嘗夙愿的惡趣滿足感。
她揉弄著宋扶雪細膩的骨,神色是他從未見過的散漫戲謔:“渡仙君可要想清楚了!
“師尊仙姿玉骨,光風霽月,就該一直那樣高高在上地做他萬人敬仰的仙門魁首!
“吾舍不得動他!
“渡仙君卻不同!
“何況仙君還長了這么一張讓吾聊以寄相思的臉,落到吾的手里,這犧牲可就大了。”
卿太容戲謔的態度太明白,頓時惹怒了宋扶雪身后的各宗修士,一時眾人義憤填膺,眼看著就要打起來。
卿太容慢條斯理地接過身后魔侍遞來的長劍。
能斬殺曾經仙門第一人的威勢不再特意壓制,僅僅是持劍的動作,都能讓人暗暗感到心驚。
而偏偏這個時候,被重重玄鐵鏈禁錮的青年修士卻突然伸出了手……拉住了卿太容的袖角。
宋扶雪低眉,泛白的唇抿得緊。
拉袖,是既往卿太容裝目盲的時候偶爾會有的動作。
在徹底撕掉面具之前,她在宋扶雪的面前素來沉穩自持,除非是真的為難,少有主動求助的時候,也是這樣,每每只要她朝宋扶雪伸出手,無論如何宋扶雪都不會拒絕她。
宋扶雪只是下意識做了。
連他自己也不清楚是祈求更多,還是為了攔住卿太容更多。
而待卿太容因這動作看向他,宋扶雪望進女子的眼……抿緊的唇又漸漸松開。
若見過卿太容真正的眸色,便很好能理解為什么她偽裝成病弱少女,獨獨要遮掩去眼睛了。
那里面情緒太薄。
別說修士,都不像是個人了。
宋扶雪試圖說些什么,祈求的,阻攔的,惡狠狠的要同她玉石俱焚的話也都好,沒想到最后出口的卻是句:“簪子斷了。”
應著他低啞茫然的嗓音,無端有幾分示軟的意味。
卿太容聞言頓了頓。
下一刻,她抬手撫捂住了眼前人如畫冷清明凈的一雙眼,笑得手指都在發顫。
“渡仙君!
“別這樣!
“吾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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