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結局
后續的發展猶如野馬。
魔尊卿太容和渡仙君宋扶雪立下大婚,將日子和地點定在了三月之后的扶余山。
竟無人提出質疑。
汝南仙門境短暫地迎來了戰亂的平歇,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表面上,私底下風卷云涌更甚。
無論仙門還是魔族,都在暗暗積聚力量,等著在那日傾力一擊,徹底蓋棺定論。
在此風卷云涌中,最不搭調和摸不著頭腦的大概就是扶余宗的眾弟子們:不明白怎么他們宗內病弱嫻靜的小師妹怎么就成了鴻蒙宗禁忌卿玉謫,不明白她怎么又癡慕起劍尊季隋,怎么又繼任了魔尊,性情大變,為禍人間。
更琢磨不明白她和宋長老之間的事情。
但大婚不僅是魔族的事情,仙門各大宗也俱都默認,彼此心照不宣。
與外界的緊繃不同。
真正處于漩渦的卿宋兩人,表象卻看起來跟這世間的所有新人一樣,和諧美滿,耐心細致地準備著大婚的所有事宜。
卿太容不擅長處理婚宴這樣隆重又瑣碎的事情,便大多交由了宋扶雪全權處置,看著他從邀請哪些賓客,到布置花綢喜字,事事親力親為。
卿太容就一直陪同在身側。
只要宋扶雪回頭,便總能看見她。
有時候是在低首用精細挑選的花箋寫邀請的函書,再一封封制成傳書紙鶴;有時候是在挑選當日喜服的花樣、道侶結契的信物;也有時候是在興致勃勃地跟山下請來的高壽愛侶,學習唱祝詞。
女子側臉在熹暖的日光下,溫婉而安寧,嗓音如是:
“一愿郎君千千歲。”
“綠酒一杯歌一回。”
“二愿絲竹聲脆脆。”
“云過陽春花滿扉。”
見到宋扶雪看來,她眼里笑意更深。
宋扶雪指尖忍不住蜷縮,深深地扎進掌心,強撐著眉眼間的冷清疏離:“祝詞是旁人唱來祝福新人的,無需新人多學。”
卿太容恍然:“這樣。”
無人知道的表象之下,只有午夜夢回時,宋扶雪才能感知到那份越來越接近的莫名心悸和惶然。
他又一次在清朗的鳥語中驚醒。
天光大亮,刺眼的日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灑落在綠磚檐瓦上。
宋扶雪散發坐起,望著地上游晃的竹影和日光,殘余朱紅的眼尾久久才回神。
他還在魔宮。
吱嘎——
扉門被推開。
卿太容婉麗的面容溶在明媚春光里,人未至而聲已到:“師父。”
這句師父,頓時讓宋扶雪攥握被褥的指骨攥得更緊,不由得想到了夜里的荒唐。哪怕兩人再耳鬢廝磨過,他仍忍不住側首避開女子的視線,蒼白的羽睫在眼底落下深重的影。
下一刻,微涼的氣息已經將他圍攏。
仿佛近來的所有紛紜都不存在般,卿太容俯身為宋扶雪披上長衣。
太近了。
宋扶雪抬首,卻不妨在女子青黑嫻靜的瞳眸中看清了自己的模樣,猛然怔住。
自己的模樣?
卿太容看懂了宋扶雪的怔然,眸底笑意淡而深,嗓音卻幽幽聽不出好壞:“師父天姿國色,以后都不必遮掩了。”
……她明知道他不是因為這個。
但糾正什么呢。
說他一介贗品,同季隋不一樣,并沒有不可摧折的傲骨,只要她肯回頭,他無論怎樣都可以?
宋扶雪凝著她,啞聲:“你知道了。”
卿太容收回手,散漫的笑意覆眼:“如果師父是指師尊已經醒來了一事,我確實已經知道了。”
“而他既然醒來了,喏,師父便成了多余之人,明日大婚前便離開吧。”
待卿太容走遠后,在小黑屋里懷疑夠了人生的系統,小聲嘟囔:“你干嘛總騙他。”
“明明你在他第一日入宮熄燈的那會兒,就已經解開他臉上的易容術了。”
“明明你和季隋之間——”
卿太容抬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等到大婚那日,整個仙門境都陷入了浮華的喜慶熱鬧中,紅綢喜字貼滿了千層登天階,兩旁仙鶴齊舞,仙獸齊鳴。
卿太容一身嫁衣,走下駕攆,站在了連接剩余十六云州大陣的陣眼中。
想昔日驚才絕艷,鮮花簇錦的天之驕子,如今身后卻再無他人。
各方來客哪怕心知肚明這是場鴻門宴,在看見眾景后,也不禁心有觸動;更是隨即想到了當年鴻蒙劍尊與首徒未盡的婚事,心有戚戚然。
但如今不是傷感敵人的時候。
眾人嚴陣以待,視死如歸地站在約定好的陣中陣上。
這場最后的對決,沒有陰謀,只有明斗。
然而魔尊到了后,渡仙君卻久久未出現。
這場婚事本就無人看好,臺下不免有人開始猜測:是不是宋扶雪也同當年的季隋劍尊一樣,不忍受辱,寧可選擇玉碎瓦全,臨時逃婚了?
那卿玉謫不得又發瘋!
胖仙鶴又慫又笨重,本來聽聞了前主人的嚇人事跡后,躲在眾多起舞的仙鶴里,不打算出面的。但它看著卿太容一身嫁衣,“孤零零”地站在臺上,還是不忍,搖擺著就要上前。
這時候臺下卻突然傳來嘩然聲。
垂首正摩挲著什么的卿太容,終于將指間物事收回袖間。
她看著人群分列兩旁,身著喜服執劍而來的清俊劍尊,面目卻并不如眾人所想的欣喜激動,更像是知己故人重相見,道一聲:“你來了。”
季隋舉起手中劍:“我來了。”
無需多言,這一場跨越了兩百年歲月的豪賭,他們今日共同來赴。
渡仙君呢?
怎么參加大婚的又臨時換成了劍尊?
尚來不及慶幸季隋及時蘇醒來阻止這場禍事,圍繞在外的魔族和修士們就被兩人之間的太過明顯和奇異的暗流驚住。
他們再不開竅,也察覺出“鴻蒙逆徒癡慕師尊季隋”的水分了。
若愛而不得的執念不成立,那卿玉謫死活要拉著天下蒼生受難,究竟是為了什么?!
只是一切已經來不及讓他們思考。
卿太容也抽出了自己的劍,她虛空站在巨大陣法的陣眼,腳下是余下苦苦支撐的十六云州護州大陣的命門。
漆黑薄長的細刃灌注了她全部修為,威勢猶如實質,凜然清冽,頃刻間照得她情緒淡漠不似真人。
這一劍下去,四十三云州的所有大陣可就都破了。
汝南仙門境本就靈氣稀薄,千百年靠著一代代修士犧牲來“補天”,才勉強延續至今,若沒有了護州大陣的鎮壓,再加上卿玉謫率領的魔族……
汝南仙門境必將不復存在。
在卿玉謫為了毀陣靈力耗盡之時,傾力斬殺她,仙門境才會有一線生機!
踩在陣中陣的修士們摒棄雜念,手中劍壓低了冷峻決然的眉目。
以鴻蒙為首的掌門看著昔日宗門自傲的首徒,眼神沉痛,哪怕再清楚事到如今卿太容不可能再停手,仍最后一次厲聲勸誡道:“卿玉謫,回頭是岸!”
卿太容無動于衷:“動手吧。”
話音剛落,她已然將手中長劍用力刺下!
與此同時,萬千修士結印,陣中陣開啟,以卿太容為中心的高臺頓時陷入龐大的絕殺陣。
季隋在眾望所歸中也握緊了劍柄,卻是同卿太容般,在眾人的睚眥欲裂中,將本命劍傾盡全力送進了她腳下的陣眼——
十六座護州大陣應聲碎裂。
磅礴的靈力從四十三州已經摧毀了的護州大陣中噴涌而出,將整片蒼穹染成了絢麗的艷色!
這……
幾大宗長老率先反應過來,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下意識怒吼身后的弟子:“停下!都快停下!”
可惜已經晚了。
匯聚了幾乎全部仙門宗派力量的絕殺陣已成,就算是卿玉謫,也不可能再走出來了。
季隋半跪在地,垂首握緊滄瀾劍柄的手掌青筋暴起。少女當年攔下補天的祭品修士時,沉靜冷漠的模樣好似還在眼前。
“師尊,若要靠犧牲一人才能茍延殘喘千萬人,為什么就不能是這天錯了?”
他那時只當少女是少年意氣。
直到他們從溯世鏡中看到彼此的結局。
然后耗費百年,從蛛絲馬跡中推演出了汝南仙門境的死相。若賴以延續的四十三云州護州大陣,也極有可能是禁錮住了全部云州真正靈源的鎮州大陣,要怎么樣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這樣瘋狂的豪賭,從一開始就注定是條不歸路。
扶余山脈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然而在此見血封喉的殺意中,卻有一尾銀蛇,逆著剜骨噬髓的禁制,不管不顧,踉踉蹌蹌地朝高臺爬去。
淋漓的血肉染紅了千層登天階。
宋扶雪卻好似無知無覺。
直到被身上的禁制徹底攔在了高臺之外。
冷清的仙人臉上原本的淡然平靜一時間蕩然無存,神色癲狂,倉惶絕望,拼命撕扯著耳旁玉墜,或者準確說是召伏令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禁錮和滋養,用傷痕累累的身軀撞擊著透明的結界。
直恨得眼尾赤紅:“你從來不信我!從來不信我……”
宋扶雪從未相信過自己的弟子是個嗜殺的殘忍之人,她不肯說,他拉不回她,便也打算陪她一起死。
可現在算什么?
宋扶雪眼睜睜看著陣中卿太容的身影越來越虛弱,嗓音漸低,哽咽不成聲,嘶啞如孤鶴泣血:“卿卿……”
“求你,不要……”
卿太容懶倦地站在劍陣中看著宋扶雪,染血的面容沒甚表情,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原著里關于宋扶雪最后的描述。
【徒留法力盡失的仙人長衣浸血,凄厲悲哀如棄鶴,眼中映著你的背影,永墮閻魔。】
如她當年所想,清美素雅的仙人落淚的模樣,的確脆弱又美麗。
這是她為自己選定的結局,卿太容并無遺憾,但宋扶雪的痛苦和絕望仿佛能傳遞到她的身上。
畢竟是她曾經好好捧在手上的人。
于是就在要完全消失的那刻,卿太容還是朝宋扶雪走去,借助斷劍的支撐,她抬起手,冰冷的指尖探出結界,擦拭干凈了宋扶雪如畫眉眼上的污血,嗓音很輕:“師父。”
“你相信我么?”
卿太容笑了下,“師父好好活下去,千年萬年,等我回來找你可好?”
話落,她便徹底消散在了高臺。
隨著她的灰飛煙滅,絕殺陣終于平息,宋扶雪木然地爬進高臺,抱緊地上逶迤的嫁衣。
叮——
有什么從嫁衣里落下。
是枚用青州白鳳的翅骨雕成的花簪。多是凡間散修愛用,冬暖夏涼,又兼形制優美,不管刀磨斧砍都不會有絲毫折損,但因為材料難尋,已經很多沒有人見過了。
宋扶雪將花簪撿起握進掌心,良久,沙啞應道:“好。”
那一戰之后,汝南仙門境度過了混沌又葳蕤繁盛的千年。
四十三云州置之死地而后生,雖有魑魅魍魎橫行,但靈氣充裕,各門各世家修為卓越的子弟層出不窮,更兼有劍尊季隋執掌的鴻蒙宗為首的幾大宗門護佑,很快便恢復了元氣。
當年卿太容預見的殺伐后的平靜,變成了現實,汝南仙門境再不需要通過獻祭任何修士來進行“補天”。
她的死,也徹底終結了那些短暫殺伐中關于她的惡孽,只剩下了善果。
扶余借了光,從不上不下的門派,一躍變成了仙門中有名有姓的大派。千年來門派中長老來來回回,不知道換了幾波,卻唯獨醫脈長老的位置,始終為一個人留著。
聽說那是個極清美素雅的仙人,養著只胖得快走不動路的仙鶴,一直在等一個不歸人。
只是從青絲到白發,他終究還是沒有等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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