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西元回到家中，周志強的話一直在腦子里盤旋。

“很多人一輩子都是湊合，湊合著上學，湊合著工作，湊合著結婚，湊合著生孩子養孩子，等湊后著把孩子養大，又開始湊合著養孫子，等孫子也結婚生娃了，這輩子也湊合完了。”

“難道你想跟這些人一樣一輩子都在湊合嗎？”

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和和美美的過上幸福的生活，誰愿意湊合？

可是，他有那個資格嗎？

不是衛西元自卑，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沒能力給任何女人幸福。

他家的情況太過復雜，一般的女孩進來根本扛不住。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爺爺臨終前的話，讓他別恨他爸，說他爸也不容易。

他爸是不容易在當官當的太痛苦還是不容易再嬌妻愛子在懷甚至現在連孫子都有了？

他是幸福的不容易了，可他媽，他的哥哥和弟弟卻連命都沒了。

這可是三條命，讓他怎么能不恨？

他們家的事情說起來其實也沒多復雜，就是在那個人人瘋狂的年代，他爹為了往上爬不惜踩著妻子。

后來他母親被爆出是資本家的女兒，又遭遇了丈夫家庭感情上的雙重背叛，承受不住打擊選擇了自殺。

妻子死了，衛父開始放飛自我，很快憑借著優越的長相和會說話的嘴巴勾搭上了一個上官的女兒。

哪怕對方不論從長相學歷還是勤快上都跟衛媽媽沒法比，甚至還帶著一個兒子，衛父依然高高興興的把對方娶進了門。

新老婆娶進門，前面資本家女兒老婆生的孩子就成了拖油瓶。

衛父勉強養了衛東成衛西元衛南寧兩個月，就借口妻子懷孕把他們三個一起打包丟給了父母。

衛爺爺可不是只有衛父一個兒子，除了衛父，他還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呢。

那時候的衛爺爺才五十來歲，還在工作。

可他能工作就能掙錢，他和衛奶奶花銷又不高。

雖然兩個女兒出嫁了，三個兒子也分家了。

可就算再分家，老爺子掙的錢百年后也是三個兒子的。

現在衛父把三個兒子丟給老爺子養，那就相當于侵占他們未來所能得到的財產，他們焉能不生氣？

兩個人很是鬧騰了一通，還威脅衛父要舉報他私生活混亂男女作風有問題等等。

衛父沒辦法，只能承諾每個月再給十塊錢和十斤糧票做三個孩子的生活費。

這點東西壓根不夠三個男孩子一個月吃的，可衛父也說了，再多沒有了。

不然就讓他們兩個也離個婚再找個媳婦兒，把前面生的孩子丟給老爺子養去，也算公平。

這他娘的是幾個意思？

為了老爺子那點錢，他們難道還要給孩子換個娘？

他們倒是想換，可家里的母老虎不愿意他們也不敢啊。

誰知衛父給生活費也沒給多長時間，后娶的媳婦兒肚子里那個生了還沒滿月，就把兄弟仨的生活費給停了。

任兩個兄弟怎么罵都不給。

他后娶的媳婦兒爹是戈薇會的領導，兄弟兩個再怎么不滿也不敢鬧的太厲害，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沒了生活費，兩個老人又要養三個孫子，還要兩個兒子指使的孫子孫女各種找借口從他們手里挖錢，很快老兩口就開始捉襟見肘。

衛西元的哥哥衛東成是個懂事的，見狀就開始到處想辦法賺錢。

撿煤核，幫寫作業，去菜市場撿爛菜葉子等等，只要能減輕生活負擔的，他就都去做。

然后有一天出去了，就再也沒回來。

到處打聽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人拐走了還是被人殺了，反正人就這么沒了。

再后來，衛父突然有一天帶著一堆好吃的上門看孩子，當時衛爺爺衛奶奶去上工，衛西元去上學，就衛南寧一個小孩子在家。

等他們都回來的時候，衛南寧不見了。

問衛父，衛父死活不肯說把兒子弄哪兒去了，直說去享福了。

衛爺爺衛奶奶拿這個兒子毫無辦法，只能就此作罷。

衛西元卻徹底仇恨上了自己的父親。

逮著機會就去砸他家玻璃，砸完就跑。

有幾次還被逮住了，逮住了就打就咬，跟瘋狗一樣。

有次他直接把衛父的自行車氣門芯給拔了了，衛父一聽就知道是衛西元干的，那次差點把衛西元打死。

他在醫院躺了整整一個月，回來又休養了一個月才恢復。

就算這樣，他也沒放棄折騰衛父，照樣砸窗戶拔氣門芯往他腳底下扔圖釘等等。

衛父恨不得打死他，然而他不能。

現在又不是以前當爹的打死孩子都沒人管的舊社會，他打死衛西元沒問題。

可他家老大失蹤老三送人就已經被人議論了，他要是再把衛西元給打死，別說當官了，他立刻就得去給衛西元賠命，連勞改都不用去。

家里妻兒抱怨的厲害，剛出生的小孩子又太小怕受了驚嚇，衛父沒辦法，惹不起只能躲起來，想方設法進了政府家屬院。

有門崗保護，一家子才算是過起了安生日子。

衛西元沒了辦法，這才收了手。

本來就這么相安無事的過下去的話，慢慢的也就沒什么了。

衛西元初中畢業后，衛爺爺已經干不動了，正打算把工作轉給衛西元，也省的他下鄉插隊。

誰知工作的事情還沒交接清楚，衛西元就被迫下鄉當知青了。

據說是衛父的那個繼子不想下鄉，就找衛西元頂替了，正好還能頂了衛爺爺的工作。

至于衛父是怎么把衛爺爺的工作搶到手，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總之，衛西元就這么下鄉了，甚至手里都沒什么錢，只有衛爺爺倉促之下臨時給拿了些被褥棉服之類的必需品。

等他八零年好不容易回來，也只來得及見衛爺爺最后一面。

衛爺爺給他的最后交代，就是不要恨他的父親。

那時候滿心仇恨，根本無法理解爺爺的意思，還以為爺爺是偏心自己兒子。

等他壓抑著仇恨過了幾年，才慢慢意識到爺爺可能是為了保護他。

衛父那時候手里已經有了相當的權勢，他年輕的時候可以輕易的看著妻子自殺，對大兒子失蹤無動于衷，能親手把小兒子送人，難道不能再弄死一個不聽話的兒子嗎？

他又不缺兒子。

后娶的媳婦兒除了帶來的那個兒子，后面還又給他生了一子一女。

以衛父的身份，他想弄死衛西元，都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他只要給個暗示，就有的是人幫他處理麻煩。

衛西元翻身從衣柜一個隱藏的暗屜里翻出一個被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包袱。

所以現在，是到了清算一切的時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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