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紈绔
第二百七十一章：紈绔
“梁大人是不是生氣了啊？”沈明珠小心向楊滄海求證。平心而論，雖然先前這些男軍醫(yī)對自己等人很不友好，不過她是從心里佩服這些人的，戰(zhàn)場上誰都可以發(fā)泄情緒，唯有他們不行，因為他們?nèi)绻罎ⅲ菐Ыo傷兵們的災(zāi)難將是毀滅性的。這些軍醫(yī)也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但他們卻硬生生逼迫自己變成了沒有情緒的精鐵石頭，這是何等殘酷的事。
“沈娘子怎會這樣想？”楊滄海硬擠出一個笑容：“三十年了，看得全是鮮血和死亡，你以為老家伙還具備反諷的本事？你沒看見他連笑都不會笑了？”
一句話說的沈明珠淚水奪眶而出，她點點頭，喃喃道：“我剛才說話太重了，這么些年，你們真的很不容易，真的，我覺得你們每一個人都特別特別了不起。”
“在我看來，沈娘子能讓這個全是恐懼和哀傷的地獄出現(xiàn)了笑聲，你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楊滄海鄭重沉聲說道，說完后又艱難一笑，安慰沈明珠道：“不用在意那老家伙，你大概是他這一輩子唯一敬佩的人，我用人頭擔(dān)保他說的不是反話。行了，快去休息吧，天氣冷了，韃子那邊大概也十分難熬，所以最近發(fā)起戰(zhàn)斗越來越頻繁，我們?nèi)蘸筮�有的忙呢。”
沈明珠點點頭，看著楊滄海也進(jìn)了帳篷，她知道對方要和梁長昌收拾善后，一邊總結(jié)下經(jīng)驗，并為下一次救治做好準(zhǔn)備。據(jù)說二三十年來他們就是這么過的，所以她也沒有進(jìn)去打擾那兩位老搭檔。
一轉(zhuǎn)身，正要去看看其它帳篷里傷兵的情況，就見顧清池正站在她身后，滿眼溫柔的看著她。“你怎么過來了？元帥議完軍情了？”
沈明珠驚訝地來到顧清池面前。來到北疆后，顧清池參與了幾次戰(zhàn)斗部署，因其“詭計多端”而深受英國公和龍大將軍賞識，于是上奏皇帝將他留下來做了個參謀，如今也在北疆戰(zhàn)場，為軍事部署出謀劃策。
“議完了，所以我特意過來看看你，卻不料過來就看見你正在被兩位軍醫(yī)中的老大做思想教育。”顧清池滿面含笑，看著沈明珠的目光似水般溫柔，透著那么一股子深情款款。
“所以你是特意幸災(zāi)樂禍來了？”沈明珠斜睨這貨，決定如果這廝敢回答“是”，就一腳把他踹出二里地去。
顧清池那是多會察言觀色的家伙？見沈明珠柳眉輕挑鳳眼微瞇，當(dāng)下便立即正色道：“當(dāng)然不是，你難道看不出我是在心疼你嗎？”
“說實話，的確看不出，心疼的表情原來是笑容滿面么？”沈明珠冷哼一聲，一句話讓顧清池又忍不住哈哈哈笑了起來，忽見沈明珠穿著靴子的腳已經(jīng)微微伸出，他忙又收斂笑容，咳一聲道：“主要是吧，在思想教育這方面，你向來是無往不利，如今忽然有人能教育的你也說不出話來，這實在是難得的，所以我忍不住好奇，就笑了。”
“這有什么可好奇的？雖然我和兩位大人觀念有些不同，但這并不代表我們不可以互相欣賞。而且事實勝于雄辯，正是因為這軍醫(yī)營氣氛的轉(zhuǎn)變，兩位老大也正在嘗試接受我的方法不是嗎？”
顧清池點頭道：“沒錯，他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將士們面對傷痛疾病的表現(xiàn)他們看在眼中，心里自然會有所觸動。”他說到這里，便看向沈明珠，輕聲道：“只是苦了你，我知道你并不是活潑的人，為了讓將士們勇敢面對傷痛，你受苦了。”
“我這一點算什么苦？”沈明珠目光迷離起來，喃喃道：“比起那些消逝的生命，我所做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顧清池默然不語，好半晌方感嘆道：“戰(zhàn)場的確是和天下任何地方都不同的一處所在，都說人命大于天，可在這里，人命卻如草芥一般。其實我心里也很難受，但沒有辦法，必須撐下去，不然就會讓更多的同袍喪命。到如今，我感覺自己也麻木了許多，我也不想麻木，可不麻木不行，你知道嗎？如今我在那帳篷里出謀劃策，都不能考慮我們的將士會折損多少，而是要考慮會給韃子那邊造成多大傷害，有時候我都懷疑我的血是不是已經(jīng)變冷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如同我在軍醫(yī)營，明明心如刀割，不也得強(qiáng)顏歡笑么？”沈明珠拍拍顧清池的肩膀：“罷了，不必多想，既然到了這地方，咱們盡自己所能，求個問心無愧就是，你我一起共勉。”
“問心無愧？真的能問心無愧么？”顧清池喃喃，話音未落，忽聽不遠(yuǎn)處一聲嗤笑，接著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淡淡道：“你這男人當(dāng)真婆婆媽媽，還不如一個女人心胸開闊。為什么不能問心無愧？戰(zhàn)場就是這么個地方，為了勝利不惜一切。即便你的計劃是故意讓將士們?nèi)ニ退溃灰鼙Ｗ「嗳说男悦米钚〈鷥r換來敵人最大傷亡，這樣做也是值得的。那些被你送去死的將士心里也絕不會有怨言。所謂慈不掌兵，便是這個道理了，因為有時候，你的仁慈會把更多同袍送到地獄去。”
顧清池這兩年幾乎就是在贊美聲中過來的，雖然不至于昏頭，然而驟一聽如此刺耳的話，心里還是十分不舒服，暗道是誰跑來這里大放厥詞？
一面想著，便轉(zhuǎn)過身去。只見從帳篷后轉(zhuǎn)出一人，騎著匹大黑馬，看見顧清池和沈明珠，他便勒住韁繩，有些笨拙的慢慢挪下馬來。這人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年紀(jì)，膚色白皙容顏俊俏，眼角眉梢天然的一段風(fēng)流，竟是個天下一等一的標(biāo)致人物。顧清池也算是相貌出色的，但和這人一比，卻是少了點那份兒風(fēng)流不羈的魅力。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上過幾回戰(zhàn)場？經(jīng)歷過多少生死？就敢說這樣話？”
顧清池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拿著別人性命不當(dāng)回事兒的紈绔，看這人衣衫雖有些破爛，卻也是上好料子，一張臉蛋兒吹彈可破，絕不是經(jīng)歷風(fēng)霜之輩，因此忍不住便反唇相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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