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鶴鳴
西山太子府，蒼苔水榭。
散朝后，安文京邀太子封湛對座手談。
棋局旁側(cè)幾步之外的茶臺，安顏夕端坐煎茶。一旁的玫瑰椅上，封云朝輕搖著紈扇。
此時并無人聲，只聞落子聲和茶水的聲音。
遠(yuǎn)處忽然傳來一聲鶴鳴，安顏夕疑惑地抬目望去。
“這應(yīng)該是昭仁郡主府中的那只獨(dú)鶴，秦?zé)熞舱媸牵疾唤o它找個伴兒。”封云朝向安顏夕解釋道。
封云朝望向昭仁郡主府的方向，笑了笑，又再度開口：“不過……一池，一鶴，倒也脫俗雅致。顏夕，你覺得呢？”
話畢，封云朝看向安顏夕，對方卻是眉峰微蹙，像是在思索著什么，連壺中的茶水沸了都沒發(fā)覺。
“顏夕，顏夕……”封云朝連喚了幾聲，安顏夕才回神。
安顏夕忙將茶水移開爐火，這一壺水過老，不能再用，得重新煮。
封云朝似乎明白了安顏夕的郁郁，太子府隔壁住進(jìn)了昭仁郡主秦?zé)煟粋�身份高貴，容貌絕美的女子，一個連父皇都在替太子哥哥牽線搭橋的女子。
顏夕可能是第一次感到了威脅，任誰都會膈應(yīng)另一個比自己還優(yōu)秀的獨(dú)身女人住在心上人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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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終了，同往常一樣，太子封湛棋高一著。
“殿下，臣輸?shù)眯姆诜！卑参木┏臃庹孔饕镜馈?
封湛未置一詞，端起手邊的茶杯淺抿了一口。
輕嗅茶香，封湛驀地憶起了那日林下煮茶的秦?zé)煟麄?cè)頭看向茶臺，不是她。
封湛視線轉(zhuǎn)回了棋枰，繼續(xù)喝著茶。
安文京見太子看向茶臺那邊的妹妹顏夕，心中一喜。
之前安文京同太子弈棋，不論是在宮中，還是太子府，亦或是在大學(xué)士府，顏夕都時有在旁煮茶。但太子殿下從未注意過顏夕。妹妹是否要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安顏夕也察覺了太子殿下那瞬間的一瞥，她心中生出了些歡喜，果真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嗎？
只封云朝看出了點(diǎn)門道，最初她也以為太子哥哥是在看顏夕，但見太子哥哥只一眼便移回了目光，又迅速端起茶杯喝茶，掩飾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封云朝極其熟悉太子封湛的神情，太子哥哥應(yīng)該是同自己一樣，方才是想起了那日林中煮茶的秦?zé)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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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云朝同安顏夕出太子府的路上，安顏夕欲言又止。
經(jīng)過一處花圃，封云朝遣退了隨從，同安顏夕在一處涼亭對坐。
“顏夕，你是否有話要問我？”封云朝似乎也能猜到顏夕要問什么。
安顏夕也不故作矜持，她看向封云朝，道：“公主，那日，昭仁郡主府喬遷宴，太子殿下在郡主府待了一整日。聽說，殿下還在郡主府打了幾個時辰的馬吊。這并不像殿下往常的作風(fēng)，公主，你知道我的執(zhí)念，我有些擔(dān)心……”
安顏夕眉目間似有輕愁。
的確，封云朝也看出了太子哥哥的反常。太子哥哥向來不喜宴會，就連宮宴他也不會過多停留。但那日在昭仁郡主府卻一反常態(tài)地待了那么久。
不過，就連封云朝自己也覺得，昭仁郡主府，或說秦?zé)煟拇_是有些意思。
封云朝并未接話，而是唇角帶笑，似乎沉浸在了某種愉悅的回憶里。
“公主，太子殿下是否對昭仁郡主有意？”見封云朝只是沉默，安顏夕心中有些不好的預(yù)感，若是連封云朝都偏向了秦?zé)煛?
此時封云朝的腦中還回憶著那日在昭仁郡主府松坡的“七碗茶詩”，安顏夕的突然出口打斷了封云朝的思緒。
封云朝眉頭微蹙，輕嘆了一聲，開口卻不同于往常對安顏夕的安慰。
“顏夕，你要不要考慮另尋一個值得托付的人？”
安顏夕有些震驚，封云朝一向是支持自己對太子殿下的執(zhí)著，甚至還明確地表示過希望安顏夕今后能成為她的皇嫂。這位公主甚至還時常以她的名義，讓安顏夕同太子殿下能有更多的接觸。
但今日……難道是真有什么變數(shù)？是秦?zé)焼幔?
“顏夕，我一直很感激自幼時起，你對我的陪伴和照顧。若不是于禮法不合，我是定要喚你一聲姐姐的。因此接下來的話，我并沒有私心，都是為你好。”封云朝神情嚴(yán)肅，對自己即將說的話慎重地措辭。
安顏夕心里咯噔了一下。
封云朝深吸一口氣，說道：“去歲，七夕，也是在這個亭中，我都看見了。”
安顏夕驚訝地看向封云朝，她臉上突然泛紅，似有些尷尬。
封云朝的話讓她再度想起，那個難堪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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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七夕，休沐，安顏夕獨(dú)自來到太子府，說是來取兄長落下的書。入府后，找到了獨(dú)坐亭中的太子封湛。
安顏夕放下淑女的矜持，鼓起勇氣邀太子游湖，卻被太子冷聲拒絕。
太子封湛并沒有給安顏夕留顏面，也沒刻意壓低音量。因此，那些話，也被折回來的的封云朝聽了個全。
“孤不想再看到你借故延之，做其他讓孤困擾的事情。你的行為失當(dāng)會干擾你兄長對政務(wù)的判斷。這話，孤只說一遍。”
安顏夕羞紅了臉，福禮告退疾步離去。
那日七夕，封云朝也是來太子府找太子帶她去游玩的，太子哥哥以公務(wù)繁忙拒絕了，說讓陸沉帶她去。封云朝負(fù)氣離開，之后又折回來，卻剛好看見安顏夕入了方才太子哥哥所在的亭中。
封云朝并不是故意要聽墻角，但太子哥哥說出那話，她若再現(xiàn)身，那顏夕會更尷尬。因此她就將自己掩在了旁邊的蕉葉后，待顏夕離開再現(xiàn)身。
封云朝從前一直以為，太子哥哥府中終究會有女人，不是顏夕，也會是其他的人。而顏夕知根知底，是最好的選擇。
她從未見過太子哥哥同除了顏夕之外的任何女人相處的樣子，雖然顏夕從來也只是離著太子哥哥不近不遠(yuǎn)的位置，也從來都沒和太子哥哥說上幾句話，但封云朝以為，太子哥哥對女人也就是個冷心冷情的模樣。
直至那日在昭仁郡主府中。那日封云朝第一次看見太子哥哥，眼帶笑意地看著一個女人良久。
封云朝私心里希望顏夕會是她的皇嫂，但她更尊重太子哥哥的想法。況且太子哥哥是最厭惡他人干涉他的事，封云朝不準(zhǔn)備去觸那個霉頭。
但顏夕似乎是不撞南墻不會回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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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夕，這些年后宮的腥風(fēng)血雨我并未少見，就連我的母后，貴為國母，也淪為了后宮爭斗的犧牲品。那些事，你應(yīng)該也有所耳聞。”
“若太子哥哥一直對你無意，就算你最終入了太子府，今后進(jìn)了宮中。沒有太子哥哥護(hù)著，你能在宮中平安度過這漫長的一生嗎？今后你又能護(hù)得住你的孩兒嗎？”
“你會同我看到的后宮中的那些可悲的女人一樣，一個個從世家出身的名門貴女，淪為一個終日以淚洗面怨婦。”
獨(dú)自坐在回城的馬車上，安顏夕腦中不斷重復(fù)著封云朝的話。
安顏夕明白封云朝的話是發(fā)自肺腑，但那也改變不了她的想法。她自小就覺得自己是太子妃最合適的人選，無人能及。
封云朝的態(tài)度，是自去了昭仁郡主的喬遷宴后改變的，那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思及此處時，車簾被風(fēng)撩起，安顏夕望向昭仁郡主府的方向，“若自己不合適，那秦?zé)熅秃线m嗎？”
此刻前方封云朝的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安顏夕有些疑惑。
公主車架旁的宮人過來，示意安顏夕的馬車往前駛?cè)ィ⒘性诹朔庠瞥R車旁。
封云朝的車簾掀開，同安顏夕對視了一瞬。
封云朝似是無奈地開口道：“顏夕，七夕那日，我會約太子哥哥出府，屆時你自己抓住機(jī)會。”便下了簾子離去。
安顏夕閉目，這位嫡公主，看似冷漠，內(nèi)心卻實(shí)是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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