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萬壽節當日, 辰時,惠帝率后宮嬪妃和諸位皇子公主,到壽安宮蕭太后處行禮。
蕭太后并不是惠帝的生母,但作為嫡母皇太后, 蕭太后也受得起惠帝生辰這日的拜謝之禮。
值得一提的是, 太子封湛, 因公務繁忙,并未到場。且太子一早派人進宮告知,今日太子府幕僚和部分朝臣議事,會稍晚進宮。
二皇子封羨在自己的重華宮得到太子要晚到的消息時, 心中是不忿又艷羨。
太子封湛, 年紀輕輕就位高權重,大權獨攬。在父皇生辰這日, 以公務為由, 連壽宴都要遲到, 絲毫不懼以不孝之名被參上一本。
不過如今朝野上下, 誰人敢對太子的言行置喙,呵,這就是權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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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太后并未留惠帝等人太久,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惠帝一行人出壽安宮。
惠帝和皇后隨即駕幸奉天殿, 接受宗親和文武百官的朝賀和獻禮。
為準備給圣人的賀壽禮,眾人無不絞盡腦汁,竭盡所能四處尋找珍稀之物,就算不能博得圣人嘉許, 能在圣人面前留下一兩分印象也是好的。
但其中有兩人準備的壽禮倒是有些另類, 一人是常住萬寧寺的寧王封隨, 另一人是才回宮中的三皇子封逸。
寧王前兩日才被北衙禁軍接回上京,不過許是顧忌到蕭太后對寧王的反感,寧王并未被接入宮中,而是被安置在了驛館,并著禁軍日夜看守。
寧王封隨,是先皇中年才得的愛子,今年二十有六。
寧王身著一襲月白色銀線繡暗紋錦袍,身材頎長,但略為清瘦,更顯氣質閑雅。
其容貌同惠帝這位兄長僅有兩分相似,但封隨的五官更像當年的麗太妃,五官深刻,俊逸卻不算硬朗。
殿上,寧王雙手托舉一個藤編書匣獻上,李福全接過匣子,呈至御前,揭開,里面竟壘著一套經書。
寧王向惠帝躬身開口:
“臣弟兩袖清風,無甚貴重物什,只能抄幾本佛經,給皇兄賀壽。”
先皇給寧王定爵之時,賜了青州給寧王作為封地。哪知自先皇駕崩,寧王便被蕭太后幽禁在萬寧寺,至今都未就藩,也就皇室給的例銀養著,說是兩袖清風,的確也不為過。
惠帝看向寧王封隨,這位王弟面上澹泊,但內里是否真如表面那般無欲無求,就不得而知了。
“寧王有心了。”惠帝示意李福全收下賀禮。
三皇子封羨則是呈上了一卷如意云紋錦帛,李福全接過,讓宮人在殿上展開,錦帛之上竟是列著無數個字跡不同的“壽字”。
三皇子封羨向御座上的惠帝行禮道:
“父皇,這是兒臣這一年來,訪便大夏各州名山古剎,請寺中德行修養極佳的僧人萬名,分別寫下了一萬個壽字,并請高僧為父皇誦經祈福,祝父皇萬壽無疆。”
惠帝圣心大悅,連聲稱好。
禮畢,帝后分別回宮更衣。
禮部宣布今日巳正,于奉先殿設壽宴,宴請宗室、百官及官眷,圣上定于宴后賞賜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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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初,皇城,奉天殿。
教坊樂工奏禮樂,絲竹交響,清音悅耳。
除皇后外的后宮嬪妃,皇子公主,皇室宗親,王公及文武百官,均攜家眷陸續入席。
宗室王公席位靠近御座,其下分列朝臣及其家眷的席位。
右相秦文正,攜妻宋眉,嫡子秦洺,嫡次女秦念,入席。但這一家子也不算齊整,作為右相嫡長女的秦煙,如今是有爵位的郡主,席位被安排在了秦文正之上。
除秦洺外,秦相府幾人對此心中都頗不是滋味。
想想幾個月前,他們都還覺得秦煙一小丫頭,回京也就任他們打發擺布。誰能想到,秦煙自進京的第一日起,就同他們正面杠上,連一絲情面都沒留。
如今秦煙是自己建府的正一品郡主,他們也都聽說了近日秦煙入了太子府幕僚。秦文正作為秦煙的父親,只有因朝中公務到太子府時才能同秦煙見上幾面,父女二人除公事,連寒暄都不曾有。
而作為秦相府平妻的宋眉和所謂相府的嫡次女秦念,如今竟連同秦煙對上的身份都不夠。
不過才幾個月,竟像是有著時過境遷之感,讓人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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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正,身著一襲明黃龍袍的惠帝,和一身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禮服的皇后,蒞臨奉天殿。
眾人起身叩拜。
“恭迎陛下,恭迎皇后。”
惠帝同皇后相攜入殿,緩步走上奉天殿上首入座。
“免禮,平身。”惠帝開口。
“謝陛下。”眾人歸席。
此刻大殿之上仍空著的席位還不少,除了本應在御座左側的太后沒到場之外,太子封湛的位置,也空無一人。
眾人心思各異,但毋庸置疑的是,太子勢大,已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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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座上的惠帝吩咐李福全:
“賜酒。”
以往宮宴上的酒器都有定制,如酒壺酒盞,各個品級用的都是一樣。
但今日,宮人給各個席位端上的酒器,除給普通文武百官及其官眷酒具仍是按往常的規矩外,宮人給皇室宗親和王侯及其家眷的酒器,每一席都不同。
酒壺酒盞,或是白玉,或是青玉,或是琉璃,又或是各類花色的瓷器……
侍侯的宮女將壺中的酒液,給食案上的酒杯滿上,便退到了一旁。
惠帝觀察著眾人面上精彩紛呈的神色,高舉手中的白玉酒杯,道:
“君臣共飲。”
惠帝仰頭飲盡杯中美酒,擱下酒杯,瞇眼看著席中眾人的反應。
某些低階朝臣,并未多想,自愉悅地品嘗宮中御酒。
而越是靠近御座的位置,諸人心中越是忐忑又沒底。
圣上多疑,他們也知道前些日子秋狝圍獵陛下遇刺,而后不久,太子府就以萬壽節為由召集諸王侯攜家眷進京為圣上賀壽,但陛下今年并不是整壽,卻如此興師動眾召諸人進京,妥妥的就是在試探他們的反應,故他們不敢不從。
此刻他們在守衛森嚴的宮中,御賜之酒,不得不飲,不然,就是直接告訴陛下,他們心中有鬼。
本動作遲緩的諸位王侯,陸續飲下手中的酒液,其隨同家眷見此,也跟著仰頭將杯中的酒飲盡。
美酒穿腸而過,腹中并沒有劇痛之感,那便不是劇毒,還好……
在席上以酒試探,僅為威懾,惠帝滿意地看著眾人放下酒盞,宣布開席:
“今日諸位開懷暢飲,不必拘禮。”
宮樂換了一章,殿中氣氛開始由方才微妙的凝滯,變得逐步熱烈。
而席中某些人,卻食不知味。
今日熱鬧的壽宴,對他們來說,就是一鴻門宴。
此時一個宮人進殿,
“啟稟陛下,太后娘娘留益州王在壽安宮敘話,說晚些時候到。”
壽安宮的宮人說完便行禮離開。
惠帝面上不算太好。
太后遲遲不上宴席,連益州王也如此囂張。
益州王,應該是才進京,入宮就先去了壽安宮拜見蕭太后,而不是覲見身為帝王的自己。
惠帝心中微冷,益州王此種做派,也只能是蕭太后給他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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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圣上神色有異,皇后下首的賢妃適時開口:
“陛下,臣妾讓京中的世家公子小姐們,準備了些才藝節目,給陛下賀壽,請陛下準允。”
此事賢妃已提前報備,惠帝也就點頭應允。
賢妃當即安排下去。
很快,衣著光鮮亮麗的年輕公子小姐們上了殿中,或是撫琴吹簫,或是水袖曼舞,頗為賞心悅目。
殿末還置有六張書案,幾位公子小姐揮毫作畫。而其中一位,是永定侯府謝世子的未婚妻阿嫣。
眾人也都聽說了阿嫣姑娘是帝師遺山的弟子,今日她可以在此等規格的宮宴上露臉表現,那也就不足為奇了。
賢妃組織這么一場給世家小姐公子們在御前露臉的節目,也是給京中各世家刷了一波好感,賣個人情。
但一個無子嗣的嬪妃,又能掀得起多大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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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殿外似有騷動,有宮人唱道:
“遺山大師到。”
眾人驚異,竟是帝師遺山大師!
聲落,一個穿著寬松儒袍,容貌清臞的老頭子大步進來。
惠帝起身,“大師。”
遺山頷首,“陛下。”
惠帝之前已從太子那里得到消息,大師會在萬壽節進京,此時在端王之上,留了大師的席位。
“來人,帶大師入座。”
遺山皺眉在席間巡視了一圈,怎么一個兩個都不見人?
眾人交頭接耳。
“大師有些年沒進京了吧。”
“今日能瞻仰大師風姿,是我等榮幸。”
“那位謝世子的未婚妻阿嫣,是大師的弟子,大師是不是來給她撐場面的。”
“那位阿嫣真是好運。”
……
殊不知眾人口中“好運”的阿嫣,此刻卻是震驚又忐忑。
她不知今日遺山大師會到場,此刻她手中快完成的畫是照著當初在梅山萬雪齋拿的畫稿背下來的。
這也是她唯一還沒對長淵哥哥以及旁人展示過的最后一幅能用的稿子了。
但,不是說是那位“小煙煙”的畫稿嗎?大師應該不會記得吧,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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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殿中的表演結束,宮樂奏起。
惠帝撫掌稱好:
“都有賞。”
賢妃見圣上對表演很是滿意,趁熱打鐵道:
“陛下,臣妾斗膽,想請遺山大師,為今日殿上作畫的公子小姐們點評一二,不知……”賢妃看了眼惠帝,又看向正在喝酒的遺山。
遺山大師是帝師,博古通今,善兵法,善謀略,六藝皆精,尤好書畫。
賢妃這個提議,是極大地抬舉今日在殿上作畫的世家公子小姐,若是他們的畫作被遺山大師點評,身價自然水漲船高。
賢妃這是將人情做到極致了。
遺山正不耐地飲著酒,聞言皺眉,正準備回絕,殿外宮人突然唱道:
“太子殿下駕到。”
聲畢,身著一襲金線繡五爪金龍紋玄色錦袍,頭戴金冠的太子封湛闊步入殿。
眾人起身叩拜:
“恭迎太子殿下。”
封湛停步,聲調冷沉:
“免禮。”
眾人起身歸座,而太子并未繼續上前,而是側身望向身后。
隨后而來的是一襲月白銀線繡暗紋錦衣的昭仁郡主秦煙,以及再之后的大學士府安文京。
他們同另幾名朝臣都是才從太子府議事過來。
秦煙同安文京入殿正欲向上首的惠帝和皇后行禮,惠帝這時開口:
“免禮,賜座。”
眾人……
看來傳言不假,這位昭仁郡主,的確得陛下青眼,得罪不得啊。
此時帝師遺山突然朗聲一笑,開口,聲如洪鐘,
“小煙煙,正好,你來替為師看看這些畫能否入得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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