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離京
長樂長公主定親宴的第二日,也是朝臣休沐日。
工部尚書秦府書房中,端坐于書案之后的秦文軒眉頭緊皺,面上不帶一絲悅色。
此時書房內的另一把大椅上還坐著一位身著白色長衫的青年男子,男子面容清雋,身材高瘦,溫潤的氣質中略帶著些許書卷氣。
這個年輕男子名叫袁牧,是工部的一名五品郎中,亦是秦府的未來女婿,琳小姐的未婚夫。
秦文軒極滿意袁牧這個后生,他欣賞這個年輕人在公務上踏實嚴謹,也時常對其提點或是指導。
秦文軒曾戲稱自己想要收袁牧為徒,袁牧就坡上驢,還真攜禮上門,鄭重地拜其上峰秦文軒為師。此后,二人在私底下便常以師徒相稱。
這對師徒亦師亦友,既是上下級,又是忘年交。
往常休沐時,袁牧時有應秦文軒之約,提著酒來到秦府,師徒二人把酒言歡,從古今制造技法,談到天南海北的奇聞異事,很是投契。
因而在去歲秦琳提出請秦父秦母為她和秦溪招婿時,秦文軒立馬就想到了袁牧。
袁牧的性子沉穩,秦文軒想著,相較于性格跳脫的大女兒秦溪,袁牧是否同次女秦琳更有可能合得來。
而秦文軒剛一同袁牧試探性地提及,袁牧便當即同意了。
見袁牧那似驚似喜,面上還帶著些微赧意的神色,秦文軒又如何看不出來。
這小子,只怕是早就看上了自己這二女兒秦琳。
不過如此也正好,而秦琳對父親為她擇定的夫婿也無異議,因而二人便過了文定,定下了婚約。
秦府本準備待今年秦溪和秦琳為其祖母守孝的服喪期過后,便為兩位女兒籌辦婚事,卻沒想到出了這么一茬糟心事。
昨日從宮宴上回府后,秦文軒從祝氏口中得知了白日里府中那事,秦文軒氣得不輕,當即就要找袁牧問個清楚,但被祝氏攔下。
祝氏讓秦文軒先消消氣∶
“大晚上,等明兒讓他過府一趟,再問不遲!
祝氏深知自己的夫君秦文軒對袁牧的欣賞,就算兩家結不成親,那袁家小子怎么也是文軒在工部的同僚,又是文軒的愛徒,文軒還在氣頭上,壓不住火兒,要是撕破了臉就難收場了。
不過這袁牧也實在不像話,私事處理不干凈,且不說他同那女子的婚約究竟有沒有解除,就收留一名曾經與他定過親的孤苦伶仃的未婚表妹在家中,也很難不讓人傳出閑話。
所幸外頭暫且還沒有難聽的流言,不然祝氏此刻便不會攔著秦文軒,她自己就得提著刀親自殺上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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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牧是到了秦府才得知昨日表妹柴筠究竟做了什么,他初聽聞此事時,是既震驚又慚愧。
而袁牧這才明白,昨日在奉天殿宮宴上,同秦夫人見禮時,他為何會感到秦夫人對他若有似無的不喜。
原來是這樣。
袁牧此刻沒有心思去猜測表妹柴筠究竟為何會這么做,當務之急是考慮此時對秦府可能會有的不利影響。
這世間對女子的本就不公平,若昨日柴筠在秦府的言辭被傳了出去,將會有更多的矛頭會直指秦府和琳小姐,遭人非議。
而秦府又是皇后的父族親屬,盯著的人本就不少,就算只是捕風捉影,也難免會被人拿去做文章。
書房中氣氛有些沉郁,默坐片刻后,袁牧起身,向板著臉的秦尚書深作了一揖,而后道∶
“大人,柴筠是下官的表妹,下官同她的確曾有過婚約,但婚約在早些年便已被解除。”
"下官的確沒有處理好自己的私事,下官慚愧。"
袁牧此刻并沒有以徒弟自居,他心中有愧,無顏以師徒的關系而讓秦尚書為難。
袁牧的坦白,讓秦文軒心中的不豫稍稍散了幾分,他皺眉看向仍向他作著揖禮的袁牧,輕嘆了一聲。
昨日袁牧那表妹在秦府的說辭,還不知有沒有被流傳出去。
而畢竟那女子同袁牧定親在先,如今又投靠了袁家,就算那女子此時改口不提,但難保今后又會不會有別的流言。
秦文軒極其疼愛自己的兩個女兒,他不會允許自己女兒的婚事沾上這種污點。
且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秦家是皇后父族,是皇室外戚,不能因府中的糟心事讓人拿住把柄用以攻擊皇后。
若此事被心懷不軌的人說成是他秦府仗著皇后的勢奪人未婚夫,那可就難聽了。
前有去歲同秦溪走得近的那名千水湖畔的琴師,易容成秦琳的模樣入了皇后的鳳裕宮,意圖謀害皇后被拿住一事,秦府差一點就被當今圣上連帶處理。
若再有何事牽連皇后,秦文軒能肯定,圣上定不會饒過秦府。
昨日之事,可大可小,但秦文軒他賭不起。
只是可惜了,秦文軒是真的欣賞袁牧這小子,本也真心希望師徒二人能結為翁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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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軒嘆了一口氣道∶
“這場親事,就此作罷!
袁牧喉頭微哽,他維持著向秦文軒作揖的姿勢艱難開口∶
“是,大人!
秦文軒抬手∶
“你坐下吧。”
袁牧緩緩歸座,他背脊挺直,兩眼微垂,只有緊扣在雙膝上青筋微凸的手背出賣了他此刻的心緒。
秦文軒端起手邊的茶盞,淺飲了一口后道∶
"昨日進宮,遇上了吏部文選清吏司的同僚,那邊給了消息,你的升調令這幾日就會下來。"
袁牧本有些出神,聞言他默地抬頭,當即準備起身,卻被秦文軒以手勢止住。
袁牧向秦尚書抱拳,
"下官謝過秦大人。"
袁牧是真心感激,秦尚書口中所說的吏部的消息,應該就是他之前就聽到風聲的那件事。
他將從五品郎中,升為正四品尚書左丞。
而他此次的升遷,是秦尚書的推薦,吏部只是例行考功,走個過場罷了。
秦尚書在這時提及此事,應是在表明他不會公私不分,因私事遷怨于他。
秦文軒擺了擺手,
“不必言謝,你的履歷和能力擺在那兒,擢升是遲早的事!
秦文軒又嘆了一聲后開口
“這幾日為師肝疼,你下個月再來尋為師喝酒!
袁牧眸中微詫,這是……
自己同這位師父的師徒情分還未盡……
秦文軒看著自己這徒弟有些呆愣的模樣,無奈地擺了擺手∶
“回去將此事了清楚,不要讓我聽見外頭流出什么難聽的傳言!
袁牧起身作揖∶
“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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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牧從秦文軒書房出來后,在院中微頓了片刻。當他重新抬步走向秦府正門時,正好碰上了外出歸來的秦家兩姐妹。
看見不遠處那名眉目間都是沉靜的女子, 袁牧聽見自己的胸腔不由得急跳了幾聲。
很快,秦府兩姐妹行至袁牧近前,兩人皆有些神色復雜地看著這名已移步至道旁,正躬身對她們行禮的男子。
幾人見禮完畢后,袁牧對秦琳再度作揖致歉∶
“對昨日之事,在下很是抱歉,特向琳小姐賠罪。”
秦溪本準備說什么,被秦琳伸手制止。
秦琳最終沒有答話,只是矮身向袁牧回了一禮,而后同秦溪一道離開。
袁牧克制地只看了一眼秦琳的背景便收回視線,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目,抬步出府而去。
回到院子的秦琳很快就得知了父親已同袁牧談了退親的事。
對此,秦琳心中有些復雜,但也談不上遺憾。
她對袁牧并無太深的印象,只是并不反感。以她從父親處的了解,原本她覺得自己同袁牧成婚,今后的日子應該也算平順。
卻不曾想會出現變數。
而昨日在寧壽宮那人是如此篤定,當真以為他是算無遺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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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牧從秦府出來后,徑直回了袁宅,并且碰上了剛準備收拾包袱跑路的“可憐的”表妹柴筠。
二人四目相對間,似乎都明白發生了什么。
柴筠張了張口,還沒待她編出什么鬼話,袁牧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淡漠道∶
"讓你上京的人,是端王府世子"
柴筠目中有掩飾不了的驚訝。
表兄知道了
最終,柴筠在袁牧冷淡的眼神下,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表兄遲早得知道,如果她猜得不錯,今日表兄去秦府應該就是為了這事。
袁牧得出了他要的信息,沉默了一瞬后,再度開口∶
“我同秦府琳小姐的婚約已然取消!
“你勿再拿你我當年那場早已解除的娃娃親說事,以免壞了秦府和人小姐的名聲!
柴筠心中微訝。
婚約真被她搞沒了
不過,今早她得知表兄被秦府請去,就對這個結果猜到了幾分。
柴筠驚訝之下心頭又有些過意不去。
她剛準備開口,對面的表兄袁牧從袖中摸出一只錦囊,遞給了柴筠。
"以你的性子,端王府那位世子能同你做交易,使的應該只能是銀子。"
“這些錢你拿去,走正途,切勿再行些歪門邪道!
“有什么困難,可上京尋我或你姨母,但不要再拿婚約說事。”柴筠悻悻地接過那只錦囊,咦,重量還不輕。
雖說柴筠心中有愧,但誰會嫌錢多啊。
柴筠將錦囊揣入懷中,給表兄袁牧鞠了一躬,誠懇道歉∶
“表兄,對不起!
半個時辰之后,柴筠雇了一輛車,還有幾名鏢師,帶著端王府派人送來的巨款,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上京城,往徐州而去。
在路上笑開了花的柴筠,突然想到方才表兄的神情,瞬間收了笑。
她怎么覺得,表兄有些難過啊。
難道,表兄是真對秦府那位琳小姐情根深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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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袁牧在院中舉杯獨飲,他一向行為有度,就算此刻很想大醉一場,但他仍生生克制著僅小酌了幾杯。
吹著夜風,袁牧在微醺的酒意下陷入了回憶。
正如柴筠猜測的那般,袁牧的確心儀秦府琳小姐。
他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從何時有了這種隱秘的心思,待他察覺時,為時已晚,自己的視線已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但礙于他同琳小姐的身份天差地別,袁牧只能小心翼翼地掩藏心思。
那次,太液池冰嬉宴,袁牧也在場,他看見了秦琳嬉冰,也親眼見她落入冰水。
但當袁牧擠開人群準備躍入冰湖時,卻被端王府那位世子先一步下水,救上了秦琳。
之后京中有了短暫的傳言,說秦府琳小姐可能入端王府成為世子側妃,不過這傳言沒幾日便煙消云散了。
再后來,他的師父,秦尚書尋他提及了婚事。
那夜,他一晚沒睡。
就算是入贅,但能娶到琳小姐,是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夙愿。
袁牧痛苦閉目。
端王府世子,就算是如今成了個鰥夫,但也是皇室貴胄。
就算他此次勉強應付過去,但難保那位世子還會有后招。
而他袁牧,拿什么同那位身份尊貴的世子去爭。
他只能當這場婚約是鏡中月,水中花,不過夢一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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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公主訂婚宴的第二日,端王府世子封肅北和鎮國公府一行便整裝出發,前去北梁。
送走封肅北后,端王妃的確沒有按照她原本計劃的行程回幽州,而是留在了上京城,而昨晚她交代給下屬的事情也已辦妥, 工部尚書秦府幾位主子的信息已放在她的書案。
端王妃小睡了片刻之后,下屬稟報
“從官媒處得到消息,秦府琳小姐已解除婚約!
端王妃滿意地點頭,飲下一盞養身茶后,端王妃步入書房,開始研究她準備幫兒子娶回媳婦的大計。
端王妃越看那疊資料,眉頭越是緊蹙。
這工部尚書秦府,可不像是會畏懼強權的主。
秦府眾人極為護短,那琳小姐又是個有主意的。
看來,自己是任重道遠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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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后誕下皇嗣后,長樂長公主和靜儀長公主在宮外的府邸便開始著手修整,并于前幾日準備得當。
封玉瑤不準備即刻搬出宮去,她還要在宮中多陪陪母妃和煙煙,也方便她逗弄秦煙那對可愛的龍鳳胎。
但封云朝已然定親,搬去公主府更便于準備婚事,因而就在定親宴后幾日,長樂長公主就在自己的公主府舉辦了喬遷宴。
在長樂公主的喬遷宴上,眾人竟看見了本不應還在京中的端王妃。
端王府可是早已遷去了封地幽州,端王妃獨自留京,不得不讓人猜想,是否有什么特殊的緣由。
而之后上京城中接連的幾場大型宴席,均出現了端王妃的身影,這下有些心思活絡的世家主母和小姐們就有了些接近事實的猜測。
這不會是端王妃在為端王府物色下一任世子妃吧,畢竟端王府世子為其已亡故的世子妃服的齊衰禮,沒多久就要除服了。
端王府世子雖說是個鰥夫,但畢竟是皇室貴胄,且作為端王的獨子,將來可是要襲王爵的。
京中有待字閨中的小姐的世家大族聞到風聲,都開始熱絡地同端王妃走動起來。
而端王妃為了掩飾自己對秦府的特別關注,也盡量配合其他世家的邀約。
真是……用心良苦。
秦府。
秦溪的婚事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但這幾日祝氏卻時有些心不在焉。
祝氏自認看人看事還算敏銳,她覺著吧,那端王妃看自己和秦琳的神色,似乎有些別的意味。
難道,這端王妃是在打秦琳的主意
祝氏心中有的猜測,秦琳又如何能想不到,畢竟她可深深記得封肅北在離京前對他說的那番話。
封肅北要秦琳等他。
等他回京
然后呢
秦琳心中有些煩亂,在面對封肅北時,她心中有各種不確定,是未知,甚至是懼怕。
封肅北,那個男人對她來說,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的確動了心。但不論是身份,家世,還是城府,秦琳都沒有把握能看透他,能控制局面。
叫她如何能賭上自己的一生同他糾纏
秦琳想到父親這幾日從衙署回來偶爾會提到的一些公務,她思忖了片刻,最終出府,進宮求見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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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琳在寧壽宮中,又被帝后二人狠狠秀了一把恩愛。
帝后夫婦的確令人艷羨,而秦琳也很清楚,皇后秦煙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可以如此自然隨性地同圣上相處,靠的可不止是家世,美貌和帝王的恩寵。
這讓秦琳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
秦琳在寧壽宮求見皇后之后沒幾日,工部尚書秦府溪小姐成婚。
在婚禮的第二日,皇后的心腹紀先生安排了車架和護衛,護送秦琳出京西去。
車中的秦琳掀開車簾,望著越來越遠的城門,心中有幾分不舍,也更有對未來的希冀。
情情愛愛,都暫且拋在腦后吧。
端看這場同皇后的交易,是否能讓她蛻變。
她將不再只是個閨閣小姐困于后宅,而是去到真正能發揮她價值的地方。
彼時,端王妃正在準備下一場同秦府主母祝氏還有秦琳的“偶然”碰面。
她定得矮下身段,讓秦家母女知道端王府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得要給她們留下個好婆婆的印象。
而秦府琳小姐離京的消息也很快被傳回端王府。
端王妃……
我未來兒媳婦呢
封肅北……
我媳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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