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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采花失敗以后(十)


氣氛緊繃,  一觸即發。

        藍云手指微動,見血封喉的毒物隱在寬大袖袍里,卻遲遲不敢下手。蕭疏白就像一柄鋒銳的劍,  周身毫無破綻。

        剛來中原聽說蕭疏白時,  藍云心里還想過,這人年紀輕輕名頭卻這么大,很可能只是承父輩庇蔭。

        但這一刻面對劍鋒,他意識到蕭疏白當真名不虛傳。

        藍云有些緊張,  但他還是定定站在危野身邊。

        蕭疏白的目光掠過他,落在危野身上。殺氣在眼中沉淀下來,  他不緊不慢地道:“我可以給你一個辯白的機會。”

        蕭疏白出身名門,  年少時便極負盛名,在蕭老莊主即將隱退的當下,更是隱隱被奉為正道下一代魁首。

        像他這樣的人往往傲氣自負,  不容人質疑,但蕭疏白并非如此,他性格雖然剛硬,卻并不固執,  是個講道理的人。

        危野說:“我發誓,我絕對從來沒有禍害過任何女子。”

        “我聽過很多人賭咒發誓。”蕭疏白不為所動,  “每一個都恨不得咒死自己,  可惜報應從未應驗過。”

        藍云插言,  “你沒聽過江湖上的傳言?白眉神捕正著力破獲采花大案,那些署名桃花客的案件分明不是危野做的。”

        蕭疏白:“你也說了,  只是傳言。”

        “可是我身上的案子本也就是傳言啊。”危野輕輕嘆了口氣,  “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我心知自己是清白的,  要舉證自己無罪卻實在困難。”

        蕭疏白沉思片刻,頷首道:“要定你的罪,該我拿出你的罪證,而非讓你自證。”

        誰主張誰舉證,這個道理都能想清楚,可以啊。看著蕭疏白收起手里的劍,危野笑了,“少莊主明智。”

        “這不代表你就此無事。”蕭疏白面容冷淡,“你夜闖御劍山莊是事實。”

        “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死。”氣氛緩和下來,藍云松了口氣,商量道:“我們正去懲奸除惡呢,看在我們要去做好事的份上,少莊主就放我們一馬吧?”

        為了讓危野擺脫蕭疏白,藍云將兩人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如果危野摘下朱燦的頭,你能不能就此放過他,收回對他的追殺懸賞?”

        聽到朱燦的名字,一旁的御劍山莊弟子驚呼出聲,忍不住道:“朱燦消失了二十多年,誰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你們怎么能殺他呢?”

        蕭疏白也有些詫異。危野說他自有辦法,蕭疏白在思索片刻后,竟然開口要跟他們同去。

        弟子急忙提醒,“可是少莊主,咱們還要去華山派賀壽呢!”

        危野看了一眼蕭疏白帶的劍匣,剛才他跟殺手戰斗時被兩名弟子小心看守著,上面包裹著紅綢,原來是壽禮。

        “順路,殺完朱燦再去也不遲。”蕭疏白淡淡道。

        順路殺人,很強大。危野正要開口,藍云轉了轉眼珠,先替他答應了:“順路好,明早我們就一起啟程吧!”

        又怕危野覺得他自作主張,湊到危野耳邊小聲,“我們把他當保鏢用,有他跟著,哥哥就不怕再遇到殺手了。”

        危野心里點頭,哥哥我很滿意。

        天色還黑得濃郁,奔波半夜,眾人在廟里宿下。

        危野閉上眼,001機械音出聲,【宿主,我弄好了。】

        “咦,沒想到這么快,讓我聽聽。”危野饒有興致等著。

        等待兩秒,一個男聲在腦中響起,輕輕喚道:“宿主。”

        那聲音又溫柔又磁性,仿佛一根孔雀尾羽打著旋飄進耳朵里,簡直要激起耳后的汗毛。

        危野禁不住打了個激靈,這聲線,完完全全落在他的審美點上!

        初見面時,危野曾說過,他喜歡溫柔的男神音。

        001分析著他的喜好,為此量身定做。001矜持地清清嗓子,“你覺得怎么樣?喜歡嗎?”

        “哪里不好我還可以調整。”

        危野的耳朵都紅了,他側身把臉埋在手臂里,“嗚嗚我好喜歡。”

        用臉頰蹭著胳膊上的衣服,“系統你真好!”

        001的核心躍動了一下,就像自己在被他蹭著撒嬌,開心又得意。

        他怎么沒早點兒想到這個方法呢。這世上只有他這么了解宿主,絕不會有人比他更能討宿主歡心!

        伴著腦中悅耳的聲音,危野美美陷入睡眠。

        有蕭疏白跟在身邊,接下來的路途果然十分順利。數日后,危野帶著一行人回到自己出師的地方。

        這是一座不知名的野山,陡峭偏僻,長年云霧繚繞,位置隱蔽。若非有人帶路,沒人能想到眼前山谷里隱藏著一個惡貫滿盈的□□。

        跟著蕭疏白的兩名弟子輕功平平,蕭疏白便讓他們留在了外邊,隨危野進了山。

        山風凜冽,危野望著幽深不明的谷底,嘴唇緊抿。半晌,他垂眸笑了笑,“你們就這么跟著我來,就不怕我騙了你們,里面有危險?”

        “哥哥不會這么做的。”危野側眸,便看到藍云眉眼彎彎向他笑著。

        另一邊的蕭疏白只沉靜道:“下去吧。”

        “那你們就跟我來。”危野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鼓足勇氣,閉了閉眼,展開雙臂。

        他像一只輕燕展翅,直直倒了下去,黑發如織在腦后飄飛。

        直上直下,最考驗輕功身法,而危野的輕功不僅靈巧,身法還甚是漂亮,穿梭在云霧中衣袍輕展,蹁躚如蝶。

        藍云遙遙看著,目光不由深深凝過去。直到再也瞧不見那飄動的身影,才動身躍下。

        獵獵風聲在耳邊響起,危野落至半途,方才提氣,腳尖在突出的山壁上輕點。

        幾次借力后,平穩落地。

        藍云和蕭疏白不像他這樣輕松,他下到谷底時,兩人還在半空的石壁上跳躍。

        谷底有條溪流穿過,景色宜人,幾間破敗的房屋藏在稀疏的樹林后。

        危野徑自走過去。

        過了一會兒,身后人趕了上來,藍云道:“哥哥,你怎么不等我一下?”

        危野低聲道:“你們在這里等著,我自己去。”

        “你們中原人不是很講究師承?”藍云體貼道:“還是我來動手吧?”

        “讓他去。”蕭疏白忽然開口。

        他不是多言的人,開口像是落錘定音,藍云撇撇嘴想反駁,但被危野靜靜看著,便不自覺閉上了嘴。

        危野獨自走了進去。

        吱呀一聲,主屋的門被推開。

        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坐在里面,聞聲回頭。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連頭皮都疤疤癩癩,已然潰爛得不成人形。

        朱燦瞇了瞇渾濁的眼睛,“是老二啊,你回來的正好。”

        危野問:“伺候你的人呢?”

        “那小童子頂撞我,被我掐死了。”朱燦聲音沙啞,“你去抓個人回來。”

        危野沒有回答,緩步走近。

        朱燦忽然發覺哪里不對,他沉聲道:“你出去一趟,從哪兒學的不尊稱師尊?”

        朱燦陰晴不定,殺人不眨眼,這個小徒弟向來懼怕他。

        然而這一次,危野只是直視著他,眼中無波無瀾,腳下無聲。

        朱燦喝道:“你站住!”目露警告。

        但危野沒有像過去那樣,驚懼地跪在他腳下。

        噗嗤——一枚短劍沒入心口。朱燦甚至沒反應過來,他愣愣看著危野,“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呢?”危野輕輕笑起來,“師父你實在太臟了。”

        早該死了。

        藍云在外邊等著,有點兒站不住。

        但本以為會進去許久的危野,竟然很快就出來了。

        危野垂著眼,沒有看任何人,“可以進去了。”

        藍云進了屋子里,蕭疏白側眸,看到他緊握的手指,指節泛白。

        危野向溪水走去,剛到溪邊便腿腳一軟,跪在地上,干嘔了幾聲。

        水面上映出一張蒼白的面孔,黑發垂在臉側,危野嘔了幾下,卻什么都吐不出來。

        腳步聲響起,身邊水面多了一個俊挺的人影。

        “你很怕?”

        危野透過水面看著蕭疏白,對上他漆黑的雙眸,又狼狽轉開視線,“蕭少莊主是天之驕子,順風順水,大概不知道什么叫怕吧。”

        蕭疏白垂眼看著他,“你可以說說。”

        “讓你看笑話了。”危野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其實也沒什么,我就是……看到朱燦就想吐。”

        他聲線不穩,極力壓抑,“從小就怕看他,怕到吐過,被他摜在地上打,打完,他就扣自己身上的膿水,抹在我臉上。”

        朱燦因為常年痛苦不堪,心里早就扭曲變態。

        “后來我一點點學會忍,忍著惡心幫他擦身、聽他噴著口水說話,說那些仇恨女人的臟話……”

        “適應的挺好的,但還是每天都想吐。”

        蕭疏白眸光始終平穩,既沒有嘲笑,也沒有憐憫,這讓危野說著說著,漸漸平靜下來,他笑了一下,“其實有時候覺得挺好笑的。同樣的遭遇下,周琦變得和朱燦一樣扭曲,出山就開始禍害女人。”

        “我卻相反,一看到女子,就想起朱燦扭曲的臉,我會反胃。”

        “我一個采花賊,竟然怕女人,是不是聽起來很可笑?”他笑著睨向蕭疏白。

        痛苦的干嘔讓他眸中溢出生理性的眼淚,眼尾也泛著紅暈,像一碾就會冒出汁水的脆弱花瓣。

        但他唇邊卻在笑,臉色蒼白如紙,勾起的唇卻紅到極致,對比之下有種病態的艷麗。

        第一次見到這樣矛盾的堅強與脆弱。

        蕭疏白微頓,開口:“我當然知道什么是害怕。”

        沒有對危野發表意見,而是回答他先前的問題。危野下意識看向他,蕭疏白低沉的聲音道:“我十歲的時候被狗咬過,咬的很深,從那之后開始怕狗。即使是一只幼犬,也會讓我渾身發抖,連劍都握不住。”

        大佬原來也有這么挫的時候?危野微詫地看著他,忽然看見他輕輕笑了一下。

        “后來我爹將我和一只瘋狗關在一起,他說蕭家子孫不能這么懦弱,讓我要么死,要么殺了那只狗。”蕭疏白的唇很薄,看起來薄情又冰冷,笑起來柔和了這種鋒利,“我殺了那只狗,就不再怕狗了。”

        “你看,朱燦的頭被割下來了。”蕭疏白看向身后,危野跟著他看過去,藍云正拎著包袱走來,每走一步包袱都在滴血。

        藍云拎著包袱高高興興走回來,“我把他的頭給割下來了……”看到危野跪在地上,把包袱一扔,想來扶他,“你怎么了?”

        他手上還粘了兩滴血,危野不由自主往后躲了一下。

        見他面色慘白,藍云有些慌,“危哥哥,你……”忽聽蕭疏白沉聲道:“你現在不要碰他為好。”

        “你說什么?”藍云皺眉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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