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采花失敗以后(十四)
蕭疏白的位置在宴席上座, 挺拔的身姿宛如一桿標槍,十分顯眼。
而在他身邊只有危野一個生面孔,在短暫尋找之后, 憤怒敵視的目光很快向危野涌來, 呼喝與咒罵如排山倒海一般。
蕭憐青傻眼了, 她沒想到自己的不小心會在這種時候暴露危野。
“等等!”蕭憐青看了一眼平靜的蕭疏白,忙道:“我覺得不是危野做的!”
韓飛燕不敢置信道:“憐青!珍珠她的樣子多慘,難道你沒有看到嗎?”
蕭憐青雖然和韓飛燕是好朋友,但她更相信蕭疏白的眼光,她道:“我們不能偏聽偏信, 危野如果是被誣陷的, 豈不是錯怪了他?”
韓飛燕冷笑了一聲,“珍珠不是江湖兒女,對貞潔看得比命還重,怎么可能用自己來誣陷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蕭憐青并不擅長口舌之辯, 她焦急地憋出一句:“可是危野他……他生得特別好看,他根本就不需要強迫女子啊!”
韓飛燕哈了一聲,危野此時帶著易容,其貌不揚,蕭憐青這句話出口后, 他頓時收到許多蔑視的目光。
“蕭小姐, 謝謝你。”漩渦中心的危野向前一步, 他頂著山一般的壓力,竟然輕輕搖了搖頭,“但這種理由并不公允, 一個人會做出什么惡行, 與其長相無關。”
蕭憐青意識到自己說錯了, 臉色微微一紅。
這話說得再公道不過,卻是從嫌疑人嘴里說出來的,眾人聽著都是一愣。
有人狐疑問:“那你是承認了?”
危野笑了笑,無奈道:“自然不是。”
人群當中站著一白眉老者,他看向劉鷹正,溫聲道:“劉前輩,即使在公堂之上,被指控的人也該有辯白的機會吧?”
與群情激奮的人們相比,劉鷹正開口冷靜:“沒錯,要定你的罪,尚需要人證物證。”
白眉神捕隸屬朝廷,又是半個江湖人,在此時較有話語權。劉鷹正打量著危野,道:“你應該是易了容吧?要對證,先以真面目示人。”
危野點頭,“自然。”
眾目睽睽之下,他稍稍背身,除去面上易容。
人群陡然寂靜。
真如蕭憐青所言——作為一個采花賊,他屬實是俊俏得過分了。
一眼看去,他五官秀雅俊麗,風致極盛,最漂亮的是那雙眼睛,桃花瓣一般的弧度,不笑時,也似盈盈含著笑意,讓人情不自禁墜溺進去。
片刻后,才有人低聲說了:“還真不像采花賊。”
“桃花客這名號……好像挺符合的?”
“前些日子桃花客不是平反了?今日這事,還是查清楚為好。”
稍顯安靜的空氣里,一聲哀泣輕輕響起。
白珍珠弱柳扶風的身姿出現在門口,她面色慘白,裸露的脖頸上遍布青紫痕跡。
在場的大多是男人,見此無不心生憐惜。
韓飛燕扶住白珍珠,道:“你瞧瞧,欺負你的是那個人嗎?你不要怕,直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白珍珠看到危野,身體瑟縮了一下。
危野:“白姑娘……”
當聽到他開口之后,白珍珠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劉鷹正找了兩名懂醫的女俠,讓她們帶白珍珠進屋檢查一下身體,又叫自己徒弟去危野房間查證。
然后他看著危野,替眾人問出質疑:“她為何如此怕你?”
“我也想問這個問題。”危野無奈地笑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事實上,我根本不可能對這位姑娘施暴,我其實只愛男色。”
斷袖之好在此時并不罕見,公開承認仍需要勇氣。
嘩然中,有人問:“你說你是斷袖,我們就要相信?”
危野說:“我有人證。”
宗夏大步走過去。
他正要開口,下一刻,卻看到危野轉向蕭疏白,“少莊主能幫我作證。”
宗夏腳步驟然一停,蕭疏白輕輕頷首,“我能作證。”
“好男色不代表就不會碰女人,蕭少莊主,這種事他可以騙你,口說無憑啊!”
蕭疏白風姿皎如玉樹,只聽這位謫仙一般的人物淡淡道:“我能作證……昨夜他和我在一起。”
眾人:“……?”
宗夏倏然看向他。就說有哪里不對,原來昨晚危野真的藏在蕭疏白房間里!
堂堂御劍山莊少莊主,竟然也會騙人不眨眼,宗夏氣得咬牙。
大晚上的你們在一起做什么?
宗夏差點想沖過去質問,但知道這樣對危野不利,忍了下去。
這證言不是一般炸雷,有人顫巍巍替宗夏問了出來:“敢問少莊主與桃花客在一起做什么?”
蕭疏白:“促膝長談。”
危野:“談論武學。”
他舉起手指給劉鷹正看,“我還受傷了。”
劉鷹正瞇起眼使勁看,才看清楚這道差點愈合的證據。
“……”劉鷹正點點頭,又問:“你們一直在一起嗎?”
危野思忖道:“大概從戌時到寅時。”
腳步聲傳來,兩名女俠扶著白珍珠出來,對劉鷹正點頭道:“這位姑娘的確受了侵犯,就在不到半日之前。”
劉鷹正問:“姑娘可記得是什么時辰?”
白珍珠帶著哭腔小聲回答:“記得,寅時到卯時之間。”
“恰好!那時候少莊主不能做人證了!”
蕭疏白皺眉正要開口,一個男音悠悠響起,“寅時之后,他與我在一起。”
眾人:“……?!”怎么又來一個,他們沒聽錯吧?
宗夏走到危野身邊站定,唇邊含笑,忽然抓起他的手臂。
小臂一涼,衣袖被掀起來,白皙小臂上一個顯眼的牙印,宗夏笑著說:“這是證據。”
危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對目瞪口呆的劉鷹正道:“寅時我離開了蕭疏白的房間,和宗幫主……切磋武藝。”
“……”劉鷹正看了看牙印,“看痕跡,時間上是一致的。”
宗夏輕柔幫危野放下衣袖,側眸瞥了蕭疏白一眼,眸光沉沉帶著挑釁。
敵意顯而易見,蕭疏白黑眸微瞇。
兩人今日都穿著白衣服,蕭疏白一身白色長袍,清冷出塵,宗夏身上是著意做舊的麻布,落拓蒼樸,干練修身。
貌似和諧,氣氛又似有古怪。
古怪的氣氛中間站著淡定的危野,眾人看著這一幕,一堆話不知道怎么說,哽在喉嚨里。
友人之間促膝長談、切磋武藝,聽起來很正常。
理論上沒有任何問題,但上半夜和御劍山莊少莊主促膝長談,下半夜和丐幫幫主切磋武藝,桃花客這日程未免太忙了吧!
這時,劉鷹正的徒弟趕了回來,抱拳道:“師父,我查過了,危公子的房間里沒有任何異常,床鋪上毫無褶皺,沒有睡過的痕跡。”
危野看向白珍珠,笑道:“白姑娘,你看,我昨夜一直和其他人在一起,沒有時間傷害你。”
“我……”白珍珠一副害怕到極點的模樣,梨花帶雨,“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就是你,聽到的也是你的聲音……”
有人不忍地嘀咕:“說不定是在見兩人的間隙犯的案,真想做成,一炷香時間就夠用。”
危野正要反駁,蕭疏白忽然對身后的弟子道:“把東西拿出來。”
一個包袱被擺上桌子中央,血跡斑斑。
壽宴見血,眾人視線紛紛被吸引過去,便見包袱打開后,赫然是一顆惡心的人頭。
“這是誰的頭,怎么爛成這樣?”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嘔。
韓飛燕壓抑怒氣道:“蕭少莊意欲何為?!”
“這是朱燦。”蕭疏白簡單的四個字讓眾人寂靜下來,他看向危野,說:“是他殺的。”
劉鷹正驚愕道:“朱燦!三十年前惡人榜第一的采花賊?”
“危野竟然殺了朱燦,這可是滔天的功勞!”
人群瞬間炸開。
朱燦犯過無數大案,在場之人便有不少親屬被害,哪里還有人注意眼下一個白珍珠,話題立即被轉移開來。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當即有人對危野跪了下去,神色激動痛哭,“謝恩公替我妻子報仇,恩公受我一拜!”
危野都沒想到蕭疏白會在這個時候把人頭拿出來,他愣了一下,扶起眼前的中年人,忽聽耳邊傳來驚呼。
劍光閃動,蕭疏白竟猝然向白珍珠出手!
誰都沒想到蕭疏白會直接對一個弱女子出手,還瞬間就是殺招,沒人相助,白珍珠下意識閃身躲避。
韓飛燕愕然,“你怎么會武功?”
發現自己暴露,白珍珠面色一變,立即出手去抓身旁的韓飛燕。
韓飛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襲來,猛烈掌風擦過身側,宗夏出手隔開白珍珠的手爪。
韓飛燕身體一輕,驚魂初定后,才發現自己被危野帶離了戰圈。
差點兒做了人質,韓飛燕胸口劇烈起伏,眼圈一紅,“危野,對不起!”
危野搖搖頭,轉眸看向戰斗的地方。
白珍珠的武功強得出奇,在江湖上算是前列,卻從沒有人見過她。
但她再強,在宗夏和蕭疏白兩人的聯手之下,也很快敗下陣來。
不等被捉,白珍珠被擊倒在地的一刻,唇邊便溢出一絲黑血。
劉鷹正上前查看后道:“她口中有毒囊,毒發自盡了。”
一切發生得極快,大多數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太陽升到天空正中,照在白珍珠青紫的臉上。
這場壽宴的正主匆匆趕來時,看到的便是一片大亂,“這是怎么回事?”
華山派掌門大壽的這一天,可謂是事故環環相扣,精彩紛呈。
在場的人無不把危野的名字記在了腦海里。
許多俠士為了出名,會選擇擊殺惡人,積攢名望。殺的人越多、越兇惡,名氣自然就越大。
而單憑朱燦的名字,便可讓一個武林新人躋身大俠之列,功績為人敬仰稱頌。
更讓人難以忘懷的是……他和兩名高手之間不得不說的關系。
“聽說危野和蕭疏白同塌而眠……”
“不可能,蕭少莊主乃是光風霽月的正人君子,家風甚正,怎會行那斷袖分桃之舉?”
“宗幫主在其身上留下牙印?”
“宗幫主一瞧便是鐵血漢子,爺們中的爺們,丐幫啊,有門功法叫鐵齒功!”
流言甚囂塵上,什么傳言都有,最后紛紛歸為一句:“不愧是桃花客!”
……
傳言中幾位中心人物,此時還在華山派議事,神色凝重。
華山派掌門目露仇恨,“五年前,我師父云霄子便死在七星閣閣主手里,沒想到今日又有人要遭他毒手!”
宗夏在聽危野敘說懷疑時,便派了丐幫弟子在華山周圍查探,當時沒有發現白珍珠,卻在山下找到一具尸體。
是一個男人,身上還有歡好之后的痕跡。白珍珠那夜溜出院落,便是勾引了一個男人,又將其殺死,好嫁禍危野是采花賊。
倘若危野被誣陷成功,即便能逃出華山,也會跟蕭疏白分道揚鑣,屆時只會成為殺手的盤中餐。
這已經是危野遇到的第九個殺手。
“下一次,便是七星閣閣主出手。”蕭疏白看向他,沉聲道:“我會護送你回御劍山莊。”
宗夏挑眉道:“御劍山莊路途遙遠,誰知途中會發生什么?”他也看向危野,“跟我走,我帶你去少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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