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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這次學校組織的夏令營主要是為了9月中旬的全國高中數學聯合競賽做準備,  全市從各所高中挑了六十二個學生送去省城做賽前培訓,競賽有一試二試,在聯賽中取得成績的前四百名學生才有機會參加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他們學校出了六個人,  都是尖子班的,  由學校兩個年輕老師帶隊,  早上八點在長途客運站集合。
  
  邵天賜6點20起。
  
  聽到門口零碎的腳步聲,  賴寶婺窩在被里,  把手機拿到自己面前按亮屏幕。告別和叮囑的話昨晚已經說完了,  她知道現在這點時間是留給邵天賜和張美琴的。
  
  樓下是輕手輕腳的走路聲、低低的說話聲,  最后響起的是汽車引擎。張美琴剛好有事要去省城一趟,由她親自送邵天賜過去,  到了省城再跟大部隊會和。
  
  因為臨出發一些瑣事,  邵天賜他們一直拖到6點55分才動身。
  
  還有五分鐘,  要來不及了,  賴寶婺一躍而起,臉也不洗匆匆跑下樓去。
  
  6點58分。
  
  清晨,腳步聲咚咚地響在樓梯,  廚房里忙活的住家保姆探出頭來,笑道:“寶婺醒啦,天賜跟他媽已經走了,讓別吵你睡覺。”
  
  “我知道了孫阿姨,我出去一下下。”
  
  6點59分。
  
  背上跑得微微發汗,  她一口一口地喘著氣,  穿過花園跑到門口。男生牽著狗站在路邊,旁邊立了一只黑色的二十六寸行李箱,  另一只手提著一個大塑料袋。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  黃天天已經熱情地撲了過來。她連頭發都沒梳,穿了一件鵝黃色圓領的睡衣睡褲,跑得兩頰發粉。他呢,一身黑,黑t黑色長褲,頭上壓了頂黑色帽子,臉龐勁瘦,干凈利索,一身要出遠門的行頭。
  
  這下兩人都有點尷尬。
  
  賴寶婺以為他把狗給她就好了,一會會的事,沒想到他還拎來這么多東西,項圈狗鏈,還有兩大包貴的要死的狗糧,像托付后事。
  
  “別餓死就行。”高斯漫不在乎地叮囑。
  
  女孩牽著狗,溫柔地順了順狗背上毛發,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唰地站起身,不自然地含了下胸。
  
  她還穿著睡衣,當然不會穿內衣。
  
  高斯本來沒想到那層上去,這下也回過味來,尷尬地轉開臉,抬手摸了摸后頸。
  
  “我走了。”
  
  賴寶婺點點頭,看著格外嚴肅,盼不得他立刻就走的樣子。
  
  高斯忽然莫名其妙笑了一下,他明明什么也沒說,可賴寶婺的臉一下子就被他笑紅了。
  
  她一直是個敏感纖細的女孩子。
  
  “喂。”
  
  她牽著狗往里走,被他叫住回過頭。高斯站在那,又高又瘦,長得還有型,賴寶婺自己不知道,看著他的時候她總是一副要皺起眉頭的樣子。
  
  她看著他掏遍兩邊褲袋,從里面摸出根棒棒糖來。
  
  “什么啊,”賴寶婺又開始皺眉,“狗不能吃這個。”
  
  “給你的。”他把她手拉過來,拍在她手心上,“養狗的定金。”
  
  賴寶婺不喜歡被他碰,拉過去那下還沒反應,等他松開立刻把手縮了回來。糖果包裝紙硬硬地硌在手心,不那么冷,觸感溫熱。
  
  高斯看著她一臉的不高興中又有點尷尬的樣子,笑了一下。
  
  怎么辦,她口是心非的樣子也好可愛。
  
  “走了。”
  
  梅雨季還沒過,天色陰沉,女孩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睡衣,一人一狗都呆呆地看著自己。
  
  看著看著,背后的烏云好像一下子都散了。
  
  高斯八點準時抵達長途客運站,跟大部隊匯合,因為省城近,他們坐車出發,目的地是z大,租借大學的教室和宿舍,開始為期四周的封閉式培訓。
  
  一落地,手機全部上交,父母那邊都由帶隊老師統一聯系。一個負責他們生活起居的女老師拿著密封袋一個個收,高斯旁邊的男生嘀咕:“怎么跟進了傳銷一樣?”女老師收的同時,另一個男老師在隊列前訓話:“收手機只是一個形式,老師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你們,重要的是你們自己態度要端正,到時候全市各地的尖子生都集中到一起,你們就可以知道自己跟別人的差距,總而言之,好好珍惜這次培訓的機會。”
  
  到了下午,全市各地的學生坐進一間教室,來不及互相熟悉就開始正式上課,請的是外省兩個專門做競賽培訓的資深講師。兩個老師上課風格迥異,一個年長,一個是年輕點的助教,年長的上來就讓高斯想起三傻里面,那個拿著鳥巢說生活就是跑步,你跑不快就要被人踩到的院長,一開口就給人壓迫感。
  
  “我受聘做這種培訓不是第一次,不客氣地說,我見過全國各地數學學的好的學生,那種好都不能叫好,而是厲害、牛逼。你們現在可能覺得在自己班,在自己學校是第一名、佼佼者,不過放到全省乃至全國,排名可能就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樂觀,老師不是打擊你們的信心,只是讓你們認清這個現實。
  
  接下來每一周結束都會有一次考試,每次考試的排名都會通報各個學校和老師,讓你們更直觀地來認清自己。接下來你們也會看到,每次考試結束跟你們坐在這間教室的人越來越少。
  
  怎么把握,怎么調節,怎么面對接下來四周的考驗,我希望大家都要有個心理準備,因為,競爭必然是殘酷的!”
  
  話音剛落,大階梯教室鴉雀無聲,滿座學生面無人色。
  
  接下來上課的是那個年輕點的助教,圓臉,戴眼鏡,一進教室就感覺到了空氣中的凝重,把電腦包往桌上一放,一邊調試投影一邊開玩笑:“都被嚇到了吧?”
  
  “沒事哈,你們姜老師拿這話嚇唬了二十多屆的考生,臺詞一字不改,我都能背出來了。”
  
  “一次競賽而已,人生的選擇多著呢,是吧?”
  
  年輕老師隨意地跟下面的學生聊天互動,空氣中那根繃緊了的弦漸漸松弛,教室里有了說話聲和笑聲。年輕老師拿出名冊,重新補上了點名這個環節。叫到誰,前面都跟著地區、學校和名字,年輕老師跟著點評一兩句,風格幽默風趣。
  
  叫到高斯的時候,他抬手示意,數道目光跟著落在他身上。他懶懶地靠著后排桌前,前面的頭發遮住額頭一點,顯得眼神漆黑,一張臉小又立體,一堆學生里特別扎眼的長相。
  
  年輕老師笑了:“雖然不知道你們現在的成績,不過這顏值,應該能排到我們所有人的前三了吧。”
  
  一片笑聲。他沒說大話,坐在前面的幾個女生不住點頭,臉上帶著驚喜的表情。
  
  “高斯,”年輕老師看了眼點名冊,補充,“巧了,老師我最喜歡的數學家也叫高斯。”
  
  下一個點到的就是邵天賜。
  
  他一起身,年輕老師扶了下眼鏡,又是一個真情實感的喲嚯,開玩笑說:“這別是什么選秀節目吧,今年這屆的顏值還真是賞心悅目啊。”
  
  大家都笑了,邵天賜也跟著笑。之前帶來的凝重氛圍漸漸掃空,投影儀亮起,每個人握好筆,將注意力投到了幕布上,課正式開始。
  
  老師們的擔心純粹多余,在一個競爭氛圍濃烈的環境里,每個人都在暗中較勁,沒有人想做那個黯然離場的逃兵,玩心再重的學生也知道這次競賽的重要性。
  
  而壓力是所有考試的副產品。
  
  就像姜老師說的,第一周排名出來,果然有幾個人承受不住巨大的落空,哭著離去,這些人在各自的學校都是年級第一,可是到了這里,發現這里所有人都是他們學校的第一,自己竟然連前一百都擠不進去,現實往往就是這么殘酷。
  
  而第一周的考試,也叫這將近兩百個學生牢牢記住了一個人的名字,高斯。
  
  他是這兩百個人的第一。
  
  沒有任何、可是的第一,他的卷面思路清晰,過程順暢,好像再難的題他都能從里面抽出一根線來,只要牽著這條線往里走,就能找出最后的答案。
  
  第一次被人記住是他的長相。
  
  第二次被人記住則是他的排名。
  
  只要高斯出現的地方都有目光環繞、追隨,女孩子們單純的目光多了些熱度和愛慕,可他還是那樣,冷冷淡淡的,話不多,一副不好接近的樣子。一個學校出來的都會團結一些,可是高斯總是獨來獨往,身邊也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朋友。他跟邵天賜是截然相反的兩面。
  
  不過這樣也抵不過第一名的魅力。
  
  上下課都有人主動跟他打招呼,背地里給他取了個綽號叫高大神。晚自習結束回寢室,同寢的兩個別校男生都會偷偷觀察他,看他在做什么題。
  
  第二周考試剛剛結束,氣氛壓抑,那天課上到一半,有個女生趴在課桌上突然哭了起來,當時是姜老師的課,全班寂靜,只聽女孩一陣又一陣的啜泣聲,姜老師面無表情:“哭好了嗎?哭不痛快外面哭去,別耽誤別人上課。”話音剛落,女孩沖出教室,再也沒有回來過。
  
  然后這上了年紀的老師說了句《無間道》里的經典臺詞:“有沒有人想像她一樣的,都可以出去!”
  
  跟他目光對上,在座學生紛紛低頭。
  
  那天一整天的氣氛都特別壓抑,一直到最后的成績出來,排名有了幾乎翻天覆地的變動,但唯一不變的是高斯,他還是第一。當晚自習,不少學生請假,氣氛低靡。
  
  高斯找便利店買了包軟中華,去跟帶隊老師要手機,因為知道他的排名,男老師也沒要他的煙,直接就把手機還給了他。這男生不光聰明,身上還有種成年人的世故和游刃有余,做老師的心里都有數,這種孩子你什么話都不用跟他講,鼓勵還是批評都無法撼動他。
  
  一出門高斯就把煙拆了,出了門往右走,走廊盡頭是個大看臺,燈也壞了。他到的時候有個男生也在抽煙,唯一光源來自對方亮著的手機屏,把人映不太清。
  
  他就沒過去,靠在一面承重柱后,等待手機開機的十幾秒里,他先把煙點上。
  
  漆黑的夜里,蟲鳴不斷,紅色的煙頭探出欄外。
  
  熟悉的蘋果開機界面過后,消息涌入,高斯低頭一條條回復。
  
  那邊大概也終于接通了視頻,長串的等候接通的鈴聲過后,就聽到一聲天賜啊,響在這寂靜有如永生的長夜里,高斯手上的煙一僵,低著頭,被這一聲死死定在原地。
  
  像宿命一樣難以回避。
  
  他這才確認對方的身份,以及視頻對象的身份。
  
  “怎么了?轉過臉來我看看……”
  
  “哭了啊……哭什么?”
  
  隔著視頻,賴寶婺原本軟糯的聲音也帶了回音,是他從沒機會聽過的,不太真實的那種聲音。
  
  “靜靜姐姐要生小寶寶了,姑姑要去深圳給她帶孩子……”賴寶婺臉壓在手臂上,對著鏡頭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睫毛軟趴趴地搭拉下來,從姑姑賴美芬家里回來的路上她就哭過一次,到現在淚水都還沒干。
  
  邵天賜能明白她的恐懼,隨著姑姑這最后一個親人的離開,這座城市就只剩她自己。
  
  有時候邵天賜也在想,如果賴寶婺跟他一樣是個男孩子就好了,他能用男生的方式安慰他,讓她別娘們唧唧的,哭個屁,又不是生離死別,可她就是個小姑娘啊,一個他幾乎從未了解過的、纖細易碎的物種。而他無數不多的耐心,也都用在了她身上。
  
  剛來他們家的時候她才七歲,一個完全呆住了的小姑娘,被大人們牽來拉去地辦完所有手續,張美琴開車帶她回家,問她渴不渴,搖頭;問她餓不餓,點頭;坐到餐桌邊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看著她一張小臉埋在碗里,吃得頭也抬不起來,“慢點吃啊……”張美琴也不吃了,就給她夾菜。
  
  總是到了晚上,她的眼淚才出來。邵天賜坐在她床邊,把自己心愛的玩具一件件往她懷里放,努力辨認那些幾乎模糊不清的哭音,她說她想姑姑了。
  
  “深圳也不遠啊……以后你想她了,我們隨時隨地都能去看她。”
  
  “哪里就不遠了,我查過,光動車就要坐10個多小時。”
  
  邵天賜忍不住笑了,眼睛微微瞇起,暗夜里有種說不出的小性感:“都查過了啊,那我們不坐動車,坐飛機去,飛機開著快,嗖一下就到了。”
  
  跟哄小孩一樣。
  
  一柱之隔的地方,煙頭明滅,高斯背抵著柱面,靜靜地聽他們倆小孩說話聊天,內容稚氣天真,可是誰叫他們都是孩子。
  
  賴寶婺笑了一下,嘴角又垂落下來,有點累地看鏡頭。
  
  “天賜啊……”
  
  邵天賜嗯了聲,拿煙的手遠遠地放在鏡頭外,不給她看到。
  
  “你也會走嗎?”
  
  小的時候覺得生活的這個城市好大,去市里上學就得好遠好遠,只能雙休日回趟家,可是隨著人一點點長大,忽然之間又覺得生活的城市原來這么小,小到認識的人一個一個都飛走,離開自己的身邊。
  
  邵天賜逗她:“反正去哪我都把你揣口袋帶著,你說怎么樣?”
  
  誰都不離開,不可能的,沒有的事,可是我能答應你,去哪里我都跟你一起。
  
  賴寶婺沒有過自己的兄弟姐妹,可是她覺得,她跟邵天賜之間的感情比一般的兄弟姐妹還要刻骨。兄弟姐妹都會反目,可她跟邵天賜就不會。
  
  賴寶婺含著淚笑:“你就吹吧。”
  
  “真的。”
  
  把她逗樂了,邵天賜才松口氣,往后仰了仰脖子:“好了,給你看看名牌大學。”
  
  鏡頭一轉,花草樹木盡入眼底。遠處的圖書館燈火通明。
  
  她驚叫:“好高哦……”
  
  “對啊,出來才知道我們高中才那么一點點大,連人家一個體育館都比不上。”他說,“以后我們就考來這所學校好了,這樣離家也近。”
  
  “不上清華北大了?”
  
  邵天賜笑了下:“說的好像能考的上一樣,你不知道,到了這里才發現厲害的人原來這么多。”
  
  張美琴一直想送他出國,一方面因為邵榮的工作性質不便陪讀,另一方面又覺得留在國內上大學也沒什么不好的——前提是能考上清北。
  
  邵天賜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上次你讓我找的那個項鏈我給你找到了,后天是你生日,我快遞寄過來,你記得收下。”
  
  “生日快樂啊賴寶婺同學。”對著鏡頭,邵天賜挑了下眉,忽然一本正經道。
  
  賴寶婺笑著喊:“太敷衍了,這不能算啊!”
  
  邵天賜到走都沒注意到高斯的存在,他直接從走廊另一側樓梯下去,等人沒了,高斯還靠在那里,一手拿煙,一手點開手機,登進微信。每天她都會發他一張狗狗的照片,暗示他的狗并沒有被自己養死,多的一句話沒有。照片里,狗狗或在客廳沙發,或臥在女孩的膝上,過得別提多愜意。
  
  細細看著其中一張照片,高斯伸手撓了下眉毛,低低笑了一下。
  
  可她永遠都不會跟邵天賜那樣跟他說話;她永遠也不會跟他像跟邵天賜一樣,要她任何她想要的東西。
  
  他自找的。
  
  幸好還有時間。
  
  這是高斯在按滅手機之前,浮起在腦海的唯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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