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后的植物清香肆意彌漫。

        滄海生態園水族館園區正門的人魚廣場上，0809正筋疲力盡地和二十多只失控瘋跑玩水的水族幼崽抗衡。

        尖叫、喧囂、玩鬧聲不絕于耳。

        只有予糖乖巧地站在最角落。

        經過一早上的無聲反駁，08終于允給他脫掉那小好幾碼的女仆裝。

        毛茸茸的小海獺揣著小爪子，仰頭打量雕刻精美的人魚石像，心想：“大海里真的有這么漂亮的人魚嗎？”

        如果有，那他對大海就更期待了。

        “好了！從現在開始，站的最整齊最乖的崽崽有糖人吃！3，2，1！”

        控場失敗的08最終還是用了絕招，從背包里掏出一把糖人。

        原本瘋玩的幼崽聽言，瞬間像軍訓般訓練有素地站了兩排，一個個都努力將自己圓滾滾的身軀擺到最板正，然后兩眼發光地盯著糖人。

        廣場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予糖的目光也落在了糖人上。

        他也特別喜歡甜食。

        08注意到了小海獺的視線，特意沖他揮了揮手里的糖人，用口型問：“想要嗎？”

        予糖期待地緩緩點頭。

        “叫姐姐。”08說。

        “才不想吃！”予糖偏頭挪開眼。

        幼稚，只有幼崽才吃糖人！

        “小傲嬌。”08不饒人調侃了一句，才沖幼崽們說起了正事，抑揚頓挫道：“崽崽們，今天是你們來滄海生態園水族館園區的第一天，首先呢，一定要熟記幼崽守則。”

        予糖抖了抖淺咖色的小耳朵，有種電視劇中小學生開學的新鮮感。

        “第一，要按時吃飯睡覺，和睦相處不準打架，有需求第一時間找自己的飼養員。”

        自己的……飼養員？

        予糖想起昨晚0809的行為，下意識伸起爪子扶著嘴巴呆愣。

        不管是哪個，都很可怕。

        “第二，每攢夠五十個靈氣值，可以獲得飼養員的獎勵。”

        有幾個幼崽等不到聽完，原地興奮地蹦跶問：“什么獎勵什么獎勵！”

        “秘密哦。”09笑了笑說：“每個飼養員的獎勵都不一樣呢。”

        “第三，未經允許或沒有飼養員陪同，不能離開自己的園區。”

        精力旺盛的幼崽們顯然對第一條和第三條沒什么興趣，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所謂的“獎勵”吸引。

        亂哄哄激烈探討一陣后，一只小企鵝打頭，不太熟悉地用人類的語言軟萌萌問道：“那……要怎么攢夠靈力呀？”

        “問得好。”08揉了揉他的頭，獎勵了一個糖人，繼續道：“大家昨天得到的手環可以顯示靈力進度，至于攢靈力途徑嘛，一共有四個。”

        “第一，日常在展缸和人類互動，獲得人類喜愛值，靈力+1。”

        “第二，直播帶貨賣給人類，賺取營業值，靈力+5。”

        “第三，一個月一次的園區公開演出，獲得表演值，靈力+10。”

        “第四嘛——”

        最后一句08拖長調子神秘兮兮，釣足了胃口。

        直到現在，滄海生態園的運行規則都和予糖猜測的差不多，一切都是為了攢靈力化形服務。

        昨晚的嘗試同樣證明，想要離開，也只有這一個途徑。

        他不是沒想過承認自己的圣子身份讓棠燃帶的人來接，但如果那樣的話，去大海的機會就更加渺茫了。

        予糖好奇問：“第四條是什么？”

        積攢靈力的方法和數值都不同，由此可見第四條應該是靈氣值最多的。

        08挑挑眉：“你這么想知道？”

        “嗯。”予糖點點頭。

        他當然想快點攢夠靈力離開。

        “第四——和人類定親，靈氣+100。”

        幼崽們絲毫沒有在意甚至失望地嘆了口氣，在他們眼里，定親兩個字還十分陌生。

        但有一門親事的予糖還是懂的。

        小海獺忍著不自在，局促地背過自己的小爪子：“……哦。”

        當他沒問。

        其余詳細的常規制度例如在哪里休息以及平時的活動區域介紹完后，廣場外就緩緩駛來兩輛觀光車，分別寫著互動和直播。

        當下攢靈力的方式只有這兩種。

        幼崽們亢奮地開始爭搶座位。

        予糖選擇了靈力值更高的直播。

        在上車前，08跑過來，偷偷塞給剛才嘴硬的小海獺一個糖人。

        她很懂幼崽，這是只小饞貓。

        予糖一頓，裝沒事人一樣，默默將糖人揣進兜里藏好，小聲問：“只有兩個飼養員可以選嗎？”

        08看穿了他的心思，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海獺的額頭笑道：“不想跟我一起是吧小壞蛋，放心，飼養員都是一對一的，新分配的還在路上，等晚上回來就可以互相選啦。”

        “好。”予糖努力掙脫對方的手，邊爬上座位邊嘟嘟囔囔道：“我才不是小壞蛋。”

        觀光車嘟嘟嘟幾聲后，伴隨著幼崽們開心的叫喊聲成功啟航。

        他們去直播間的方向走的是生態園的主路，主路圍繞著一個巨大的活水湖泊，每過一會，湖面就有幾條大錦鯉躍出，再噗通砸下建起水花。

        微風拂過臉頰，予糖難得愜意地晃著腿，看到了水族館園區的全貌。

        整棟建筑的造型是蔚藍色的海洋波浪，外層點綴著仿生的夢幻泡泡和五顏六色的魚群海洋生物，到了夜晚開燈，身臨其境感極強。

        草坪中的石頭音響放著海浪拍岸的生態背景音，加上繁雜的幼崽種類，這里能算一個小型的大海。

        小型大海都這么美。

        那真的一定更甚。

        隨著人族妖族和平共處，滄海生態園在人界算是網紅打卡地，路上拍照游玩的人類游客很多。

        不一會，觀光車上瞪著寶藍色圓溜溜的眼睛，合著爪子對周圍世界滿臉好奇探索的小海獺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啊啊啊啊它好可愛！可以停下拍個照嗎？”

        “哇是小海獺，搓臉臉，搓臉臉會嗎？”

        “崽崽看這里！崽崽看這里！”

        等予糖回過神，觀光車周圍已經有不少人跟著跑，他被懟到臉前的攝像頭嚇了一跳，往回一縮沖熱情的人類揮手搖頭拒絕，沒想到換來更激動的尖叫。

        司機無奈加速，才徹底擺脫。

        “呀！”予糖剛松了口氣扭頭，一轉身又被嚇了一跳。

        一個海龜幼崽離他只有不到幾厘米。

        “你多大了？”小海龜皺著眉問。

        予糖不明所以：“啊？”

        “你、多、大、了。”小海龜重復道：“我們要按年齡分輩分的好吧。”

        “……”

        予糖反問道：“你多大了？”

        “兩百二十七歲。”小海龜驕傲仰頭，說得十分自信。

        予糖：“兩百多歲還算幼崽？”

        “……”

        小海龜囂張的氣焰瞬間蔫了。

        眾所周知，越聰明的種族，成年期越小，予糖這語氣，意思明顯。

        “我們種族很聰明的好吧。”小海龜不甘心道，然后打量了一下圓滾滾沒什么殺傷力，甚至有點呆萌的小海獺，攀比心十足說：“你們種族說不定三百多歲才成年。”

        正好三百歲卻被當成幼崽的予糖：“……”

        他該怎么反駁。

        小海龜見小海獺根本不屑于解釋，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為了避免尷尬，他戳了戳予糖，轉移話題壓低聲音問：“那你知道那個可怕的小鯊魚多少歲嗎？”

        “多可怕？”予糖還沒問完，順著小海龜的目光一扭頭，咚的一聲巨響，后排的水缸差點被撞倒。

        水缸里的鯊魚不大，滿嘴的尖牙卻已經可以預料未來十足的殺傷力。

        小海龜被嚇得差點叫出聲。

        予糖愣了一秒，轉過頭，稚嫩的聲音淡淡道：“想知道自己去問啊。”

        說完也露出了自己的小尖牙，擺了個兇狠的表情。

        小海龜這下徹底不敢說話了。

        他本來是想收這個看起來柔弱單純的小海獺當小弟，但社會真的是太險惡了。

        他轉著漆黑的眼睛權衡利弊一陣，重新靠近小海獺，這次語氣染上一點諂媚：“你……您，收小弟嗎，我在生態園里有很多人脈。”

        這小海獺連鯊魚都不怕，一定很厲害，出門在外還是有個保障好。

        予糖知道他剛才的目的，毛茸茸的小爪子努力挽在一起，傲嬌哼了一聲說：“考慮考慮。”

        “哎！好！”小海龜高興道。

        予糖說完點點頭，悄無聲息地往扶手邊挪了挪。

        得離那個可怕的鯊魚遠一點。

        幾平米大的直播間內。

        予糖微微張著嘴，滿臉新奇地看著面前的直播設備，不一會就趁工作人員不注意，碰一下這里戳一下那里。

        工作人員注意到了他調皮的小動作，架好設備后輕輕拍了拍予糖的頭，笑著溫柔關心道：“今天賣的是靈瓤，準備好了嗎？要賣兩百包才達標有靈力值哦。”

        “準備好了。”予糖坐在高凳子上晃了晃腳，自信滿滿道。

        他看過不少帶貨直播，也會網購，自認為對于這方面很了解。

        “好。”工作人員點擊設備。

        三秒后，名叫“可愛海獺崽崽，首播在線賣萌”的直播間開啟。

        不到一分鐘，直播間就涌入了三千人。

        “哇，新主播新主播！好卡瓦！”

        “好可愛！這好像是滄海生態園第一只小海獺直播！”

        “這么小只嗎，是我見過最小的幼崽了！嗚嗚嗚這么小就出來養家糊口啦！”

        “今天賣的什么呀崽崽！”

        “今天要上的是妖族本土特產靈瓤。”予糖一目十行，成功在彈幕中捕捉到了有人問的商品信息，輕輕回道。

        “快點開始快點開始！”

        “啊啊啊等不及瘋狂下單了！”

        予糖笑眼彎彎，清了清嗓子。

        就在大家滿臉期待準備迎接什么未知的可愛舉動時——

        予糖努力用爪子將一包靈瓤舉過頭頂露出了軟軟的毛茸茸的肚子，抬高了聲調，盡力讓稚嫩單純的聲線變得鏗鏘有力道：“家人們！”

        彈幕詭異地沉寂了一瞬。

        予糖絲毫不在意，繼續道：“美容養顏，入股不虧！先上兩百包！”

        他又看了一眼目光震驚的工作人員，瞪圓眼睛自顧自說：“什么？庫存不夠真的沒有了？”

        “廠家給不給我這個面子？我今天話就撂這兒了，再上五百包，每包優惠兩靈石！賠本大甩賣！”

        “今天就是要給直播間觀眾福利，誰也別管我！”

        直播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滄海生態園幼崽直播帶貨向來以可愛風格為主，受眾也一向如此，予糖突然轉變風格，打了所有工作人員一個措手不及。

        這無疑是對品牌口碑的挑戰。

        可就在他們慌亂打算切斷直播時，停滯的彈幕動和銷量突然開始猛漲！

        “啊啊啊啊啊崽崽萌死我算了！”

        “他在努力模仿人類賣貨！好可愛！”

        “崽崽好用心嗚嗚嗚，還做了市場調查，真的幸苦了！”

        “這就下單一百包！可以送小海獺的鑰匙扣嗎？”

        ……

        一場直播結束。

        靈瓤實際銷量：兩千包。

        日落西山，余暉灑在中心湖上，折射出波光粼粼的色彩。

        予糖抱著幾袋被獎勵的靈瓤，坐在返程的觀光車上，掰著指頭在心中默算。

        如果直播一天賺五個靈力值，那最慢也就二十天就可以攢夠化形靈力了。

        想到二十天后就可以去往大海，予糖高興地伸手揉了揉臉頰，伸直手臂抱起幾包靈瓤晃了晃。

        如果現在在水中，他應該還會轉幾個圈圈慶祝一下。

        小海龜上車時正好看到了這一幕，連忙跑到予糖面前，懇求道：“大哥大哥，我可以看看你的手環嗎？”

        “不要。”予糖仰頭拒絕。

        “好吧。”小海龜垂眸沮喪道：“看來我們都沒攢到靈力。”

        他今天帶貨剛開始人數還可以，可到后來直線下降，不管他怎么賣力都無法讓銷量達到最低要求。

        “我攢到了！”予糖立馬掏出手環，證明自己的營業成果。

        小海龜看著上面矚目的紅色百分之五，驚訝崇拜道：“哇，大哥不愧是大哥！下次教教我可以嗎！”

        予糖有點意外，“你真沒攢到？”

        小海龜搖搖頭說：“沒有，直播第一天都很難的。”

        他親族里認識的不少人都這么說過，不然選擇直播的幼崽也不會這么少。

        予糖看他情緒低落，想了想安慰道：“那……我下次會教你的。”

        小海龜沒想到他真答應，激動道：“真的嗎！太好了！大哥這么厲害，那我們以后就算遇到01也不用害怕了！”

        “01？”予糖歪歪頭疑惑，舔了舔嘴唇，感覺齒間殘留的香甜味還在。

        觀光車在滿員后嘟嘟嘟開啟，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對呀！”小海龜四處張望，確認沒人在看他們后，靠近予糖些，壓低聲道：“我今天休息時聽到幾個工作人員說的傳聞，差點嚇死了！”

        “什么傳聞？”予糖打開了08給他的糖人，一小口一小地舔著。

        小海龜神秘兮兮道：“他們說01昨晚一夜未歸，回來的時候就受傷了，樣子特別可怕，聽說還流了不少血呢。”

        予糖捕捉到了關鍵字眼，輕輕皺眉，他昨晚不是用了治愈力嗎？

        為什么還會受傷到流血？

        “而且他好像在找什么穿著女仆裝的幼崽。”說到這里小海龜手舞足蹈地形容，特別激動，“說衣服很小不合身，是純白色毛發，好像體型也比一般幼崽小不少。”

        予糖起初打了個寒顫，可聽小海龜說到后面，突然就反應過來了。

        01這是要報恩。

        他昨晚用了治愈力救人，對方不可能感受不到，所以今天才懷著一顆感恩之心找他。

        哼，算他還有良心。

        那他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暫時原諒他的吸貓行為了。

        只不過，要怎么報恩呢？

        小海龜沒注意到發愣的予糖，自顧自說道：“不過01真的太可怕了，我聽來過的親族說，他對幼崽很兇，幾乎是不允許幼崽靠近的。分到和他一起的幼崽別說獎勵了，就普通的零食都不敢要的……”

        他說得正起勁時，予糖突然打斷道：“那他會以身相許嗎？”

        “啊？什么以身相許？”小海龜被問得滿臉發懵，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

        予糖也變得有點不自在，但還是重復道：“找穿著女仆裝的幼崽啊。”

        電視劇里不都是這種橋段嗎？

        就在倆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天時，觀光車緩緩靠近了終點站，水族館。

        小海龜反應過來予糖的腦回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也不敢相信予糖對傳說中的01能這么一無所知。

        一拍腦門恨鐵不成鋼道：“大哥，肯定尋仇，尋仇啊！那可是01！”

        不然他之前鋪墊那么多干嘛！

        01不吃了幼崽就不錯了！

        予糖吃糖的動作一頓，結巴道：“尋……尋仇？！”

        就在此時，觀光車倏地停下，溫柔的女聲播報道：“到站啦到站啦，水族館到啦，幼崽們請下車回家啦！”

        予糖想起08的話，驚恐抬頭，看到了道路對面整齊站在人魚廣場的一排飼養員。

        他們來接幼崽了。

        他一眼掃過去，目光停在了最靠前一個挽著胳膊戴著鴨舌帽，身形高挑勻稱的男人身上。

        記憶中閃過一雙狹長的眼眸。

        就在此時，似乎感應般，對方的目光也直勾勾落了過來。

        予糖嘴里的糖人掉到了地上。

        完了。

        他被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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