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漢女
艙房之中, 阿水錯愕地看著蘇玉音。
一瞬過后,她連忙收起了神色,道:“顧夫人在說什么?奴婢聽不懂!”
蘇玉音垂眸笑笑, “無妨, 以后就懂了。”
阿水神色有一絲不自然, 她忙道:“顧夫人早些休息,奴婢先下去了。”
說罷, 便慌慌張張地走了。
蘇玉音盯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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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 蘇玉音都被關在艙房之中,沒有出去。
這艙房的窗戶被封死了,也沒有多少光亮,整個屋里都灰蒙蒙的。
所幸大王子阿爾代和婢女阿蘭都沒有再來, 她可以想一想自己的出路, 也稍事休息。
蘇玉音心中清楚,就算她水性再好, 若是從船上跳下去, 在這茫茫大海之中, 只怕也沒有活路。
于是,她唯一的選擇, 便是在船上好好活著, 等到大船靠岸, 再設法逃脫。
只是, 蘇玉音并不知曉, 這艘船到底要去哪里。
一想到這兒, 她又有些惆悵起來。
天色漸暗, 正當蘇玉音有些昏昏欲睡時, 艙門忽然被人粗魯地踢開。
蘇玉音回頭一看,竟是阿爾代的幕僚——摩善。
摩善看著蘇玉音,目光垂涎,他笑著開口:“美人,大王子要見你。”
蘇玉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今日不是見過了么?大王子還要做什么?”
摩善笑道:“那自然是有要事了,若美人不想自己走,我倒是可以效勞。”
說罷,摩善便不懷好意地伸出手來,蘇玉音下意識躲開,冷臉道:“我自己走!”
摩善這才訕笑著收回了手。
蘇玉音隨著摩善出門,到了甲板之上。
這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四周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見,唯有海浪波動的聲音。
“美人,別看了,你們大金的船,一艘被礁石擱淺,一艘被擋在了礁石片外面,是追不上我們的。”
蘇玉音收回目光,道:“敢問先生,我們這船,到底要去哪里?”
摩善瞧了她一眼,笑道:“既然要隨波逐流,夫人何必問這么多?”
蘇玉音悠悠道:“就算是死,我總要知道死在哪兒吧?”
摩善挑眉笑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們這船,是去冰城的。”
“冰城!?”蘇玉音有些疑惑地看著他,道:“那不是我們大金的北疆之城么?”
摩善卻道:“誰說冰城是大金的?多年之前,冰城也曾屬于我們韃族。”
蘇玉音輕笑道:“不過是短暫地占領了幾日罷了,難不成一只猴子,在山上坐了兩日,這山就是它的了?”
聽到蘇玉音把韃族比喻成“猴子”,摩善面色變了變,道:“顧夫人,你莫要欺人太甚!”
蘇玉音淡定開口:“如今,我是人質,你們是挾持者,先生說我欺你們,豈不是笑話?”
摩善神情一愣,隨即冷笑了起來,“顧夫人如此伶牙俐齒,我倒要看看,一會你見了王子殿下,要如何應對!”
說罷,摩善便將蘇玉音帶到了大船的正廳門口。
蘇玉音抬眸一看,只見大廳之中,男人們正拿著酒碗豪飲。
而他們身旁,還坐了不少衣著暴露的女子,那些女子或妖嬈豐腴,或清純嫵媚,一個個都笑逐顏開,嬌美無比。
一群男男女女在一起,時不時發出哄笑聲
。
摩善走上前,道:“王子殿下,顧夫人已帶到。”
此言一出,眾人都循聲看去。
只見大廳門口,瞧見了一身月白裙衫的蘇玉音。
她膚若凝脂,眉目烏靈,五官精致,氣質出塵,一下便將廳中所有的美人,襯得黯然失色。
男人們呆呆地看著蘇玉音,還有不少人,發出了怪異的笑。
蘇玉音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只無甚表情地看著阿爾代。
阿爾代摟著身旁的美人,笑道:“顧夫人來了?快,坐到我身邊來。”
說罷,他便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蘇玉音冷聲道:“王子殿下找我若無旁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說罷,她便轉身要走。
摩善立即上前攔住,道:“顧夫人,我們王子殿下的話,還沒說完呢!”
蘇玉音側目,看向阿爾代,“王子殿下到底有什么話,直說無妨。”
阿爾代哈哈大笑起來,道:“顧夫人,你已經落到了我的手里,何必這么拒人于千里?今日兄弟們都在,不若顧夫人為我們獻舞助興,如何?”
話音未落,便有不少人跟著起哄,更有不知死活的跟著喊起來。
“王子殿下英明!我等拭目以待!”
“就是啊,美人,為我們跳支舞吧!”
“別害羞啊,哈哈哈哈……”
蘇玉音冷漠地瞥了他們一眼。
她心中清楚,阿爾代雖然暫時不會殺她,但不代表不會羞辱她。
如今這般境地,敵強我弱,自然要想個法子脫身才是。
蘇玉音立在廳中,對那些嘈雜之聲充耳不聞,只緩緩看向阿爾代。
她不慌不忙地開口,道:“王子殿下,難道韃族的官員、將士消遣,只會看歌舞?”
阿爾代疑惑地看著蘇玉音,道:“既是消遣,不看歌舞看什么?”
蘇玉音輕蔑地笑了起來,道:“那你們的日子……也太無趣了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愣住了。
阿爾代眼眸微瞇,道:“聽顧夫人的意思,還有別的趣事?”
蘇玉音一挑眉,道:“王子殿下,可玩過‘殺人游戲’?”
眾人面色皆驚,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阿爾代雖然殺過不少人,但蘇玉音說的“殺人游戲”,他卻從未聽說。
阿爾代將信將疑地看著蘇玉音,道:“難不成顧夫人玩過?”
蘇玉音笑了笑,道:“以前經常玩。”
前世,蘇玉音便是玩桌游的高手,奈何滿身本事,穿越到這兒之后,便只能打馬吊了。
阿爾代面色微變,表情更是難以言喻。
蘇玉音就猜到他理解錯了,便道:“王子殿下可別誤會,既然是‘游戲’,則說明不是真的殺人……不知王子殿下,可有興趣?”
阿爾代下意識看了摩善一眼,摩善立即會意,問蘇玉音道:“顧夫人,我怎么從沒聽說過金人會玩‘殺人游戲’?你莫不是在誆我們吧?”
蘇玉音不以為然,道:“敢問摩善先生,你才認識幾個大金人?走過大金多少地方?我們大金地大物博,日子安樂富足,你不知道的東西,可是多了去了。”
摩善被噎得無話可說。
蘇玉音繼續道:“不過,先生擔心也是正常的,因為這游戲里,能體現出誰更聰慧,誰是草包……若是諸位怕了,那還是看些不動腦子的歌舞,繼續喝酒罷。”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阿爾代若打退堂鼓,就太沒面子了。
于是,阿爾代大手一揮,道:“不就是殺人游戲么,來就來!”
于是,蘇玉音便將這“殺人游戲”的規則,一一告知了眾人。
眾人不屑地笑道,“這有什么難的!”
阿爾代也有些躍躍欲試,道:“直接開始!”
蘇玉音勾唇,“好。”
于是,游戲便在蘇玉音的組織下,正式開始。
蘇玉音作為主持人,給眾人安排了不同的身份。
游戲便進入了第一輪。
眾人睜眼之后,蘇玉音朗聲開口,“這一輪,‘死’的是耶魯將軍。”
耶魯將軍一聽,驟然變了臉色,道:“到底是誰,居然對我下手!?”
蘇玉音笑道:“可見耶魯將軍,實在人緣一般啊。”
耶魯將軍氣呼呼地抱胸而坐,道:“我倒要看看,是誰‘殺’的我!?”
場上有人知道答案,可有人依舊被蒙在鼓里。
蘇玉音按照順序點人發言,但眾人各說各話,局勢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阿爾代神情嚴肅,開始認真琢磨兇手是誰。
其余人都是阿爾代的得力下屬,自然誰也不想被王子當成草包,于是都絞盡腦汁地表現自己。
蘇玉音主持著游戲,一輪又一輪過去,待“真兇”浮出水面之時,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阿爾代才是罪魁禍首!
阿爾代笑起來,道:“你們也太掉以輕心了,若在戰場之上,怎能如此輕信旁人?”
眾人聽了這話,連忙順勢恭維起來。
“王子殿下深藏不露,叫人佩服啊!”
“末將也沒猜到王子殿下原來是‘殺手’,果真厲害啊!”
“末將能‘死’在王子殿下手里,也是死得其所了!輸得心服口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讓阿爾代也得意起來。
蘇玉音立在一旁,笑而不語。
她心中清楚,眾人自然不敢“殺”王子,所以阿爾代才平安無事地“活”到了最后,
待他們吹捧夠了阿爾代,阿爾代又催著蘇玉音,開啟了第二次游戲。
半個時辰過后,蘇玉音便稱自己累了,可眾人還意猶未盡,于是,阿爾代便找了個幕僚,來替蘇玉音主持。
蘇玉音見阿爾代正在興頭上,便道:“王子殿下,對這游戲可還滿意?”
阿爾代剛剛得了新的游戲身份,便隨口道:“不錯。”
蘇玉音一笑,道:“既然如此,可否給我個恩典?”
阿爾代聽了,立即警惕地看著她,道:“顧夫人不會妄想,讓我放你回大金吧?”
蘇玉音道:“那倒不至于,只不過是我的艙房太悶了,希望王子殿下能允我在船上隨意走動,而且,其他人不得為難于我。”
阿爾代盯著蘇玉音看了一會兒,便道:“顧夫人不愧是江南首富的孫女,就連當人質,也能討價還價?”
蘇玉音輕笑,道:“王子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不會與我計較這些小事吧?”
這話讓阿爾代聽得舒心,況且,他還急著開始新一場的游戲,便擺了擺手,道:“準了!”
蘇玉音唇角一揚,“王子殿下盡興,我先回去了。”
說罷,蘇玉音掃了一眼眾人,便離開了大廳。
出了大廳之后,蘇玉音才長吁一口氣。
今夜這場游戲,也算是她急中生智。
此舉,不但為自己解了圍,還讓她在游戲過程中,記住了所有人的名字和官位。
韃族崇武,大王子阿爾代身旁,除了幾個謀臣幕僚以外,幾乎全是大大咧咧的武將,沒有多少城府。
但那幾個幕僚就不同了。
摩善全程笑里藏刀,叫人防不勝防,每一次都“活”到了最后,且并不顯山露水,總把功勞安到了阿爾代頭上。
但一想到摩善,蘇玉音忽然發現,方才自己離開之時,他好像也不見了。
但蘇玉音對這個人并沒有什么興趣,也就沒有多想。
她上了甲板,獨自立在船頭。
夜空深邃,烏云蔽月,沒有一顆星星。
海面上,浪花微漾,一簇推著一簇,由近及遠,一望無際。
蘇玉音回想起在孟縣登船之時,她和顧青昀也像這樣立在甲板上,遙望大海。
只不過,那一夜,星空璀璨,風聲溫柔。
待涼意漸起,他便將披風輕輕蓋在她肩頭,兩人對視之間,眼中只有彼此。
蘇玉音想起顧青昀,神色不禁動容了幾分。
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也如此習慣想他了呢?
也許是在田家村被暴民圍堵之時開始;也許是從孟山黑云寨遇險之時開始;又或是更早之前……她便開始一步步相信他,淪陷于他的關懷和保護之中。
哪怕此時,這條韃族戰船,獨行于海面之上,正在奔向未知的前方……蘇玉音心中仍然篤定,他一定會來救自己。
蘇玉音就這般靜靜地站著。
眾人知道大王子阿爾代許了她自由行走的權利,所以便也沒有打擾她。
夜風襲來,卷起一股咸澀的味道。
蘇玉音長發飛揚,衣裙也牽起了漣漪,頓時覺得有些冷,便轉過身,準備回去。
蘇玉音沿著甲板,向艙房走去。
白日里搶來的十幾箱兵器,不知什么緣故,竟然沒有收入貨艙,而是堆在了甲板之上,仿佛攔出了一人高的墻。
蘇玉音默默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正當她要離開之時,卻忽然聽見高大的木箱后面,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玉音頓覺不對,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片刻之后,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摩善大人,你、你別過來!”
蘇玉音心頭微動——這是阿水的聲音!?
此時,婢女阿水正被摩善圍堵在角落之中,她避無可避,只得用拔下蘇玉音給她的簪子,對準了摩善。
阿水一臉驚恐,“你再過來,我就要喊人了!
摩善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道:“如今所有人都在大廳里,你就算叫了,也沒有人會來的!況且,就算王子殿下知道了,也不見得會責罰于我,說不定,還要將你賞給我呢,哈哈哈哈……”
阿水懇求道:“摩善大人,求求您行行好,放過奴婢罷!奴婢身份卑賤,實在不配伺候您!”
摩善似乎有些不悅了,他的聲音冷了幾分,道:“阿水,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若如此不識相,就別怪我,將你的秘密捅出去!”
阿水頓了一頓,連忙出聲:“摩善大人說什么?奴婢、奴婢聽不明白……奴婢自小便伺候王子殿下,哪有什么秘密?”
摩善幽幽冷笑起來,道:“阿水啊,你難道忘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阿水面色微僵,但她仍然堅持道:“我、我阿爹是看守牢獄的獄卒……”
“胡說!”摩善厲聲打斷了她,冷漠道:“你
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漢人!他們死在了牢獄之中,不過是那獄卒多管閑事,才將你抱回去養的!我之前為王子殿下掌管牢獄,什么事都逃不過我的眼睛!”
阿水的聲音有些發顫,道:“不!這不是真的!”
摩善笑容陰險,“好啊,不若我將此事稟告王子殿下,就說你是大金派來的奸細,讓王子殿下將你,和你的養父母一道抓了,如何!?”
阿水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自覺跪了下去,“摩善大人!我不過是個孤兒,養父母是因為于心不忍,才在我爹娘死后,將我抱回家中養育的,他們都是好人,是無辜的!求求你放過我們罷……”
阿水說著,便害怕得哭了起來。
摩善見阿水哭得梨花帶雨,心中更是興奮,他上前一步,捏住了阿水清秀的下巴,笑道:“知道害怕就好,能不能放過你,要看你的表現了……”
兩人的對話,都被蘇玉音收入了耳中。
她神色沉沉,眉頭緊皺,全神貫注地聽著里面的動靜。
蘇玉音心知,此時她自身難保,并沒有能力為人出頭。
但片刻之后,阿水撕心裂肺的哭聲傳來,周圍的士兵們置若罔聞,甚至還有人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笑聲。
蘇玉音一咬牙,便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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