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的確曾經是我的守護騎士。”唐絡絲一開始便坦白道來。

關于這一點剛才索拉姆已經說過，所以眾人都只是點頭，等著她詳細說下去。

“當年黑精靈一族被趕出精靈之都之后，就到了我們羅斯坦這個地方隱居……”

唐絡絲剛說到這，卜吉便插嘴問道：“對不起打斷您一下。剛才您說過，黑精靈一族都是天生的神箭手，還是魔法箭的高手。這樣強力的戰士家族，恐怕受人尊敬還來不及，怎么會被趕出精靈之都呢？”

“這個么，”唐絡絲輕輕搖頭，“關于黑精靈一族為什么會被趕出精靈之都，這一直是個謎。很多精靈猜測他們是因為某些事情觸怒了三大家族的高層。因為那些人，包括長老院和精靈神殿的神官們都對此事語焉不詳、諱莫如深。不過黑精靈一族本身對此處置似乎也毫無異議，忍氣吞聲地接受并離開了精靈之都，這讓大家猜測他們是否辦錯了什么事情，甘愿受到處罰。”

“的確是有點奇怪。”法奈也在一旁符合。但精靈族的隱秘旁人自是無法猜測。連唐絡絲和阿星也不知道的話，卜吉和法奈就更不可能想到緣由了。

唐絡絲繼續講下去：“羅斯坦家族的祖輩與黑精靈有些交情。于是他們就來到這里隱居下來。到了我父親這一輩，黑精靈的地位已經與普通人無異了。然而，父親他還是力排眾議，堅持讓朱利安成為了我的守護騎士。”

聽到這里卜吉看了阿星一眼。心想阿星的行事作風，同她的外祖父倒是有些相似。

“當時家族之中很多長老都反對這件事。不僅僅是黑精靈平民的身份，而且他們認為罪人成為守護騎士會給羅斯坦帶來不幸。所以到了后來就找了個機會，把我遠遠地嫁到帝國去，與朱利安遠遠地分開。父親盡管知道是他們在攛掇這件事，但為了保持羅斯坦和人類帝國的關系，所以也就沒有更多阻攔。”

“羅斯坦家族為什么要巴結人類帝國呢？請原諒我這么說。”卜吉問道。

“因為羅斯坦的位于精靈帝國的邊緣地帶。這里北面毗鄰帝國的南部行省索林。而東部則是矮人們占據的丘陵地帶。矮人一族與精靈素來不睦，隨時可能侵入到境內作亂。因此如果想保證平安無事，與人類帝國的結盟是必須的。”唐絡絲耐心解釋道。

“原來如此。”卜吉對于南方的形勢又多了一點了解。

“那么您和朱利安叔叔之間的關系……”

唐絡絲忙打斷了阿星的話，“什么關系也沒有。就像你和卜吉之間一樣。”

“哦，是嘛？可是我看朱利安叔叔好像對您很有意思呢。”阿星還是把話說完了。

“這，這……”唐絡絲的臉一下子紅了，極力解釋道：“朝夕相處了幾年，如果說一點感情都沒有的話也是不可能的。不過對我來說我們的關系更像是兄妹。至于他怎么想……”

說到這唐絡絲也說不下去了。她感到很難堪。不過卜吉、法奈和阿星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從剛才在山坡上的觀察來看，朱利安叔叔被那么多山賊圍攻，也沒有逃走。且不論是為了保護村民還是守候與我們會合的約定，都可以證明他是個可信的好人。”阿星贊許的說道。

“可是這種好人最難對付。”法奈接過話來，“要讓他脫離葛菲琳的勢力加入我們，恐怕會很難很難。”

“這個不急，慢慢來嘛。”阿星倒是一副很有信心的樣子。

唐絡絲在旁邊看著眼前活力四射的孩子們，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

談話間馬車前進的速度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卜吉正想探頭去看是怎么回事，“吱扭”一聲車便完全停住了。德弗洛催馬來到近前。“阿星小姐，前面有大量流民。”

“流民？”阿星和唐絡絲是從兵荒馬亂的第索林逃出來的，逃難的流民也見過不少。對此感到新鮮的恐怕只有法奈。

幾個人陸續下了馬車。落腳之處是一處山丘。只見遠方大路兩旁黑壓壓一片片的流民，在光禿禿的荒原上緩緩前行。他們大多衣著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有些人走不動了，就蜷縮著躺在路邊。但他們又不敢休息太久。一旦掉隊，就會成為荒原上野狼的獵物。

盡管饑寒交迫，流民隊伍的前進速度卻不算慢。看數量，這群流民至少有一千多人。德弗洛命令隊伍停下是考慮到安全問題。隊伍里只有70多人。若是被饑餓的流民糾纏，想要脫身怕是有些麻煩。

“那些流民恐怕只能吃荒原上的草根吧。”卜吉踏著山坡上的荒草哀嘆道。

“還有那么多的小孩子……”阿星臉上流露出不忍之色。

“小姐，流民勢眾，我們還是在此暫避為好。”德弗洛在旁躬身建議道。

“是啊。也只能如此。”阿星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不能拿些食物給孩子們么。”

“對不起，小姐。如此行事恐怕就無法脫身了……”德弗洛看到流民的慘狀也不忍心。但眼下不是行善的時候。“人心不古，小心為上啊。小姐。”

“不必道歉啊，德叔。你說的對。”阿星看著漸漸向遠方前進的流民人潮，沉默不語。

“魯索行省曾經是邁札利恩帝國最強盛的行省之一啊。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唐絡絲不解地說道：“這里曾經是良田千頃，村莊林立，百姓生活安定富庶。無論是當年的赫爾迪安王國還是后來的邁札利恩帝國，都在此囤積了兵強馬壯的數萬駐軍，震懾南方各地的領主們。沒想到十幾年時間，這里就變成荒蕪的不毛之地了呢？”

“是戰爭的原因吧。”阿星說道。

“波諾王子掀起叛旗之后，最先攻擊的就是這里。”說話的人是朱利安，“只在短短幾年里，這里就被破壞殆盡。到處是流離失所的難民，四處橫行劫掠的山賊，化為焦土的田地……”

“戰爭不過是為了少數人為了自身利益而發動的，為何要讓人民跟著遭罪呢。”法奈杏眼圓睜，咬牙切齒的說道。

“法奈小姐，恕我冒昧。也許您從未來看到過外面的世界吧？這里就是這樣，你們這些生活在安樂窩里的人們，怎么能理解呢？”

聞聽此言，即便是法奈這樣有教養的女孩眉梢也抖了幾抖。說話的人是索拉姆。他端正的騎在馬上，背著華麗的長弓，神情高傲，只是英俊的面孔由于激動有些扭曲。

“索拉姆，太失禮了。”朱利安呵斥道。

“對不起，這孩子在戰爭中失去了母親，所以一直痛恨戰爭……”他跳下馬來，向法奈道歉。

“不要這樣，朱利安叔叔。”法奈連忙說道：“我的確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景象啊。”

“你叫我……叔叔？”朱利安不解的問。

“是啊。唐絡絲阿姨都告訴我們了。”法奈吐了吐舌頭俏皮的說道。

“唐絡絲什么都說了？”朱利安聞言窘在當場。好在他膚色較黑，滿臉通紅也沒人看得出。

“法奈你這個大嘴巴。”卜吉趕忙把他拉到一旁，免得大家更尷尬。

就在大家都不知說什么才好的時候，遠處的原野上忽然揚起了塵土，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策馬揚鞭，朝著涌動的流民人群奔來。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山賊么？”唐絡絲奇怪問道。她念起咒語，很快便幫山坡上的每個人施加了魔法“望之眼。”

“不像。山賊可沒有這么好的馬匹和武器。看，那些人的手中端著強弩和魔法銃呢。”德弗洛仔細看了看說道。

卑爾根呲牙一笑：“那他們來是來干什么的？難道說是發了善心，給流民們送吃的來了么。”

然而誰也沒有笑。看著疾馳而來的騎士們，卜吉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難道是教會？不可能。卜吉搖了搖頭。且不論教會能否這么快找到這里，眼前這些騎士的裝扮都是清一色的黑灰色，與教會騎士團銀色的鎧甲截然不同。

那為什么自己會感到不安呢。對面的騎士越來越近了，甚至可以聽到隆隆的馬蹄聲。

是殺氣！卜吉突然明白過來。再看身側的德弗洛等人，無不是滿臉戒備的神色。

“隱蔽！保護好夫人、小姐。”德弗洛一聲令下，彼姆帶著人把馬車推到樹叢里隱蔽起來。另外幾個護衛持盾擋在前面。

“我這里有杉騎士守衛，你們不用過來。守好各自方位便可。”阿星揮揮手，把那些圍過來的侍衛趕走了。

朱利安和索拉姆對視一眼。他們絲毫不明白阿星為何對這個綠頭發的半精靈如此信賴。

“那小子一定是花言巧語欺騙了小姐。”索拉姆低聲說道。

朱利安聽了不置可否，但囑咐道：“你提防著點，切切不可讓小姐出了意外。”

索拉姆點了點頭，從背后摘下長弓不聲不響地站在了阿星身后。

那些灰衣騎士距離流民越來越近了。可他們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奔騰的馬蹄在松軟的土地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印記。

“難道他們要在這些流民的頭上踩過去么。”法奈喃喃說道。

阿星剛要說話，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跑在前面的灰衣騎士突然抽出了戰刀，后面背著弓箭和魔法銃的也端起了武器。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場慘無人道的屠殺就開始了。戰馬闖進人群之中，騎士們刀砍槍刺，槍擊箭射，很快數十條尸體躺在冷冰冰的荒野之上，血流成河。

“這些人竟然屠殺平民！”阿星第一個尖叫起來，“這簡是赤裸裸的暴行！”

法奈也跟著叫了起來。男人們則是迷惑不解：這些騎士為什么要殺流民呢？殺流民可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呀。只有柏克羅滿臉興奮。魔獸都是嗜血的。

不僅僅是阿星、卜吉等人，就連打過許多硬仗，經驗豐富的德弗洛和卑爾根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屠村、屠城雖然殘忍，但至少還可以摧毀抵抗者的信念，并不是毫無用處的。可屠殺流民，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難道說眼前這些不是人，而是穿著鎧甲的魔鬼？也許只有從地獄來的劊子手，才能如此毫無顧忌、心狠手辣吧？每個人的心中都在戰栗著。

“不論如何，不能讓他們為所欲為！”阿星瞬間反應過來，“騎士們！這里雖然不是羅斯坦的領地。但保護弱小，向來是武者的職責！”

“是！小姐說得對。”索拉姆率先跟著吶喊起來。

“對對，我們也是騎士啊。決不能讓那些家伙肆意殺人！”對于新加入的騎士們來說，這里是他們的故鄉。同胞被人像豬羊一樣地屠殺，他們自然是同仇敵愾。

在他們的帶動下，彼姆等人的戰意也燃燒起來。眾人摩拳擦掌地牽來戰馬，只等阿星下令，就要從山坡上沖下去。

“阿星！”唐絡絲焦急的說道：“這些灰衣人來歷不明。我們初來此地，沒必要惹上麻煩！若是因此暴露身份，就更不值得了。”

一旁的德弗洛也勸諫道：“小姐，在這不毛之地，還是慎重些好啊。”

“媽媽和德叔都這么說的話……”阿星飛快地環視著四周，目光落在卜吉身上：“杉騎士，你來說說，我們要沖下去，還是等在這里看個究竟？”

眾人齊刷刷看向卜吉。

“啊，這這……”卜吉頓時手足無措，心說阿星你身為家主，怎么能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呢？但埋怨她又無濟于事，現在所有人都等著自己做決定。眼下來看，觀望似乎要好一點，可怎能眼睜睜看著平民百姓在眼前被殺！若是沖下去的話，又要冒上風險。真要是因此暴露身份行蹤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這個責任到底該誰來承擔……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法奈忽然用手指著一個灰衣人說道：“我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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