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諾米侯爵大聲回敬道：“尊敬的主神大人，我相信您的能力，也相信我一定能在艾克庫莫利亞得到永恒的生命和地位。但是，我并不是一個人生存的。在這第索林城里，還有我的十三位夫人和二十個孩子。偉大的神啊，恕我無禮，請問他們也能和我一起進入艾克庫莫利亞，成為貴族嗎？”

老者略顯不耐的說道：“侯爵先生，你是要指揮我來做事么？”

“不，不敢。”蒂諾米嚇了一跳，聲音劇烈顫抖。

跟著老者便嚴厲地斥責：“我早就告訴過你，第索林城中之人全都是獻給我的祭品！他們能否進入艾克庫莫利亞，在這里要擔任何等職位，要看他們自身素質而定！你決不可因為一丁點的小小功勞，就生出膽子，敢于觸犯天界的秩序。這么做她們和你都會毀滅。”

“那就讓她們各自逃命吧，或者投降敵人也行。”帝諾米卻好像已冷靜下來，與老者討價還價。

“我早已說過，只要進入這第索林城中，都是我的祭品！你認為神會讓自己的祭品溜走嗎？”老者冷冰冰的回答。

帝諾米侯爵猛地喝道：“不！我無法接受這一切！如果不能和她們在一起，那我自己一個人前往天界也好，圣域也好，還有什么意義？只要能大家在一起，就算是下地獄，我也認了！”

聽到這里唐絡絲已淚流滿面。她再也無法躲在墻角后面。她認為自己要站出來，和丈夫一起度過難關。雖然不知道屋子里那位大魔導師的實力到底有多強，但他如此侮辱丈夫，自詡為神，還要把孩子們作為祭品，任何一樣都不是她能夠忍受的。

“蔡斯！你要反抗神的權威嗎？我只要一伸手，就能碾死你這只小蟲子！碾死你的全部家人！”老者震怒了。

“那我就先讓你死！”蒂諾米的聲音瘋狂了。

唐絡絲剛剛沖到房間門口，只聽里面“咔嚓”的一聲，緊跟著碗碟碎裂、桌椅倒地的聲音隨之而來。待她打開房門，只見蒂諾米手里擎著劍，呆呆站在屋子中央。一張紫杉木的書桌被劈為兩截，裝水果的盤子碎在地上，葡萄和洋梨滾到了沙發(fā)底下。而最奇怪的東西，是依舊在地毯上飛速旋轉的一個銀色圓球。

“蔡斯！他人呢？”唐絡絲問道。

“什么人？”蒂諾米尚未能明白她為何出現在這里，機械地回答道。

“剛才那個威脅你的大魔導師啊。”唐絡絲有點著急了。

“那個人，他不是大魔導師，而是大煉金術師。”蒂諾米侯爵嘆了口氣說道：“他并不在這里。”

“剛才我還聽到了他和你說話……”

“那是煉金術，是我們都無法理解的神力。如果違逆他的話，也許我們都會死也說不定……但是我今天才明白，分離才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呢……”

說完，蒂諾米侯爵扔掉手中的長劍，坐在地上像個孩子般放聲大哭。

唐絡絲講到這里便閉口了。阿星急著問道：“后來呢？他和你說了那個老者是誰沒有？”

“對于那個老者，他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是一個叫做‘神之眷顧’的組織首領，自詡為真神。后來，在那個小旅館里，卜吉遇到希絲的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了他的本名叫……”

“潘克洛夫！”卜吉咬牙切齒的說道。唐絡絲的話印證了他對蘇佛洛斯的猜想。潘克洛夫果然是這世上一切悲劇的幕后推手！

“請等一下。”

唐絡絲、阿星和卜吉這才注意到像貓一樣懶洋洋蜷縮在馬車一角的法奈。她剛才似乎睡著了，大家都忘記了她的存在。最近法奈很少說話，也很少在眾人面前展示煉金術。自從德弗洛等人離隊之后，她好像變成了一個幽靈，無形透明的活在眾人之間。

“吸納那么多的靈魂恐怕很難做到吧？”法奈坐直身子說道：“如果貯存靈魂的容器是妖精的眼球。那樣大量的靈魂到底需要多少妖精的眼球才能容納得下？”

“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吸收進自己的里世界之中。”卜吉咬牙說道。

煉金術師的確是神。但那不過是在自己的里世界之中。潘克洛夫所作所為乃是最為人所不齒的事把那些失去肉體的靈魂強行納入到自己的里世界之中，迫使他們成為自己的奴隸！

這樣的話就太可惡了！卜吉握緊拳頭，恨不得馬上去揍潘克洛夫一頓。這個家伙簡直是煉金術師的恥辱。虧得當初自己和林克爾頓叔叔還把他當做偶像一般看待。

這時法奈卻說道：“絕不是單純虜獲靈魂那么簡單的事。”

“你說什么？”卜吉問。

“潘克洛夫所作的，絕不是單純的虜獲靈魂。”法奈突然來了精神，坐起來整理了一下頭發(fā)，侃侃而談，“像潘克洛夫這樣水準的煉金術大師，如果發(fā)明一種病菌或者毒素的話，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能在大陸上掀起一場瘟疫。這樣一來死去的人要比打仗多得多，而且速度也要快得多。但他為何要掀起戰(zhàn)爭，而不是散布瘟疫？”

“哦，也是……”卜吉撫臉陷入沉思。唐絡絲和阿星則不明白法奈說的是什么，困惑地看著她。

“另外。虜獲靈魂到里世界的話，單純地制造死靈可是不夠的。”法奈用手點著卜吉的額頭說道：“你好好想想，無論是索契、柏克羅還是比利，都是他們自己愿意才進入了你的里世界吧？”

“是啊。他們都和我簽訂了契約。”卜吉恍然大悟，“對啊，如果不是那些死去的靈魂自愿，潘克洛夫也沒法強迫他們進入自己的里世界啊。”

“難道說他們都是自愿的？”卜吉訝異說道。

“你是笨蛋嘛？”法奈淺淺的笑了，“如果他們都知道艾克庫莫利亞這個去處，那這世上豈不是誰人都知道潘克洛夫的秘密了？你忘記了當初塔格羅爾是多么想去那個地方么？”

的確如此！卜吉瞬間想到當年煉金術大賽結束之后，波諾王子親自來到工房招攬塔格羅爾時說的話。

看來這世上大多數的人，都是不知道艾克庫莫利亞存在的。卜吉、阿星、唐絡絲和法奈原本也在這大多數之中。

“那潘克洛夫是怎么讓那么多靈魂去他的里世界的呢？”卜吉怎么也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啊。”法奈悠悠嘆道：“不得不說就算是大家都有了里世界，在精神層面上是半斤八兩。但潘克洛夫在煉金術上的造詣，實在是高出我們太多了。”

卜吉明白法奈的話。他和潘克洛夫就好像兩名都能進入同一所優(yōu)秀學院學習的學生。就算同樣努力，但日后的成績卻可能相差萬里。這便是天賦上的差異造成的。

阿星忽然說道：“媽媽，你告訴我們這些事，是不是覺得那些屠殺流民的人和潘克洛夫有關系？”

“是。”唐絡絲肯定的說道：“屠殺流民，對于軍隊來說只是無意義的事情罷了。然而若是收集靈魂的話，那又另當別論。當卜吉說那些人是煉金術師公會的弟子之后，我就一直有這樣的想法。”

“發(fā)生了這么多的戰(zhàn)事，卻與正義、理想和榮耀完全不沾邊，而是為了某個人的某個目的而進行的毫無意義的廝殺。這事實真是太悲涼了。”阿星喃喃道。

“是啊，死去的那些戰(zhàn)士們，他們以為自己拼命戰(zhàn)斗是為了保護家園，保護所愛的人，可到了最后，他們的靈魂卻被潘克洛夫捕獲，遭受著奴役或是用來作為煉金術的素材……”法奈忍無可忍地說道。

“可是，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這件事，又能做什么呢？”卜吉無力地垂下頭。

眾人一時無語。

法奈忽然大悟說道：“怪不得德拉上位以后，立刻就宣布煉金術為非法，是騙術。”

卜吉不解：“德拉憎惡的不是波諾王子么，而煉金術師公會支持的是波諾啊，所以他才會廢除煉金術不是么。難道說這與潘克洛夫也有關系？”

法奈嘆息道：“我也只是猜測。我一直在想，德拉繼位的時候已經有三四十歲了，老國王和他的親弟弟都認可的煉金術，難道他真會認為是虛假的，是騙人的？如果說僅僅是為了打壓波諾，而得罪了整個煉金術師公會，這么做是不是有點得不償失呢？”

阿星立刻明白過來，接道：“他明知這么做沒有好處，還要與天下所有煉金術師為敵，那就是說，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了？”

“誰能指使得了帝國的君主呢？”唐絡絲瞪大眼睛說。

“除了潘克洛夫，天下沒有別人能辦得到。”卜吉拍膝而起，“他知道攝取靈魂的秘密早晚有一天會被泄露，于是就指使這世上第一大帝國麥扎利恩的君王宣布煉金術是騙術。既然是騙術，即使我們和其他人去說出這個秘密，也沒有人會相信了。”

阿星說得更直接了，“煉金術本來就是少數人才掌握的秘術。尤其是瑪娜，還有煉金釜，讓人認為煉金術特別神秘。神神秘秘的東西被懷疑也不奇怪。再加上潘克洛夫的實力太強，若是不能用煉金術的原理來解釋，讓別人認為他天生具有神力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

法奈最后說道：“只要世人認為煉金術這種學科不存在，那么潘克洛夫立刻就成了神明！這個結果，除了知道真相的人，恐怕任憑誰來想，就是想破了頭也猜不到！”

大家連珠炮似的說完，車廂里又陷入一片寂靜。每個人都覺得渾身發(fā)涼，后背和脖子好像被毒蛇爬過一般。潘克洛夫與“神之眷顧”的實力之強大，背景之深厚，已經遍及整個大陸。與之對抗，就等于同時對抗德拉、波諾兩方，搞不好就連大陸上的其他勢力也被他們控制了也說不定。

可若是不與之對抗，那么遲早會被潘克洛夫的野心吞噬。無論是親人、朋友還是田地、財物、心愛之物，都會被活生生地奪去。

這是個天大的陰謀。潘克洛夫就像一個古老的漁夫，不知不覺間便把天下之人誘入了他的魚簍。待人們回過神來的時候，卻發(fā)現入口已經封死，想出也出不去。

煉金術是萬能的。這句話在潘克洛夫那里就是真理，而在卜吉這里卻成為了噩夢。不對，不對！潘克洛夫并不是真正的神，他的計劃一定還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嗯！卜吉托著下巴聚精會神的想著。剛才法奈說過，這些靈魂不是被疾病瘟疫奪去了生命，而是在戰(zhàn)爭中喪生，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另外，潘克洛夫為何需要這么多死去的魂靈？到底是讓他們來做奴隸還是作為煉金素材？潘克洛夫所擁有的生命瑪娜熱茲尼，在其中起到了什么樣的作用……

唐絡絲撫了撫剛才激辯時扯皺了的裙擺，無奈說道：“我只想讓阿星回到羅斯坦，成了一族之長，就有力量與他們抗衡。現在來看，是我的想法太幼稚、太簡單了。不用說羅斯坦，就是統帥了湯普森家族，也沒辦法和麥扎利恩的軍隊抗衡啊。”

“如果是整個精靈帝國呢。”阿星突然問道。

“精靈帝國的話，也許能與麥扎利恩帝國斗上一斗吧。不過那只是妄想罷了。精靈帝國的三大家族分崩離析已經有數百年了，大家各自為政，老死不相往來！現在這么危險的時刻，三大家族能想到齊心抗敵，這已經很不容易了。要說統一三大家族，恢復往日的精靈帝國，誰有這個能耐？”唐絡絲不住的搖頭。

盡管是喪氣話，但卜吉和法奈也不得不認可。當初光明同盟的三大王國，麥扎利恩，赫爾迪安以及拉迪邁爾，面對魔王族南下入侵的時候也只是暫時的聯盟，被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若不是大煉金術師埃洛肯費勒發(fā)明了魔法銃，恐怕三大王國早就成了魔王族的地盤。即使在面臨滅亡的時候，三大王國也從未有出過合而為一的提議。

合而為一，就有個誰來執(zhí)掌權力的問題。失去最高權力的一方跟滅國也沒什么兩樣。這件事觸及各方底限，所以寧可滅國，也不會合并的。這并非是人本性的愚蠢，而是政治的悲哀。

但若是能出現一個震懾各方的英雄人物那就不一樣了。比如說當年的傳奇人物“阿拉貢”，與朋友謝坎迪等人拯救大陸的故事直到現在還在各地傳唱。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在的話，振臂一呼，的確有四方響應的可能性。

卜吉嘆了口氣。這樣的英雄可不是自己能擔任的。阿拉貢畢竟只是個傳奇。我杉卜吉何德何能，能讓全天下的人幡然醒悟，同心協力來對抗潘克洛夫？

在煉金術上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點點自信，在龐大如山一般的壓力之下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卜吉仿佛覺得自己還是當年恩耶村酒館里的那個伙計，而潘克洛夫也依然高高在上，驚為天人。即便是努力、奮斗了幾年、幾十年，二者之間的差距還是天上地下，不可能有什么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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