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赫姆是帝國南部的一座大城市。集市上人來人往，衣著鮮亮的闊綽買主、花枝招展的美少女、南來北往的富裕豪商比任何一地都要多得多。

不僅是因為這里坐擁南北交通要道的地理之便，而且也要歸功于此處的霍爾赫姆精靈家族管理有方。

這一日早晨在霍爾赫姆城的集市一角，一位綠色頭發的、二十歲上下年紀的半精靈青年正在笨手笨腳地布置地攤，在他的身后站著的是個人族少女，同樣也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相貌清麗不俗，引得路過的男子紛紛回頭駐足。

“卜吉！再不鋪好氈子，可就要中午了！”法奈的尖叫聲又引來不少圍觀的目光。

“饒了我吧大小姐，你怎么調制的氈子，我連里外都分不出來。”卜吉哭喪著臉坐在地上，邊上零散地堆放著不少食品袋和紙盒子。

“笨蛋，笨蛋！在這么下去我調制的蛋糕都要變味了。算啦，還是我自己來好了。”

聽到法奈這么說，卜吉趕緊大赦似的站到一邊。

“看好了，這里要這么卷起來。稍稍卷一下，毛邊就露出來了。懂了嗎？”法奈指著氈子的一角，像個老師般對卜吉講解著。

“嚯嚯，大清早的小兩口就出來擺攤賣蛋糕啦。話說你們做的蛋糕味道不錯哦，我老婆和孩子都喜歡吃呢。”不知何時一位拎著鎬頭的矮人大叔站在攤位前，笑呵呵地看著他們。

“啊，大叔，這……”卜吉剛想說點什么，就被法奈抓住手腕，一把拽到身后。

“哎呦，這不是埃米爾叔叔嗎。您的家人能喜歡我做的蛋糕真是太令人高興了。既然是這樣，今天要不要再買一袋呢？您看今天我們還有優惠，買一大袋，送一小袋，多劃算啊。”法奈笑靨如花，極力推銷著自己的調制品。

“我也想買啊。可是礦上的工錢要下周才能發下來。我只是個窮礦工而已，天天吃蛋糕，也吃不起啊。”埃米爾大叔倒是有著矮人特有的直爽，毫不介意地拍了拍空空的口袋，大笑起來。

“哎哎哎，這個老人家，不買東西還來這里添亂。”看著大叔離去的背影，法奈氣鼓鼓地叉腰。

“喂，法奈，來的都是客，不買也幫捧個人場，不是也挺好么。沒必要這樣吧。”卜吉趕忙小聲上來勸說。

“捧什么人場，我不要捧場，只要現金！”法奈回身與其說是面對面，倒不如是快要跟卜吉臉貼臉了，“就照這個掙錢速度，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趕到父親的領地，什么時候才能搬來救兵去羅斯坦救出阿星和她的媽媽！”

“對對，你說的對！就是小點聲！”卜吉趕忙用手按在嘴唇上，“這里還是精靈族的領地，你提到羅斯坦的事情可就太不好啦。”

“哼，那你就趕快吆喝啊。今天不賣出去一百袋蛋糕，晚飯就沒得吃！”法奈用手狠狠在卜吉額頭點了一下，氣呼呼地說道。

“嗨，著急也不是辦法啊。”卜吉避開她去拿罐子，正好看到旁邊攤位的德拉姆。這是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半精靈，從小就跟父母在這一帶的集市上做生意。卜吉接觸過幾次。人本性還算不錯，就是沾染了些市井之氣。

“我說，你老婆嘴好厲害啊。”德拉姆悄悄說道。

“唉，也沒辦法。”卜吉嘿嘿一笑。

“我說，這么漂亮的美人從哪泡來的？給哥們我也介紹一個好不。”德拉姆叼起煙卷，翹著腿坐在一個酒桶上。

“哎……”卜吉聽到他這么問，茫然地不知該怎么回答。

“雖然個性刁蠻，不過那么好的身材。還真是羨慕你呢。”德拉姆從酒桶上跳下來，用力拍了拍卜吉的肩膀，到攤位前應付買主去了。

“跟德拉姆嘮什么呢？”

卜吉端著罐子來到攤位跟前，聽到頭也不抬的法奈這么問，頓時滿臉通紅。他飛快地想起在塔比岡村開蛋糕店的往事。那個時候法奈曾經動情地對他說，來擁抱我吧……如果那時候自己再大膽一點的話……

“喂喂！一臉壞笑的想什么呢？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啊！”卜吉從回憶中驚醒，這才發現法奈不知何時兇巴巴地站在面前。

“拿個罐子也磨磨蹭蹭的，真是受不了！”法奈狠狠剜了他一眼。

哎呦呦，女人的脾氣是不是會跟著年紀一起變大啊。被訓斥的卜吉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耷拉著腦袋跟在法奈的身后。

上午的生意還不錯，一轉眼已經賣出了一大半貨。法奈不但口齒伶俐，而且對蛋糕的品相、味道都很有研究，什么蛋糕該什么時候吃，該喝何種味道的酒或者飲料，該配什么樣的奶酪或者果醬，都講的頭頭是道。往往她只是站在攤位前和客人稍稍聊上幾句，那些富家小姐們總會買上一些帶走。當然也有不少公子哥來搭訕的。這個時候法奈往往會讓卜吉出面。對于做過侍者的卜吉來說，笑呵呵地把他們打發走也不是什么難事。

還別說，他們倆的搭檔的確是天衣無縫，珠聯璧合。

到了午飯的時候，錢袋子已經裝得滿滿的了。兩個人興高采烈地準備收攤，到市場邊的飯館美美地吃上一頓，然后再去采購一些制作蛋糕的原材料。

市場的前端忽然有些騷動。卜吉把手搭在額頭上望了望，發現有一隊人馬遠遠地過來了。

“是霍爾赫姆家族的人。”同樣在收攤的德拉姆湊過來，在卜吉身邊說道。

“排場挺大的么……”卜吉有點擔心地問，“是不是來收稅的？”

在集市上擺攤之前，他們已經向管理者繳納了一定的費用，取得了經商的資格。但在一些領地上，領主也可以隨心所欲地征收各種名目的雜稅。遇到這種倒霉事，商販們也只能認了。

“哎，平心而論，霍爾赫姆家族的精靈老爺為人還是不錯的，只是有些下人粗野了一點。尤其是管理市場的那個叫哥普特的家伙，整天色迷迷的，真是讓人感到惡心啊。”

說到這他忽然提醒卜吉：“你老婆那么漂亮，可別輕易讓他看到。不然的話糾纏起來可是沒完沒了的。”

“哎，真得謝謝你。我這就去讓法奈回避一下。”卜吉說完告別了德拉姆，走向法奈。

“什么？讓我帶上帽子和圍巾？”法奈不情愿地說，“那不是把頭發都弄扁了么。”

“大小姐，現在我們不能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你知道嗎？這里市場的管理員，據說名聲不太好呢。”

“好啦好啦，聽你的就是。”法奈朝卜吉吐了吐舌頭，回身去包裹里翻出了帽子和圍巾。她剛把帽子戴好，回過身的時候，卻發現一位精靈青年正騎在馬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請問，您是要買蛋糕么。不過只剩下幾袋被人挑剩的了。不喜歡的話就明天再來吧。”法奈笑呵呵地說。

“不，我覺得你好漂亮……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面吧？”那精靈男子說完跳下馬來，紅著臉說道。

“唔，這個精靈不會就是你說的那個名聲不好的市場管理員吧？果然是一副豬哥相。”法奈拍了拍趴在地上收拾東西的卜吉的肩膀。

“那也正常，這幾天有好多小伙子被你給吸引住呢。多一個精靈也沒什么大不了……”

卜吉抬起頭來，卻是愣住了。眼前這個頭戴寬檐帽，穿著華麗絲綢便服，披著天鵝絨斗篷的精靈，好像在哪里見過。可到底是在哪見過，他一時也想不起來。

“哦，請問你是……”卜吉想問問。可這個精靈青年只是看著法奈，根本不理睬他。

“我覺得真的在什么地方見過你，美麗的小姐。”精靈青年松開了馬韁繩，盯著法奈不住的打量。法奈被看得心里發毛，臉上卻是一副道義凜然的樣子與精靈對視。

“我可以邀請你到宅邸做客么？”精靈男子對法奈伸出手去，臉上帶著笑意。

“誰要跟你去啊。丑八怪。”法奈用手里的面包袋“啪”地打在男子的手上。“對女士先伸出手來的男人，都該打！”

圍觀的無論是商人還是客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們都被法奈大膽的舉動給嚇呆了。

“這個人可打不得呦。卜吉啊，你老婆闖禍啦。”旁邊攤位上的德拉姆捂著臉不敢看下去了。

男子的手被打掉，站在那里愣了片刻，眼角眉梢浮起一絲慍色，“你居然打我！”

“打的就是你，怎么了？”法奈毫不退讓。在帝都她也是被人侍奉的侯爵千金。就算眼前這個精靈男子是霍爾赫姆的領主，她也照打不誤。

“有人襲擊二殿下！”

隨著喊聲，管理市場的精靈衛隊沖到了現場。一個胖乎乎的人族男子從馬上跳下來，三步兩步來到攤位跟前，諂媚的對精靈青年說道：“二殿下，您是看上這個漂亮小妞了么。她竟然敬酒不吃，真是可惡。請您稍等，隨后我就把她送到您的宅邸去。”

說完，他就命令手下的精靈衛隊：“上，把這個攤子給我收了，這一男一女帶到管理所去。”

“你們要干什么！”卜吉擋在法奈身前，“光天化日，我們合理合法的做生意，干著你們什么事了？”

“哼哼，這里是我說了算。你們在霍爾赫姆的地盤上，就要受這里的法律管制。而我，就負責管理你們。現在我懷疑你們賣的東西不衛生，有人投訴你們。所以跟我回去協助調查吧。”

“呸！鬼才信你這個死胖子的話。”法奈從卜吉的肩膀后面探出頭來，朝胖男子吐口水。

精靈男子皺起眉頭，不快地說道：“哥普特，我的事不用你來管。”

“二殿下，我只是盡到職責而已。”管理員哥普特靠近精靈男子，壓低了聲音說道：“誰不知道，等大殿下一走，您就是霍爾赫姆的第一繼承人了啊。”

“第一繼承人？”精靈青年的眉頭稍稍舒展。他從未想過與大哥爭奪繼承權的事情。但被人恭維的感覺，還是很美妙的。

“好吧。我還有別的事情。就由你把他們倆請到我的府邸去吧。記住一定要謙恭的邀請，這位女士可是尊貴的客人。”精靈男子牽過馬韁，準備離開了。

哥普特摩拳擦掌。只等二殿下一走，他就要命人沖過去把這對男女青年拿下。討好未來領主的機會，他怎么可能輕易錯過？

卜吉也看出他圖謀不軌，拉著法奈緩緩后退。他只等那些衛兵沖過來，就放出具現化防御擋住他們，然后帶著法奈迅速離開這里。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時候，從街角傳來鈴鐺般悅耳的笑聲，“哥哥，沒想到你也在這里呀。我也來逛集市啦。”

卜吉循聲看去，從街角蹦蹦跳跳地跑來一位半精靈少女。她帶著絨帽，穿著厚厚的棉衣，臉上凍得紅撲撲的，手里還拿著一個食品袋。

“那不是我們用來裝蛋糕的袋子么。”法奈小聲說道。

卜吉見到這女孩，猛地一拍腦門，“哎呀，這不是他們么。她叫什么來著！”

“薇菲，你怎么來這里了？”騎在馬上的精靈男子笑呵呵地說。

“昨天侍女們給我買了很好吃的蛋糕回去。今天出來逛街，我就把袋子拿出來，想看一看是哪一家的蛋糕這么好吃呢。哎？不就是這個口袋么。”

薇菲眼尖，一下子就看到攤位上尚未收起來的花花綠綠的食品袋，再看看手上的，真的是一模一樣。

“找到啦！”她歡呼起來。

“薇菲！你不認識我啦。”卜吉趕忙走過去說道。

“你是……卜吉哥哥！”女孩吃驚地長大了嘴巴，“你什么時候來霍爾赫姆城啦！怎么也不來找我和哥哥呢。”

卜吉只有苦笑。當年在洛加達見過這兄妹一次，那還是在煉金術大會的前夕。后來賽事結束，大家就再也沒見過面。霍爾赫姆這個拗口的名稱很快就被他忘在腦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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