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殿下，我知道這些。”盡管額頭上布滿汗水，卜吉的表情依然平靜，語調也沒發生變化。

“哦。很好。”馬克西姆滿意地點點頭，“但是我還要告訴你，邦撒工房和達洛蘇工房在你之前已經來報告過了，即便你要造橋，順序也要排在他們的后面。如果他們之中某個造的橋獲得的所有人的認可，那你就沒機會展示身手了，知道嗎。”

“知道。”

“好！”馬克西姆大吼一聲。“既然是這樣，待河岸兩邊的人群聚集完畢，立刻開始最終調制！”

一個小時之內河岸兩邊便聚集的打量的市民。粗略估計數量已達上萬。在河上用煉金術架起橋梁這可是所有人聞所未聞之事。就是對于煉金術師來說，這樣龐大的調制工程也是難得一遇的。

“真的沒問題嗎？”法奈拉住卜吉的袖口，低低聲音問道。

“當然沒有問題。這幾天你不是一直在和我調制嗎？圖紙也是我們一起設計的啊。要對自己有信心嘛。”卜吉對她笑笑。

“嗯，的確是這樣……”法奈再三猶豫，還是沒把自己的預感說出來。畢竟有可能那只是女人毫無依據的直覺，說出來可能只會令他發笑吧？

法奈忽然覺得自己不知從何時起開始如此在意卜吉的態度。之前無論在伊卡洛斯學院的工房里還是在逃亡的路途中，她都是可以毫無芥蒂的想什么說什么呀。

重要的比試在即，我不想說些動搖的話。一定是這樣。她一再告誡自己，緊緊閉上嘴唇。

“那么邦撒工房的諸位先請吧。”

馬克西姆一聲令下，邦撒帶著古洛凱爾、格拉漢姆等眾人氣勢高昂地來到了河岸邊。達洛蘇等人在后面氣得齜牙利嘴，惡狠狠地詛咒他們調制失敗，自不必細表。

邦撒工房諸人來到河邊立刻開始布置大量素材。其中有木材纖維、粗纜繩、粗鐵線、漆、強化劑、石粉等等十幾種。

“他們用這些東西造橋？”比達羅爾有些奇怪的問馬克西姆。

“不是造橋。這些素材太少了，不夠建起一座大橋的。大概他們的想法是……”說到這他故意買了個關子，“你接著看就知道了。”

比達羅爾知道主人的心情很好，于是嘿嘿一笑，把目光投向河邊的邦撒工房。

眼看著材料準備停當，邦撒令人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煉成陣。那是在一張帆布上繪制了類似于六芒星的圖案。邦撒和古洛凱爾、格拉漢姆等六位長老分占一角，在他們身后還聚集了二十多名幫手。

卜吉和法奈看到煉金術士水準的莫羅只能站在煉成陣旁邊看著，所以能在邦撒等人背后伸手幫忙的，至少也是煉金術師級別。

“哦，快看快看。”聚集在岸邊的人群發出陣陣驚呼。帆布上冒起滾滾白煙。藍光一閃，邦撒召喚出自己的瑪娜波吉，指揮它躍入白煙之中。跟著其他長老也紛紛召喚出瑪娜。

多人協作調制，是高級煉金術的特征之一，目的是最大限度的提高煉成率。煉金術師本身能力高低，瑪娜的級別高低，素材的煉成值高低，協作調制眾人的配合默契程度，皆是影響煉成率的重要因素。

只見煉成陣上方的白煙越來越濃。這時莫羅等人開始根據邦撒的要求，逐步將素材送入煉成陣內。

“注意看，就要開始了。”馬克西姆對比達羅爾說道。

沒等他說完，煉成陣上方的白煙開始向著另一側河岸方向延伸，隨著距離的延長，煙氣慢慢變淡，里面的東西漸漸顯露出來。

隨著輕微的“噗”的一聲，煙霧終于完全散去。在河面上出現的是一條低矮的木板索橋。這條橋的橋面很寬，下面由鐵索相連，懸浮在河水上方半米左右的地方。邦撒命人收起煉成陣，帶著煉金術師們登上了橋面。盡管索橋看似有點搖晃，但人走在上面穩穩當當，無論是上橋的還是旁觀的人都覺得十分安全。

“的確是高手。”馬克西姆露出了笑容。邦撒在湯普森治下的城邦之中很有名望，不少圍觀的人已經開始為他鼓掌、喝彩。

“原來他們是要在這條索橋上面繼續調制。”比達羅爾這才明白為何邦撒等人要建這么一座橋了。

聽見岸上的歡呼聲邦撒得意的捋了捋胡須。作為一個精靈，他最清楚什么樣的裝飾和雕刻最能贏得這些平民評委的喜愛。在藝術造詣上，他同樣相信自己工房的人要比達洛蘇等人高出一個層次。他擔心的，只是能否搶在達洛蘇工房之前開始調制。

只要能搶在達洛蘇工房之前建起大橋，那么一切都解決了。所以知道自己的工房是第一個準備好素材的時候，他認為已經八成贏下了這場比試。

“你說，他們該怎么解決引橋的問題呢？”卜吉問法奈。

比賽的條件放在那里，引橋的問題自然也是邦撒工房無法回避的。他們看起來自信滿滿，應該是找到了合適的解決方案才對。

法奈攤開雙手：“我也不知道。不過邦撒是個精靈，又熟悉這里的風土人情。我相信這個問題大概難不倒他。”

“嗯。”卜吉點點頭，專注地看向河面。

在索橋的中心布置了一個方形的煉成陣。這次圍在煉成陣周圍的高級煉金術師數量超過了十位。邦撒站在面向河水的方形尖頂一側，而格拉漢姆、古洛凱爾等人則按次序在兩側排列。每個人的臉色都極為凝重，如同即將舉行神圣祭奠的僧侶。

“他們怎么不開始？”法奈問道。

“嗯……你看。”卜吉用手指了指。只見河對岸莫羅正帶人推著幾輛獨輪車朝吊橋過來。

“車上那些亮晶晶的東西是什么？難道是碎玻璃？”距離太遠，法奈有點看不清楚。

“不是碎玻璃。”卜吉肯定的說道，“看起來有點像細沙。但細沙不會反光。到底是什么呢？”

連他們兩個都不知道，岸邊其他人就更猜不出這些獨輪車上的東西是什么了。人們都在低聲議論著。只有達洛蘇冷笑著對萊爾說道：“沒想到邦撒這個老東西和我想的一樣。”

“老師，難道那些車上裝的是……”

“對。只不過他們的想法與我們正好相反，嘿嘿。有意思。”盡管有些驚訝，但達洛蘇依舊沉穩，沒有一點慌亂。

獨輪車上了索橋，一直來到中央的煉成陣旁邊。莫羅和另外幾個煉金術師拿出小鏟子，開始把車里閃閃發亮的粉末灑向煉成陣。說也奇怪，那些粉末甫一飄落到煉成陣上面，立刻放出刺眼的七彩光芒。

“是觸媒！”卜吉和法奈幾乎同時喊出聲來。

一般來說煉成陣是不需要使用觸媒的。需要使用觸媒的多是魔法陣。若是煉成陣使用觸媒的話，那么就說明這次調制的規模實在龐大，僅僅靠煉金術師和瑪娜的精神力遠遠不足，只有依靠觸媒的力量，煉成陣才能被催動起來。

法奈用手帕擦了下額角，不自覺地脫口道：“需要那么多金屬粉末當做觸媒，啟動這個煉成陣需要的精神力真是太驚人了。”

卜吉并未回答。看著邦撒等人的調制，他忽然有種莫名的壓迫感。這樣龐大的煉成陣，就算自己和法奈精神力遠超邦撒等人也未必能啟動得了。邦撒到底要調制出什么樣的煉成品出來呢？他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頭，手心滲出汗水。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金屬粉末用來做觸媒，調制的東西一定不是金屬制品。也就是說，邦撒的大橋應該是以木材為主要素材的。

果不出所料，成車的觸媒送進煉成陣以后，邦撒再次下令。這一回又有人用車把調制好的木材纖維、竹板材以及透色油漆、強化粘合劑等等素材成車成車地推上了橋面。

煉成陣當中冒起了濃厚的白煙。邦撒等人抓住時機，紛紛召喚出自己的瑪娜。在他們身后的莫羅等年輕一代的煉金術師紛紛拔刀在手，緊張的注視著河面及河岸上各方勢力和平民們的動靜。在調制的緊要關頭，哪怕一丁點的失誤也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

其實馬克西姆早就吩咐下去，今天湯普森城各大兵營的精靈士兵們已全體出動，從各個城門到外城、內城下的所有街口都布置了重兵把守。河岸邊上的防衛就更加森嚴了。任何人想要干擾這場煉金術比試，都會立刻被繩之以法。

在這一刻也沒有人動那樣的心思。就連與邦撒對立的達洛蘇工房的成員也是一樣。所有人都想知道邦撒到底要調制出什么，是否真的能符合城中平民提出的那三個條件？

白色的煙霧越聚越多，開始向空中騰起。大約涌起三四層樓的高度，中間開始向兩邊分叉。這個時候邦撒已是揮汗如雨，不僅腋下和前襟都被汗浸濕，就連手腕上也清晰可見流淌著發亮的汗水。他的嘴唇劇烈的顫抖著，臉色白的嚇人。卜吉很擔心這個年紀不小的老人會隨時因為疲勞或者脫水而倒下。

不僅僅是邦撒，他身邊的其他煉金術師也是一樣。但沒有一個人主動撤下來休息，也沒有人說話。旁邊的學徒或是同僚不停地用濕毛巾擦拭他們的額頭和鬢角，免得汗水流進眼睛和耳朵里。煉成陣就像是一臺抽水機，把精神力源源不斷地從這些煉金術師身上抽走，流入到深不可測的調制過程中去。如果這種調制過程是肉眼可見的還好說，可他們與之較勁的是普通人完全無法體會的虛無和幻境。其中的壓抑、痛苦和辛勞只有他們自己體會，凡人無從知曉。

卜吉很清楚這種精神力幾近干涸的感覺。當初在里世界之中，他創造了十個太陽。結果宇宙之中瘋狂涌入的能量把他的精神力瞬間抽空，幾乎導致意識空間崩潰。若非索契的百分之百煉成率特性發揮了作用，那恐怕他早就化為一塵土了。憑自身意志與龐大的宇宙能量抗衡，無論是什么人，都會覺得好像是一條小船置身于大海的狂風巨浪之中，隨時有可能傾覆，滅亡。

人群再次發出驚呼。原來是其中一個煉金術師終于支撐不住，軟軟癱倒在地。旁邊立刻有人把他抬下索橋到岸邊休息，換下一個人頂上。隨著時間的延長，被抬走的煉金術師越來越多，剛才還人頭攢動的橋面變得不再那么擁擠了。

空中的兩支煙霧此刻已經延伸到了岸邊。衛兵們開始驅趕人群，讓他們遠離煙霧侵襲的區域。在煙霧中慢慢地可以看出，寬闊的橋身已經完美成型，在橋身的兩端，引橋也逐漸露出端倪……

“不！”法奈突然大叫一聲，“卜吉，那是……！！”

卜吉只覺得眼前一黑，后背如同遭到巨錘重擊，一口鮮血涌到了嗓子眼。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手腳冰涼，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絕望，深深的絕望。

邦撒的引橋，使用的正是螺旋樣式！

雖然是同樣的理念，但邦撒工房的設計顯然比他和法奈的要成熟許多。已見雛形的大橋高度足有三十米，長度超過二百米。螺旋形引橋寬宏大氣，上面的臺柱超過千根，雕刻的塑像不但包括女神溫蒂尼，還有精靈傳說之中的諸位神明，他們神態各異，姿態萬千。而最讓卜吉望而興嘆的是整座大橋的寬度要足足比他們設計的寬上一倍，足足可以并排通行四輛馬車！

“看來我們想的還是太簡單了啊。”卜吉忽然有點想哭。為什么要逞強來參加這樣的比試呢？明明知道自己只有兩個人，還要與對方幾十人、上百人的工房硬拼，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自大而不自量？

他看著身邊的法奈，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該怎么辦呢？是道歉，還是建議她偷偷溜走？他心亂如麻，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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