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小的雪花洋洋灑灑地飄落在大地上。遠處青色的山巒如同海浪般起伏。來自于湯普森城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在荒野中前進，他們的目標是群山背后的哈農城。

法奈呵出一口白氣在手心里，用力的搓了幾下，對身邊的阿星說道：“真冷啊。總覺得南方的冬天比帝都要更冷呢。”

“是啊，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呢。”阿星笑著把圍巾遞給她，“戴上這個就會暖和一點了吧。”

“不要啦。如果有條狐貍圍脖還差不多。精靈族可真奇怪，寧可受凍，也不穿皮大衣呢。”法奈說著在車廂里的桌子上畫起煉成陣來。

“精靈們熱愛自然，一般不會獵取獸皮的。在南方穿著那些衣物的，只有野蠻的傭兵們。”阿星邊說邊看著法奈靈巧的手指在桌面上跳動著，很快以點、線和圓構成的繁復圖案繪畫完畢了。

“等過幾天我一定設計一張暖手爐的圖紙，到時候把它揣進懷里，就不怕冷了。”法奈笑嘻嘻的說道。

“暖手爐？那是什么東西。”阿星還真沒見過暖手爐，好奇地問道。

可是法奈并沒回答她，只是叫道“出來吧，雷頓！”然后把桌子上的一杯牛奶倒進煉成陣里，又飛快地扔進一些其他素材。緊接著冒起一陣白霧，一塊熱氣騰騰的蛋糕出現了。

“來，”法奈操起小刀，割下一小塊用紙包起來遞給阿星，“嘗嘗我做的鮮奶起司。”

“又香又甜！味道太美了。”

“嘿嘿，你愛吃就好。不要來點酒么？吃飽喝足才有力氣應付長途跋涉啊。”法奈說著打開了一瓶甘草酒，先給自己倒上一小杯，一飲而盡。

“不要啦，我還不習慣飲酒。”阿星說著看向車窗外寒風中的騎士們說道，“如果有你說的那種暖手爐的話，給他們每人配一個可好？”

“沒有問題啊。你是在擔心卜吉么？”法奈又淺淺的喝下一口，如霞一般的粉紅色爬上了她的臉頰。

“男人們總是不會照顧自己呢。就算是連時空之橋這種東西都能調制出來的煉金術大師，不去想辦法的話也只能在寒風中受凍啊。”

阿星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問道：“法奈小姐，你何時起變得喜歡喝酒了呢。”

“也不是愛喝酒啦。”法奈叉了一塊蛋糕放進嘴里，“喝些又苦又辣的東西，才能更好地品出蛋糕的香甜呢。”

“原來如此。”阿星淡淡的笑了，“你變得成熟了，法奈小姐。都會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

說話間馬車忽然停住了。車門被拉開，眉毛上掛著雪花的卜吉坐了進來。“呼，還是這里暖和一些啊。”

“怎么停下來了？”法奈問道。

“我讓他們暫時休息一下。前面就是足背山的山口了。馬克西姆殿下好像準備連夜穿過山谷，明早到對面的格里格爾城休整，再一鼓作氣直奔哈農城。”卜吉拍打著手套，干草和鐵屑的氣味冒了出來。

“為何要連夜穿過山谷呢。在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啟程不就好了。我們也不必那樣趕時間吧？”法奈悠然問道。

卜吉一邊撣掉肩膀上快要融化的雪，一邊說道：“雪不知什么時候會停。如果這里的山口被雪封住，可就要繞很遠的路才能抵達格里格爾城了。再說現在到處都已經結冰，在這一帶宿營的話可是很辛苦的。”

“母親她還好吧？這么冷的天氣，她還是堅持要騎馬。”阿星有點擔心的問。

“嗯。她很好。有朱利安父子護衛在身邊，不會有事的。”卜吉用安慰的語氣說道。他很清楚，唐絡絲是為了讓朱利安和索拉姆遠離自己的女兒才不坐馬車的。為了阿星更舒服一點，她不惜自己忍受風吹雪打。慈母之心，天地可鑒。

“如果有暖手爐這種東西，請優先調制一個給她吧。她年紀不小了，還是愛那樣逞強呢。”阿星說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暖手爐？那是什么。”卜吉好奇的問。

“哎呀。你在帝都的時候沒見過嗎？就是冬天貴族們都會在身上帶一個，用來取暖的小鐵盒。只要在里面放上炭火，就可以長時間的取暖了。”法奈一口氣說完，繼續吃她的蛋糕。

“哦？居然有這種東西。設計原理應該是不算太難。但是金屬做的盒子，再用炭火加熱的話，一定會燙傷人的吧？”卜吉皺起眉頭。

“用布在外面做一個套子，包得厚實一些不就能用了？虧你還是個大煉金術師，連這么簡單的事都想不到。”法奈挖苦道。

“煉金術師也有想不到的東西是吧。這并不稀奇。”卜吉笑嘻嘻的應道，“你們兩個多休息一會兒吧。夜晚走山路的話，在顛簸的馬車里可能會無法睡著哦。”

他想了想又說道：“這車廂里也真夠冷的。不如我吩咐人給你們準備個碳火盆吧。”

“讓你擔心了。你們也要多加小心。”阿星說著溫柔的替他扎緊領口。

“嗯。”卜吉答應一聲。他跳下馬車，翻身上了戰馬，催動韁繩朝前面去了。

“他變得可靠了呢。”看著卜吉的背影，法奈不禁這樣說道。“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

“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變化，”阿星重新坐回位置，坦然面對法奈說道：“那是他的本性，我不過是稍微引導一下。”

“本性么？”法奈看著車窗外面細密的雪花，“卜吉小時候是在大陸東部的一個小村莊長大的。一直到十七歲，都在酒館里當侍童。”

“正因為如此，他才比別人更敏感，更需要別人的信任和支持。”阿星閃動著眼睛說道：“不過我認為，人們雖然來自于五湖四海，但相聚總能改變命運。雖然他出身低微，但成長過程中也遇到了希絲小姐、你和塔格羅爾那樣的人，所以在不知不覺之中，他的本性開始轉變。雖然有的人生來就擁有地位和財富，但遇到了什么人，才是決定他今后命運的關鍵。我是這樣認為的。”

法奈拿起一塊涼了的蛋糕放進嘴里嚼著：“也許吧。如果不是那天我幫你調制了一頂假發的話……這就是你說的命運嗎。”

阿星激動的說道：“這世上到處都是戰亂，男人所要忍受的痛苦要比女人更多。所以他們要更加堅強。而讓男人變得堅強，是女人的責任。爭論和說教是無法改變男人的，女人能做的，只有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一切，而不追求回報什么。我認為這就是女人的命運！請問你想過這些事嗎，法奈小姐。”

法奈仰頭喝掉杯子里的殘酒，沉默了。她并非不懂這些。可是對所有人關懷體貼的她，唯獨面對卜吉的時候氣勢咄咄逼人。想來當初在煉金術士學院的時候也并非如此，只是兩個人逃出帝都以后，發生的一些事改變了她。

難道自己表現出來的溫順和體諒，只是想不斷壓迫卜吉，讓他服從自己而已？

“其實，在你的心里，還是想回帝都去吧？”阿星試探著問道。

“你為何會懂得這些？”法奈有些狼狽的望著阿星。

“我也是什么都不懂的。直到我遇到了卜吉，遇到了你們，我忽然變得開始能夠理解這一切……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別說了。”法奈用手捂住了臉。如果不是送炭火的人敲了敲車窗，她說不定會哭出聲來。

足背山的山口被尖銳的風聲所籠罩。寒風卷起米粒一樣的雪花在空中狂舞。涼氣透過鎧甲和內襯的戰袍侵襲著每一個騎士的身體。可是所有人都保持著與平時一模一樣的姿勢，任憑風把雪打在臉上，再化成水滴落。

“湯普森的騎士真是名不虛傳啊。”卜吉策馬行進在馬克西姆的身邊。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他的騎術日臻嫻熟，已可以自如的駕馭馬匹了。

馬克西姆微微頷首道：“煉金術師先生，您大概不知道吧。足背山在精靈語里的意思是‘牙齒’。我們是在朝著一張大嘴里面去呢！這里本來就是以兇險而聞名的。我們的騎士無論在冬天還是夏季，都會在這附近做大量的訓練，對山中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所以您絲毫不必擔心夜里穿過山谷會發生任何危險。”

兩個人交談的當口，前面由比達羅爾率領的負責探路的小隊已經進入了山谷之中。大部隊踏著他們的馬蹄印，陸陸續續地跟了上去。經過山口處如利齒般的斷崖峭壁之后，內部的地勢漸漸平緩起來，兩邊的山坡上長滿大量的灌木和松柏，再高處的高大喬木葉子已經掉光了，落在地面上厚厚的一層。

“在南方很少見到這樣的大雪呢。搞不好是你們這些北方來客把雪給帶來了啊。”馬克西姆少見地開起了玩笑。

“我也沒怎么見過這樣大的雪呢。”卜吉說著，下意識地把精神力輻射開來，仔細探查周圍樹林里的動靜。

天已經完全黑了。風漸漸的小了下來，雪卻依然在下。樹林里黑咕隆咚的，沒有任何光亮。遠方不知何處會突然傳來令人揪心的鳥鳴。數百人的大部隊在這里前行，只能聽見沙沙的腳步聲。每個人都感到徹骨的寒冷。大家都期待著趕快走出這片冰封的雪嶺，到格里格爾城溫暖的酒館里喝上一杯。

“不對勁！”

卜吉忽然感到沒來由的一陣心悸。幾乎同時法奈也打開車門喊道：“快停下！”

“怎么了？”馬克西姆回頭問道。

“山坡上有人埋伏。有幾十，不，上百人乃至更多啊。”卜吉發現了伏兵。

“停下！準備戰斗。整隊后退！”馬克西姆盡管沒看到人影，還是舉手下達了戰斗指令。

精靈戰士們茫然地停下了匆匆前進的腳步。四周只有風聲，樹林里連人影都看不見。

但作為平日訓練有素的精銳戰士，所有人都立即堅決執行了馬克西姆的命令。隊形很快便整好了。最外側的士兵手執鋼刀盾牌，護住馬車和輜重。內側的槍兵則豎起了長矛，防備敵人的突擊。就在眾人剛剛做好準備的時候，第一波箭雨便到來了。

嗖嗖嗖！破空的聲音不斷傳來。然而這些箭并沒有造成任何傷亡。一道淡藍色的晶層把整個隊伍罩住。普通的箭支只要碰到這些晶層就被彈開，好像射到盾牌上一樣。

多數人以為這是本方的魔法師張開的防御結界。只有馬克西姆和幾個親信才知道，這是卜吉的絕技之一具現化防御。

馬克西姆也沒過多說感謝的話，只是點了點頭，便繼續組織人馬后退。他也看出卜吉現在無心分神。這個防護罩的面積太大了，卜吉只能撐起最外層的蛋殼部分。這個程度的防護罩對箭支一類的物理攻擊效果顯著，但若是遇到魔法或者像索拉姆那樣的魔法箭攻擊，就會被瞬間擊破。

這時候前面探路的比達羅爾等人匆匆返回。他們好像遇到了伏擊，隊伍七零八落。他到了近前便大喊：“大人！前面的路被堵住了！我們遇到了襲擊，傷亡很大。”

卜吉也對馬克西姆說道：“我的防護罩只能擋住弓箭，趁敵人沒使用魔法和魔法銃攻擊，趕快撤離這里比較好。”

馬克西姆點頭道：“好的！只要能撤退到平原地帶，這些藏頭露尾的家伙便不足為慮。”

但因為隊伍過于龐大，要立刻掉頭撤退是很困難的。別的不說，幾輛馬車在狹窄的山路中間掉頭就要花費大量時間。

“不妙，是魔法銃。”卜吉的精神力探測到敵人開始用魔法銃射擊了。不過顯然敵人沒有事先預料到弓箭會失靈，所以這一波的攻擊并沒有形成規模，只是零星的幾道銃彈襲來。

“糟糕了！”卜吉趕忙加速能量的轉化，力求讓具現化的晶層更厚一些。但那些銃彈還是穿過了防御，擊中了護衛的戰士們。

“啊！”幾聲慘叫傳來，隊伍之中出現了傷亡。同時在防御晶層被擊穿的一剎那，卜吉感覺到自己身上像被開了幾個洞，劇痛之下一陣眩暈，身子在馬上晃了幾晃，多虧馬克西姆及時扶住了他。“沒事吧。”

“還好。”卜吉說著覺得嘴里有點腥，用手一抹，手背上殷紅一片，全是血。

“你受傷了？趕快回到馬車里去休息。”馬克西姆按住他的肩膀說道。

“不行。如果我離開，在黑暗之中被襲擊的隊伍就會發生混亂。大家都會有危險！”卜吉擋開馬克西姆的手，“我會注意的。”

“千萬別勉強自己。畢竟你不是戰士啊。”馬克西姆也不想讓卜吉在這個時候冒險。但眼下的形勢讓他無暇顧及更多了。正如卜吉所言，如果這個時候出現混亂，后果不堪設想。他示意比達羅爾照顧卜吉，自己催馬朝隊伍后面去了。

無論如何，不能讓阿星受到傷害！這時的卜吉如同暴怒的獅子一般。他把背包解下來放在馬鞍上，飛快地組裝成一只模樣兇悍的魔法銃。與普通魔法銃不同的是，它的槍身前面有三只槍管。

“這些零件是從哪來的？”不懂得煉金術師背包秘密的比達羅爾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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