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寧幻和顏一若同時吐了一口，他們好像逃到了。

        摩托車破風沖上了空無一車的高速公路，大怪物被遠遠甩在了后面，左右兩邊從城市廢墟變成了荒野，一眼望盡的平地寸草不生，滿目漆黑焦土，偶爾有棟樓房也早已成了殘垣。

        21天前，怪物入侵前全球都發生了地震，地震引發的連鎖反應也是毀滅性的，哪怕怪物沒有到過的地方，也仍然到處是末日般的景象。

        寧幻突然一個急剎把車停下來，顏一若緊張地把頭探出來問：“寧幻哥哥，又有怪物了？”

        “沒有怪物。”

        寧幻往前面斷了的高架橋望下去，有一條隔著1000多米山澗的河。

        “好高！”顏一若也往下望去，期待地對寧幻問：“我們要怎么過去？”

        寧幻從后視鏡里看到了顏一若的表情，感覺小姑娘對他有什么誤會，“你不會以為我能飛過去吧？”

        顏一若反問：“不能嗎？電視里就是騎車一下就飛過去了。”

        “小朋友，不要把電視特效當真。”

        寧幻長腿撐住車，拿出手機重新規劃路線。

        他在最開始還有信號時就下載了離線地圖，還有所有他能想到的應用。為了不讓手機變成廢物，他還找到了兩塊太陽能充電板，平時就綁在車頭，但一直天氣不好沒儲多少電，他用得十分小心翼翼。

        幸好今天終于出了太陽。

        寧幻不用顧及電量地用起手機。

        “寧幻哥哥，那還能去嗎？”

        顏一若小心詢問，她還是很害怕寧幻突然告訴她去不了，然后扔下她一個人走。

        若是按正常的速度，500多公里一個下午就能騎到。但是繞路，未知的可能就太多了。

        寧幻研究半天，發現高架橋是唯一能過河的橋，繞路需要繞很遠。

        他收起手機，“要繞很遠，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到。”

        顏一若連忙坐好，知道寧幻沒打算扔下她，悄悄在后面抓住了寧幻的衣角，“謝謝寧幻哥哥。”

        黑黑也從她懷里伸出小爪子，搭在寧幻的衣角，“喵。”

        “坐好。”

        寧幻喊了一聲，調頭下道高速，走上了一條縣級小路。

        高速公路網絡覆蓋越來越全面后，原來的很多公路都基本廢了，路況不好，甚至連路標也沒有，走著走著就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

        寧幻一路走走停停，翻了無數遍地圖，卻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天色逐漸黑下來，油箱也耗得差不多了。

        “寧幻哥哥，我們會不會走錯路了？光海市不是大城市嗎？”

        顏一若瞥著視線觀察，路的兩邊的樹林已經變成漫山遍野的黑色焦土，看不見房子，也分不清到是什么地方。

        寧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說：“天要黑了，先找地方過夜，明天再走。”

        顏一若抱緊黑黑連忙點頭，她其實早就想說了，天色暗下來，兩邊只剩漆黑樹干的樹影像極了怪物，風吹過去仿佛到處都是怪物的聲音。

        可是這滿山只有黑灰焦土，什么地方能讓他們睡覺？

        寧幻車子把車騎得很慢，邊走邊找。

        “寧幻哥哥，那里好像有房子！”

        在最后一抹天光里，顏一若突然往遠處一指，離他們幾里外的山坳處，有一個半露出來房頂。

        就算只有個房頂也比餐風露宿好，寧幻不管是什么地方，直接決定，“就去那里。”

        摩托車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路就能騎，沿著一條泥濘小道，寧幻把車騎進了山坳。

        山間響徹了引擎的聲音，也只有這個聲音。

        進了山坳，寧幻就看到了一個村子。

        只有十來間房子，集中在山坳里，一眼就能看全整個村子，房屋沒有受過嚴重的破壞，像是怪物沒有到過這里。

        寧幻往里望進去，村子里一片寂靜，像是什么也沒有。

        顏一若小聲地問：“寧幻哥哥，會不會村子的人都變成了怪物？”

        確實有這個可能，因為村子里沒有人了，所以怪物都離開，只留下什么也沒有的村子。

        寧幻小心地滑動摩托車往前，車燈照過兩邊的房屋，雖然有過破壞的痕跡，但不像天災怪物造成的，更像是被打砸破壞過，痕跡還很新，應該剛過沒多久。

        啪！

        前面的房屋邊上突然響起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天色太暗，只見一個影子一閃而過。

        寧幻把車燈轉過去，影子已經不見了，那間房子的門打開，一個年邁的老婦人舉著一根蠟燭走出來。

        “你們、是誰？”

        老人警覺地看著他們，寧幻把車滑到老人面前，“我們是路過的，想找地方休息一晚。”

        老人表情慈祥又防備，打量著他們松了口氣，“這樣啊，村里大家都不在了，你們要是不介意就住我家，我家也只有我一個人。”

        寧幻把車熄了火，往剛才傳來響聲的屋角看了一眼感激地說：“謝謝奶奶，不然我們就要露宿荒野了。”

        顏一若也把頭伸出去對老人說：“謝謝奶奶。”

        黑黑從顏一若手里鉆出一個貓腦袋，“喵喵。”

        老人看到寧幻后面冒出來小女孩和一只貓，愣住了神。

        寧幻叫顏一若下車，然后騎到屋檐下，取下綁在后面的箱子和小草花盆，站在老人面前。

        老人回過神，忙帶他們進屋，“快進來。”

        房子是棟很老舊的兩層小磚樓，進門是比較寬敞的堂屋，除了一張桌子什么也沒有。

        老人領他們進去右側的房間，滴了一滴蠟油把蠟燭立在窗下的柜子上。

        “這個房間是我兒子他們的，不過他們都回不來了，你們就睡這里吧。”

        老人說著想起什么難過的事，又轉開話題，“你們先等等，我去找被子給你們鋪床。”

        寧幻打量起房間，是間很久沒有人住過的臥室，床上只有床板，還積了一層灰。

        他把箱子和花盆放在矮柜上，道謝地說：“麻煩奶奶了。”

        顏一若跟著說：“麻煩奶奶了。”

        黑黑跟著伸頭，“喵。”

        老人匆忙地退出了房間，往外去了。

        寧幻往窗外的漆黑掃了一眼，發現房間里有個雞毛撣子，拿起來就去掃床上的灰。

        掃完了就往床沿一坐，看向門口，像是在等什么。

        顏一若好奇地問：“寧幻哥哥，你在看什么？”

        寧幻突然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顏一若連呼吸都放輕了，聽到窗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不是一個人，而是好多人。

        她驚恐地瞪起眼，下一刻外面的腳步聲到了門前，倏地沖進房間。

        “寧幻哥哥！”

        顏一若喊了一聲，寧幻已經被沖進來三人按住，她要去幫忙，后面又有人進來按住她。

        黑黑從她手里跳了下去。

        顏一若喊起來，“放開我！”

        “小朋友，別怕。”寧幻安慰對顏一若說，然后盯向剛沖進房間里的人。

        一屋子七個人，全是老人，最年輕的看起來也有60多。

        其中像是為首的老頭，頭發花白，但中氣十足地指著他說：“把他先綁起來。”

        另一邊抓住顏一若的老婦人問：“這個孩子怎么辦？”

        花白老頭想了想，“也綁起來。”

        寧幻和顏一若就這樣被老人們五花大綁，拴在了床腳上，一屋子老人圍著他們。

        顏一若有些害怕，靠著寧幻小聲地問：“寧幻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計劃才不反抗的？”

        寧幻輕輕地點了點頭，她立即放心了。

        剛才下令的花白老頭往前一步，對著寧幻問：“你來這里是不是也是來搶東西的？”

        也？寧幻對花白老頭搖頭，“我們真的只是路過，不搶東西，箱子里是我們全部的東西，還可以都給你們。”

        另一個矮老頭站出來，“別信他，干脆殺了算了，反正現在也沒警察來管。不然把放他走，說不定還會再帶人回來！”

        其他人跟著附和，“對！反正現在也沒警察了，到處是怪物，誰在乎個把人啊！”

        老人們說得無所畏懼，寧幻再次解釋，“各位爺爺奶奶，我們真的不搶東西！本來要去光海市，但過河的高速斷了，才繞到這里。”

        花白老頭頓時冷哼，“光海市？這里是通濟，去光海根本不是這個方向，只會越走越遠！還想騙我！”

        寧幻驀地吸了一口冷氣，轉頭看了眼顏一若，“我們真的走錯路了？”

        顏一若心里一聲大喊“果然走錯了”，一路上她提了好幾次寧幻都迷之自信。

        矮老頭喝道：“別裝了！管你是不是走錯了，把他們都燒死！”

        “燒死是不是太過分了，這還是個孩子。”

        “那不然怎么樣？到時又帶人來搶東西，你別哭天喊地的。”

        “別吵了！”花白老頭打斷道，“先把他們關起來，等天亮再說。”

        “那就天亮再說。”

        剛吵的幾人立即同意了這個方案，最后還確認繩子綁好了，才出去把門鎖好。

        咚！

        樓上突然一聲重響，像有什么東西摔在地上。

        接著傳來一個7、8歲小男孩的聲音，“不想上學！光電飛俠變身！我不吃青菜不吃不吃！”

        前言不搭后語的話，寧幻聽到走到門外的老人談論起來。

        “小鵬每天都這樣鬧，還是帶去哪里看看吧。”

        “現在去哪里看！醫院都沒了！”

        最開始帶他們進屋的老婦人回答：“小鵬現在已經好多了！可能是睡不舒服了，沒事的。”

        其他人像是不想再勸，一個接一個離開，直到門外徹底安靜下來。

        窗上的蠟燭沒被老人們拿走，暖色的光映滿了房間。

        顏一若又小聲地問寧幻，“寧幻哥哥，怎么辦？明天他們不會真的燒死我們吧？”

        寧幻打了個哈欠，末日之后他都天黑就睡，滿不在意地對顏一若說：“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可明天我們就要被燒死了，你的計劃是什么？”

        顏一若雖然年齡小，但也在這末日里到處逃亡了21天，趁著末日沒了警察法律，干什么的都有，真的燒死他們也不會有人管。

        “喵。”

        黑黑突然從床底鉆出來，寧幻看到小貓驚喜地說：“嘿嘿，去把柜子上的蠟燭咬過來，聽得懂嗎？”

        “喵。”

        黑黑真往柜子跳上去，歪著腦袋把蠟燭咬下來，還小心不把火弄熄滅。

        寧幻驚住了，他只是隨口一說，這只貓真的能聽懂？

        顏一若沒想那么多，又興奮又高興，“黑黑，你太聰明了。”

        黑黑咬著蠟燭回來，仰起小貓臉望著寧幻。

        寧幻雙手被繩子綁在身后，系在床腳上，他示意身后說：“把繩子燒斷。”

        黑黑聰明地邁著小貓步鉆到了寧幻背后，寧幻感覺手腕發熱，隔了片刻變成發燙。

        “你是不是把我衣服燒起來了！”

        寧幻感覺火燒到了手上時，繩子松了，立即用力扯開繩子，把手拿出來，果然衣袖著了。

        他把火在地上拍滅，黑黑又從床底小步跑出來，像是在邀功一樣仰臉望著他。

        不能對一只貓太苛刻，寧幻抹了抹剛被燒到的手腕，皮膚上什么痕跡也沒有。

        “把蠟燭放回去！”

        他一邊對黑黑說，一邊去解顏一若的繩子。

        顏一若覺得寧幻的計劃肯定要開始了，興奮地問：“寧幻哥哥，我們現在怎么辦？”

        “睡覺。”

        “誒？”

        顏一若以為聽錯了，可是寧幻把睡袋和羽絨被拿出來，“被子給你。”

        不管她的疑惑，寧幻爬上床，鉆進睡袋真的睡覺了。

        顏一若抱著被子，震驚地看著寧幻，“寧幻哥哥，不會這就是你的計劃吧？”

        “差不多。”寧幻回了一句，他確實進屋時就發現了房子外面有人，但現在還是2月，天氣挺冷，沒有什么比找一個好點的地方睡覺重要。

        顏一若不能和寧幻一樣不當回事，明天他們可能就要被燒死，怎么能安心睡得著！

        可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擔心了半天還是聽寧幻的爬上床板，裹好被子縮在一角，努力睡覺。

        黑黑可憐巴巴地望著睡覺的兩人，它還在努力把蠟燭放回去，可不管它怎么努力蠟燭都立不起來，它真是一只沒用的小貓貓。

        啪！蠟燭又一次倒下去，熄了。

        黑黑驚慌地仰起頭，樓上小男孩的聲音突然又吵起來。

        “光電飛俠！我不吃青菜不吃不吃！”

        接著，像是腳步的聲音從樓上一直響樓下，最后停在門外。

        黑暗中，寧幻倏地睜開眼，從睡袋里出來。

        顏一若害怕地蹭過來抓住他，“寧幻哥哥，是什么？”

        “別動，我去看看。”

        寧幻拍了下顏一若的肩膀下床，輕聲走到門口。

        咚！

        老舊的木板門被砸得響了一聲，一只怪物的尖爪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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