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跑遠的摩托車駛進了黑夜里，引擎打破了毫無聲響的寂靜，前面是一片低矮的山影，仿佛沒有盡頭。

        寧幻放緩下車速和旁邊的摩托車平行，對徐蔚問：“剛才的是干什么的？”

        徐蔚眉頭一蹙，“鬼知道他們干什么，反正就是到處追殺幸存者為樂，城里的加油站，車子之類的全是被他們破壞的，就讓人想逃也逃不掉。”

        寧幻想起他騎了這么久的摩托車，還有他好不容易收集來的各類工具，現在全丟了，頓時想再回去干一架。

        算了，東西沒了可以再收集。

        他瞬間平復下來，又問徐蔚，“基地在哪里？”

        徐蔚抬眼往四周一望，到處都是差不多的山，沒有任何標志，也沒有衛星定位。

        他無奈地說：“我也是從別處聽來的路線，這什么也看不見，不知道怎么走。”

        寧幻也覺得是這樣，于是說：“那先找個地方休息，明天再去。”

        于是，他們開始觀察路兩邊有什么地方能停下來。

        顏一若突然往旁一指，“寧幻哥哥，那里有房子。”

        公路有一條泥石岔路，通過去的小路邊有兩棟破舊的小樓，但看著還算完整。

        寧幻決定地說：“過去看看。”

        到了房子前面，兩棟房子都挺完整，寧幻讓顏一若在外面等，他和徐蔚各去一棟里面先查看一下。

        兩邊都是一棟2層小樓，寧幻去的右邊的一棟，大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他停在門口拿著手機往里照去。

        房子里面看起來還不錯，除了凌亂沒什么破壞的痕跡。

        寧幻檢查了樓下的房間，沒有問題，又朝樓梯走去，到了樓梯口腳下的灰塵上有一個遠超出人類的巨大腳印。

        人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腳印，肯定是怪物。

        寧幻揚起手機照向樓梯上方，大腳印不只一個，像是從樓梯走到了樓上

        ——怪物很可能還在樓上。

        他小心往樓梯走上去，剛走了兩步樓上突然傳來巨大的腳步聲，樓都仿佛在發顫。

        “這里不錯啊！還能住。”

        腳步之后是一個興奮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像也是來這里“入住”的。

        但也可能是進來的人被房子里的怪物，變成了同類。

        聲音離樓梯口并不遠，寧幻猶豫要不要上去，忽然就一個巨大的怪物闖進了手機照出的光里。

        怪物像一個有啤酒肚的巨人，頭幾乎頂到了天花板，配著連眼皮都長滿的黑色鱗甲，看起來非常讓人起雞皮疙瘩。

        “什么怪物！哥可不怕你！”

        怪物又發出了一個聲音，寧幻思忖著是“干”還是“跑”。

        突然，樓梯中間的墻壁像被煙頭燙破的紙，眨眼燒出了一團黑灰，黑灰捅破就變成了一個大洞。

        一條觸手從洞鉆出來，直直朝怪物拍過去。

        “怪物，哥和你拼——”

        怪物發出憤怒的罵聲，可沒罵完就在觸手下成為了黑灰，消失在樓梯上。

        剛湮滅掉怪物的觸手又朝寧幻伸過來，停在他的面前。

        “嘿嘿。”

        寧幻呼了口氣，忽然覺得大怪物簡直就是這末日的最強“外掛”。

        他不禁摸了摸面前的觸手問：“還有別的怪物嗎？”

        觸手貼近蹭了蹭他的臉，他也不知道怎么明白的，但就是明白了大怪物的意思。

        沒有別的怪物了。

        寧幻推開觸手，“好了，我先去叫人。”

        剛走出門，寧幻就看到徐蔚興奮地從旁邊的房子出來，“大哥，隔壁房子還有熱水可以洗澡！”

        末日里可以洗澡大概是最奢侈的事，他們都果斷決定去能洗澡的一棟，把摩托車推進屋里，鎖好門就去了樓上。

        熱水器在樓上的廁所，應該是太陽能熱水器，今天正好出了太陽，之前存的水沒有用完。

        他們唯一的光源只有寧幻的手機，徐蔚和顏一若都跟在寧幻身后。

        樓梯出去是一個客廳，有沙發和電視，徐蔚和顏一若倏地沖過去整個人撲倒在沙發里滾了一圈，太久沒有這么舒服了。

        顏一若把黑黑舉起來，“黑黑，舒不舒服？”

        黑黑被顏一若舉在半空，根本沒碰到沙發什么感覺，無法理解歪了歪頭，“喵，喵？”

        寧幻沒管兩人，往各處都看了一遍，客廳的兩邊各兩間臥室，他們一人睡一間都不是問題。

        他回去客廳對顏一若說：“小朋友，你先去，都臭了。”

        顏一若倏地一下坐起來，扯起衣領聞了聞，皺起了鼻子。從怪物出現第一天開始她就到處逃亡，別說洗澡，能洗個臉就已經很不錯了。

        她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沒有衣服換。”

        寧幻才想到這個問題，“到下個城市去找找，衣服肯定能找到的。”

        “謝謝寧幻哥哥！”顏一若倏地跳起來，“我去洗了。”

        “手機拿去。”寧幻把唯一的“光”遞過去。

        顏一若立即感激地鞠了一躬，平時寧幻手機都不給她碰一下的，現在竟然愿意給她，簡直是恩賜。她高興地接過來跑進里面的浴室。

        寧幻不知道小姑娘在高興什么，浴室和樓梯間連在一起，顏一若拿走了手機頓時一片黑暗。

        他摸到邊上的單人沙發坐下去，徐蔚在另一邊的大沙發上。一時間房子里一點聲音也沒有，他正想說點什么，突然聽到了徐蔚的鼾聲。

        竟然這么快睡著了？

        寧幻放棄了說話，黑暗里黑黑的兩只眼睛像寶石一樣，他伸手把貓撈過來，靠著沙發擼了一把貓，黑黑踩在他胸口，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他的下巴。

        “寧——幻——”

        大怪物忽然又叫了寧幻的名字。

        寧幻下意識往窗戶看去，大怪物這次沒搞破壞，而是開了窗戶再把觸手伸進來。

        外面的天光隱約映出觸手的影子，一直伸到了他身上，沿腰纏到了脖子，把踩在他胸口的小貓擠下去，觸手尖蹭著他剛被貓舔過的下巴。

        黑黑無辜被擠開，委屈地伸爪子去掏寧幻的衣袖，還沒碰到就被一股無名的恐懼嚇回去，倏地退到徐蔚那邊的沙發一角，縮成一團對著寧幻可憐地叫：“喵——”

        纏著他的觸手一直摩挲在被黑黑舔過的地方，像是要擦掉什么一樣。

        寧幻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理解過來，大怪物是因為黑黑舔了他，在吃醋嗎？

        這真有養了兩只寵物爭寵的感覺，可又覺得離譜到了極點，大怪物懂什么是吃醋嗎？

        過了好一會兒，他抓住一直蹭在下馬的觸手，“你想干什么？”

        “寧——幻——”

        大怪物又叫了他的名字，房間里沒有光線，寧幻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覺強烈的凝視感死死黏在他身上。

        他不自在地推開觸手說：“好了，我不讓黑黑舔了，別蹭了。”

        觸手終于放過了他的下巴，可還纏著他的腰。

        “放開我，我要去洗澡了。”

        寧幻安慰地拍了拍，這次觸手退得很快，但他很快又不爽了，他一般是到了一個城市，找到合適的衣服就直接換了繼續走，帶著換的只有內衣褲。箱子沒了，他也沒換的內衣了。

        “寧幻哥哥，我洗完了。”

        顏一若知道熱水有限，盡快洗完出來，帶著“光”跑到寧幻面前又說：“浴室里還有毛巾洗發水和沐浴露。”

        手機的光照過來，寧幻看到了擋在他和黑黑之間的觸手，像在防止黑黑再靠近他一樣。

        他無奈地對窗外外面說：“不要欺負小朋友。”

        顏一若不明白寧幻在說什么，把手機遞給他，“寧幻哥哥，手機。”

        “我不用。”寧幻直接進去浴室。

        浴室里有一點微弱的天光，他一邊瞪眼一邊摸，找對對方位脫了衣服過去，先在淋浴前試了試水溫。

        不是很熱，好在也不冷。

        寧幻站過去，水從頭淋到腳才想起去找沐浴露，瞇起眼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在哪里。

        忽然有什么擋在他前面，他嚇得一驚。接著，熟悉的觸手觸感纏上他的手腕。

        “是你嗎？”

        寧幻松了口氣，觸手把什么塞進了他手里，他摸了摸應該就是沐浴露或洗發水。

        大怪物又笑了一聲，“嘿嘿。”

        寧幻才覺得大怪物跟進浴室哪里不太正常，但大怪物確實又幫了他的忙。

        ——算了，能洗就行。

        寧幻懶得去理解大怪物的行為，不管大怪物剛給的是洗頭還是洗澡的，一起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出去穿好服，在架子上發現一塊感覺還算干凈的毛巾，拿起來擦著頭發走出去。

        顏一若和黑黑縮在沙發一角，看見寧幻出來終于感覺不可怕了。

        “寧幻哥哥。”

        “喵！”

        寧幻走過去說：“睡覺吧。”

        顏一若指了指徐蔚，已經睡死了。

        “別管他。”

        顏一若不管了，抱起黑黑看了一圈，打開了一個房間的門說：“寧幻哥哥，我睡這里，你就睡旁邊的一間好不好？”

        寧幻打著手機進去，床上都鋪著被子，之前肯定是有人住的。他四處查看了一下沒什么問題，點了下頭。

        顏一若上床后，寧幻才退出房間把門輕輕掩上，看了眼睡在沙發上的徐蔚往顏一若隔壁的房間進去。

        他真的太久沒有遇到這到舒適的地方了，看到床就打了個哈欠，脫了衣服爬上去不自覺就睡著了。

        房間外空寂的公路上，摩托引擎的聲音，由遠而近。

        寧幻下意識睜開眼，身上的觸手還不肯放過他，把他整個人都壓得陷進了床里。

        “放開我！”

        寧幻壓抑著聲音開口，不知道為什么又在做這種夢。

        觸手沒有放開他，反而纏繞得更緊，皮膚被奇怪的觸感一寸一寸地碾過去，摩挲在了感官靈敏的地方。

        窗外不是完全漆黑，微弱的天光透進來映出了他身上的觸手，正緊緊地纏著他，撫弄著他。

        寧幻驀地瞪起雙眼，這不是夢！

        腦子里回放著他以為是夢的畫面，不是他在做夢，是大怪物真的對他做了這樣那樣的事！

        大怪物不是對人類友好，不是想和他做朋友。

        那只龐大得仿佛一座山的大怪物——

        想睡他！

        寧幻把之前大怪物所有的行為串起來，這個毫無邏輯無法理解的結果，卻是最合理的解釋。

        “寧——幻——”

        大怪物又叫了他的名字，寧幻掙扎地推著身上的觸手。

        “放開我！”

        “寧——幻——”

        寧幻沉下聲重復，“放開我！”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這一刻的感覺，想到那么龐大的大怪物想對他這樣，他就感覺寒毛直立。

        “放開我！”

        寧幻又重復了一遍，大怪物的觸手安靜了片刻終于從他身上移開，但還繞在他旁邊沒有離開，又叫起他的名字。

        “寧幻——”

        寧幻沒理大怪物，外面的摩托車聲離得越來越近了，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大怪物又伸出觸手去碰了碰他，他沒理，出去旁邊的臥室叫顏一若。

        “小朋友，起來，外面有人來了。”

        顏一若睡得迷迷糊糊，本能地爬起來穿上衣服。

        寧幻接著又去外面的沙發叫徐蔚，雖然不確定摩托車是沖他們來的，但這種環境謹慎總沒錯。

        徐蔚睜開眼愣了一下，驀地坐起來喊：“怪物來了！”

        “噓——”

        寧幻比了一聲，徐蔚也安靜下來，聽到了外面的摩托車聲，和寧幻對了一眼，小心地走到陽臺看出去。

        他們過來的公路上亮著十多盞車燈，開到岔路口停下來。

        距離不遠，對方的聲音也不小，直接聽到了對話的聲音。

        “喂，這條小路有新的車轍，他們是不是朝這邊走了。”

        “那邊有兩棟房子，這大冷的天不會在外面瞎跑，過去看看！”

        寧幻立即說：“我們走。”

        徐蔚也覺得，全世界都沒剩多少人了，不可能有人吃飽撐的大晚上聚眾飆車，這肯定是那伙人又來追他們了。

        他們立即下樓去，打開門，騎上摩托車就開了出去。

        “有人從房子出來了，肯定就是他們，追！”

        十幾輛摩托車倏地追上來，路上響起一片引擎聲。

        “寧——幻——”

        大怪物忽然又叫起了寧幻的名字。

        徐蔚冷不防被嚇得一抖，什么也沒看到，卻油然而生了一股無法表達的恐懼。

        他已經從顏一若那里知道了寧幻的名字，可是不知道這聲音是哪里來的，聽起來實在不像是人類的聲音。

        他忍不住問：“是不是有誰在叫你？”

        寧幻微微撇頭往后看了一眼，漆黑的夜里根本看不清大怪物在哪里，但被凝視的感覺異常明顯。

        他沒有回答徐蔚，默默加速，摩托車駛向了不知是哪兒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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