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臥談會 第一節
第一節
X市是一座不大的城市,但是卻得到了大力的發展支持,因為這里是少數民族聚居地,在抗戰年代,這個少數民族的領頭人帶著寨子里所有的壯年族人,扛著自制的土槍,從大山里走了出來,配合著大部隊消滅了一撥又一撥的侵略者。
這個民族當年參戰的青壯死傷過半,但是他們并沒有怨言,因此,這是一座民族友好的城市,更是英雄的城市。
當年的寨子坐落在群山當中,解放后,周圍的群山被逐漸推平,從外界源源不斷的送來基建材料,從寨子中央開始建設,逐漸輻射四周。
漸漸的,這座城市修建了烈士陵園,修建了民族紀念館,修建了萬人體育場,修建了鐵路和方圓五百公里以內最大的火車站,還在郊區修建了小型機場。
鐵路旁的山腳下,是本市北郊最肥沃的農耕土地,于是這里被規劃成了這個自治州最大的農業高校。
X市的另一端,與農校遙遙相望的南郊,當年放羊的湖泊被保護起來,經過規劃,和湖泊旁的山體被圍成了景點。
在景點旁,修建了師范高校,考慮到少數民族的身體情況特點,在師范高校的旁邊又建立了體育高校。
同時,在X市的東郊,又建立了綜合性最強的高校LS州大學。
自此,這座城市成為了這個自治州名副其實的州府,更多的少數民族人民走出大山,融入大眾的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這些少數民族除了當年參戰的民族,還有其他人數更加稀少的民族,他們不再排外,使這座城市幾十年之內真的做到了民族大團結。
發展至今,這座城市已經不輸于任何其他的同等級城市,甚至更加繁華,最具體的表現就是在這里吃一碗面跟省會城市一個價。
高海云的高考成績一般,但是也算是拼盡了全力,對她來說,歷史和政治實在是太難背了,就算背下來了,她也做不對那些論證題,所以高二分班的時候,她選擇了理科。
但是高海云忽略了,數理化并不是只背下公式就能考好的科目,她只是單純的覺得理科不用背書。
痛苦的高考終于結束,這個年代的志愿是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前就要填好上交的。
高海云對自己的成績水平心里非常有數,結合家里的經濟條件,她選擇了離家稍遠且學費相對較低的X市高校。
X市四所高校,首先體校她去不了,體育成績從來都不及格的高海云對自己的體力非常有數。
南郊的師范學校也放棄了,因為高海云的社恐屬性基本是滿值,教書是不可能教書的。
聽說東郊的LS州大學里少數民族學生最多,社恐的高海云非常擔心自己沒辦法與同學友好相處,于是也放棄了。
最后只剩下北郊的農大,在眾多專業中,高海云挨個扒拉了一遍。
首先她并不想種地,放棄了農學相關專業,她對自己的長相也非常有數,于是也放棄了經管相關專業。
就在高海云大筆刷刷揮下在高校指南手冊上杠掉被她放棄的專業時,母親洪惠芬在一邊眼皮直跳,怒氣值直線上升。
高海云家是在L市下轄的W區Q鎮,L市就有高校,從家到L市高校坐汽車只需要一個半小時,但高海云不愿意離家太近,洪惠芬忍了,X市的學校是高海云自己選的,洪惠芬也忍了,坐火車八個小時也還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X市四所高校,被高海云杠得只剩最后一排字,洪惠芬忍不了了。
揮手就拍向又要再次下筆的高海云,虎目圓瞪。
高海云縮縮脖子,仔細一看,這座城市的高校介紹整整兩頁,沒被她杠掉的文字已經所剩無幾。
高海云放下筆,討好的看向母親,指著最后一排工程系專業介紹,問哪個合適。
洪惠芬幾乎已經到達了爆發的邊緣,垂眼一瞟,氣不打一處來,工程系,這個數理化全廢的女兒能學啥,但是為了填志愿,洪惠芬已經請了兩天假在家耗著了,今天必須要有結果。
忍著怒火,讓女兒趕緊選,反正在洪惠芬看來,學哪個專業都沒區別。
高海云敏銳的感覺到自己大概也許可能險險的躲過了一頓打,埋下頭自己在工程系的專業介紹里又扒拉起來。
心里卻在嘀咕,她的理想專業其實是玄學,她對這種事可感興趣了,連家屬區有幾只阿飄她都知道。
但是她找遍了高校指南手冊,都沒見到這個專業,聽同學說,臺灣和香港的大學才設置有玄學專業,好可惜。
心不在焉的盯著那一排字,猛然感覺到洪惠芬的怒氣值又有飆升的趨勢,高海云果斷的在“建筑規劃與管理”專業下重重的劃上了兩條杠,看著滿頁紙的杠,她又在這幾個字周圍畫上了圈。
然后滿眼星光的抬頭看向母親。另外幾個專業:計算機、水利水電,呃,還有什么來著,不記得,反正看起來不像是自己能學會的。
洪惠芬見終于有了結果,也不糾結,她們這代人經歷了當年的動蕩,普遍學歷都只有初中,對現在這些高校選擇也沒有概念。
于是對女兒鄭重的交代,總歸是她自己的選擇,不管以后咋樣都要努力的學才有出人頭地的機會。
家里是普通工人家庭,沒有任何背景和人脈關系可用,一切都得靠孩子自己打拼,作為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供孩子上大學,至少以后畢業出來打工,不至于和自己這輩人一樣進廠打螺絲都要拼得頭破血流才有名額。
關于學費,洪惠芬嘆口氣,丈夫高山已經出門兩天了,自從海云高考完以后回來說分數能上線就收拾了兩件衣服回了農村老家,想跟家里開口借錢,孩子第一年的學費總得先湊出來。
但是洪惠芬對丈夫此行并不看好,高海云是這個家庭唯一的孩子,還是個女兒,為此,這些年她在婆家沒少被明里暗里擠兌,老家的人重男輕女思想非常嚴重。
但是洪惠芬不能讓女兒走自己這輩人的老路,無論如何都要讀個大學出來,才有機會實現階級的跨越。說句難聽的,高中生和大學生,能找的婆家都不在一個檔次,這是一個母親最樸實無華的想法。
女兒在選擇高校的時候首先排除的都是學費高的那些,洪惠芬心里是非常酸澀的,但凡家里條件好點,女兒也不至于去到那么遠的地方讀書。
收斂了情緒,洪惠芬讓女兒把手冊收起來,既然已經選好了就別再糾結了,省得一會又變卦,這兩天真是夠夠的。
高海云聞言立刻開心的收起了桌上的東西,忙不迭的推著洪惠芬到廚房要幫忙煮飯。
女兒的懂事貼心,瞬間撫慰了洪惠芬亂糟糟的心情。
明天就要去學校填志愿,今天娘倆終于吃了一頓不那么糟心的晚飯。
高山還是沒有回來,洪惠芬晚上又獨自發起愁來。
女兒一年的學費是兩千八,相對其他高校動輒四千、五千的費用來說已經非常實惠,算上女兒每個月的生活費,就算再節省一個月最少得三百塊,雖然學校里消費不高,但是姑娘家每個月還有不少衛生用品也是需要花錢的。
一天前洪惠芬就打聽過X市的消費水平,比這邊高不少,女兒出門在外不比在家,穿帶補丁的襪子也沒關系。
報名的時候除了學費還有一些雜費、押金和學習用具,再加第一個月的生活費,怎么也得三千五往上,女兒第一次出遠門,家里得有一個家長去送,火車票單邊全票是一百三十塊,來回就是二百六,女兒用錄取通知書可以買半票,車費就得三百二十五,路上得有食宿,省一點,路費準備四百。
所以開學前至少得準備三千九,洪惠芬和高山都是廠里的工人,高山在機械車間,工資一個月四百八,她在檢驗組,工資一個月三百九。
但是丈夫是家中長子,當年為了這個工作,公婆傾盡了家里的所有,導致丈夫的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早早就沒有再讀書,弟弟在家務農,妹妹嫁人特別早。
因此丈夫愧對老家的親人,結婚前,高山工資只有每個月二十二塊,每個月留下五塊錢,其他全都交回了家里,結婚后每個月也依然會拿出三分之一寄回去,過年過節單獨買的節禮和紅包也是另算。
雖然工資這些年在漲,但是消費水平也在漲,寄回去的錢還是按比例算的。
結婚十九年,家里基本攢不下存款,高山剩下的三分之二工資用做家庭開銷的話,節約點是夠了,本來洪惠芬的工資是可以存下的,但是高山老家總有這樣那樣的事,不是老人病了需要出來看病住在家里,就是需要買藥寄回去,再不然就是弟弟妹妹穿得破破爛爛的自己跑來家里。
每當家里存下的錢差不多有兩三百塊,老家總會出點事,瞬間就把存款清空。
洪惠芬都懷疑他們都是算好的。
洪惠芬是家中幺女,她結婚的時候哥哥姐姐們都已經成家,對她都很寵溺,經常多多少少都會給自己塞錢,所以她的日子還算過得去,反而是結婚后,擁有了自己的家庭,哥哥姐姐們也沒有再像以前那樣經常給自己零花,導致洪惠芬的生活質量直線下降。
想起高山那窮得叮當響的死樣子,洪惠芬再次嘆口氣,若不是為了他那副皮囊,哪至于如此。
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洪惠芬和高山的顏值都不低,不然當年也不會被對方的美色迷惑不顧家人反對直接裸婚了,但是女兒高海云完美避開了所有優點,長出了兩人的顏值下限,為此,洪惠芬沒少被家人暗地里嘲笑。
別以為她不知道嫂子那帶笑的眼神里藏著什么,洪惠芬忿忿的想,當年嫂子想把她介紹給她娘家堂哥,那個家庭在當地菜市做著殺豬賣肉的營生,不太體面,但非常賺錢,一眼就看中了她,可惜那位堂哥長相實在不在她的審美點上,被她一口拒絕了。
自那之后,每次回娘家,嫂子都會拿那種“看你倒是找了個皮相好的,但是窮成這樣,嘖嘖嘖”的眼神看著自己,導致洪惠芬越來越不愛回去。
這些年來,一家人連一年一套新衣服都做不到,女兒高海云時常看著同學的衣服露出羨慕的神色,洪惠芬也當看不到,別人吃水果的時候,洪惠芬算了又算也不敢在菜市場買,自己跑去農村找到人家果農家里用最便宜的價格自己去樹上摘賣相最差的果子只圖便宜量大。
為此,洪惠芬成了整個機械廠家屬區最會過日子的女人,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苦,還不能向外吐苦水,得顧全高山的面子。
高山老家的弟弟妹妹全都成家有了孩子之后,本來洪惠芬以為日子能好過點,哪知道事更多了,每次一大家子拖家帶口的來之前也不打招呼,她和高山總要到廠里走得近的人家想辦法給他們找住的地方,這家塞一個,那家塞一個,事后挨個還人情,沒完沒了。
孩子還個個穿的跟叫花子有的拼,高山也是要面子的,讓洪惠芬去扯布給侄兒侄女做身衣服,不然去同事家里借住看起來太寒酸了不像話,為此還特地買了縫紉機。
這年代雖然已經不是計劃經濟時代買布還要票,但要錢啊。
連自家人都穿不上新衣服,老家的人每年輪番的出來,她就得挨個輪番給做新衣服,連婆婆的四角褲都沒放過。
洪惠芬只得節衣縮食省了又省,好多時候,她都想挖了自己這雙眼睛,為了高山那副皮囊,真心吃了不少苦。
就是這樣一分錢掰成兩瓣花,這些年也只存下不到兩千塊,丈夫想回老家借兩千塊,洪惠芬覺得他是在想屁吃,不勸著高山把女兒嫁出去都算他們善良。
第二天一大早,洪惠芬騎著自行車把高海云送去了學校就自己轉身進了廠門。
高山是晚上回到家的,一身的風塵仆仆,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洪惠芬沒有開口問情況,而是做好熱騰騰的飯菜,比昨天還多了一道葷菜。
高山吃完飯總算臉色好看了不少,高海云收拾了碗筷麻溜躲進了廚房洗涮起來,一邊還豎起耳朵聽外間的動靜。
家屬樓的房子并不隔音,父母的談話聲清晰傳來。
錢沒借到,高家老娘又生病了,高山身上帶著的一百塊錢被掏了個干凈,連帶出去的兩件衣服都沒帶回來。
這下可好,缺口不是兩千,是兩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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