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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自導(dǎo)自演


  這朝貢賀禮被搶,那是天大的事情。
  驚聞此消息,朝野上下,立時義憤填膺,按耐不住的大將,紛紛要求出兵討要個說法。
  尋常時間也就罷了,現(xiàn)在諸國使節(jié)齊聚汴京。在這當(dāng)頭發(fā)生這事,若不以雷霆手段處理,豈不讓他國使節(jié)看笑話。
  羅幼度對此卻異常淡定,眼眸中還透著一股奇怪。
  如果不是發(fā)生此事,羅幼度還想不起來有橫山羌這股力量。
  羅幼度在了解宋朝與西夏的戰(zhàn)爭里,多次見過橫山羌的記載。
  《宋史夏國傳》記載:“苦戰(zhàn)倚山訛,山訛者橫山羌,平夏兵不及也。”
  橫山羌人馬勁悍,每戰(zhàn)必為前鋒。
  《宋史兵志》也記載:步跋子者,上下山坡,出入溪澗,最能逾高超遠,輕足善走,山谷深險之處遇敵,則多用步跋子以為擊刺掩襲之用。
  這步跋子也是橫山羌人組成的山地軍。
  說白了就是橫山羌兵,勇悍善戰(zhàn),為西夏諸軍之冠。
  宋仁宗年間爆發(fā)的好水川之戰(zhàn)、三川口之戰(zhàn)和定川寨之戰(zhàn)中,宋軍因為情勢所逼,被迫于山谷間作戰(zhàn)的時候,西夏的步跋子就開始大發(fā)淫威。
  以強弓勁弩,活躍于溪澗、山谷,利用超高的機動性,快速騰挪于戰(zhàn)場各處,配合橫山羌騎打的宋軍是哭爹喊娘,精銳損失殆盡。
  歷史上因為西夏對于橫山羌過于依賴,一有戰(zhàn)事就向橫山羌增兵調(diào)兵,引發(fā)了橫山羌的不滿,意圖歸順?biāo)纬?
  西夏皇帝李諒祚嚇得立刻將橫山地區(qū)各民族全部遷徙到興州,避免橫山羌兵為宋朝所用。
  當(dāng)時的邊帥種諤了解這情況后,也派人招納橫山之民,組建了一支極為強悍的橫山兵。
  這橫山羌在歷史上可是西夏也就是現(xiàn)在定難軍最為倚重的兵源地,他們劫掠由黨項羌為主的定難軍?
  這是腦子秀逗了?
  羅幼度有些莫名其妙。
  若是尋常皇帝,得知朝貢物資被搶,必定大怒,或是討伐,或是責(zé)令定難軍緝拿賊首。
  但是羅幼度卻深知橫山對定難軍的重要,就算出現(xiàn)自己人搶自己人,也不至于鬧到自己這里來,貽笑大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孽。
  羅幼度壓下了諸將的怒火,越想越覺得奇怪,命樞密院取來定難軍的地形圖。
  看著案幾上的地形圖,看著橫山山脈,漸漸地他回過神來了。
  橫山山脈并不是很小的一塊地方,而是一條東起麟州榆林向西南延伸接天都山到馬衍山,一整條綿延百里的山川。
  歷史上這條山脈如西夏之長城,黨項人隨時可以南下襲擾邊界城池,即便作戰(zhàn)不利也能迅速撤退防守,立于不敗之地。
  宋朝與西夏的戰(zhàn)爭,就是一場圍繞橫山山脈展開的角逐。
  現(xiàn)今的橫山山脈中間一段為定難軍占據(jù),但首尾東西一段卻在中原的控制之內(nèi)。
  西段的橫山山脈屬于鹽州定邊。
  定難軍受契丹蠱惑,響應(yīng)北漢出兵,想要攻取的就是這西段的橫山山脈,只要取了定邊,號稱塞上江南的靈州,將會成為定難軍的囊中之物。
  至于東段橫山山脈位于榆林,一部分屬于麟州的管轄,是此次攻伐北漢的收獲。
  鹽州這邊應(yīng)該不是問題,雙方相處多年了。
  由于地勢復(fù)雜,難免有不長眼的“盜匪”,入寇邊境。
  但自從王彥升流放過去以后,解鎖了吃耳朵的癖好,喜歡將賊寇的耳朵活生生地從腦袋上扯下來生啃,嚇得雙方邊民瑟瑟發(fā)抖,已經(jīng)有一陣子太平日子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麟州榆林這邊。
  羅幼度當(dāng)即讓議政廳快馬加鞭去麟州向楊重訓(xùn)、李穆了解情況。
  主要還是李穆,言辭帶上楊重訓(xùn)是給他這個麟州刺史面子而已。
  現(xiàn)在麟州的行政大權(quán)都掌握在麟州長史李穆的手上。
  對此情況,楊重訓(xùn)并沒有任何不滿。
  中原畢竟不是北漢,讓他們這種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軍政大權(quán)一把抓。
  羅幼度保留他的軍權(quán),還重用他大哥楊業(yè),鎮(zhèn)守雁門關(guān),這份恩寵已經(jīng)足夠,完全不過問麟州政務(wù)。
  收到議政廳急信的李穆有些莫名。
  李穆開封府陽武人,顯德初年進士,是個能臣干吏,最令人稱道的還是德行,對于自我的道德要求極高。
  接管麟州政務(wù)之后,發(fā)現(xiàn)麟州的經(jīng)濟六成來自于與橫山羌的貿(mào)易往來。
  相于不擅長政務(wù)的楊重訓(xùn),李穆在這方面展現(xiàn)了非凡的能力。
  他在榆林大開邊市,鼓勵彼此貿(mào)易,還與橫山羌猞猁族族長拓跋熊親自會晤交談,大開貿(mào)易之門。
  李穆德行極高,對于雙方的貿(mào)易,處于絕對公正的態(tài)度,贏得了橫山羌的信任。
  只是短短的幾月時間,讓原本就繁榮的邊市,大紅大火。
  李穆完全不知哪里出了問題,只能如實報告。
  將信傳回了議政廳。
  議政廳的宰相又有那一個是易于之輩。
  看著李穆的回信,一切都明白了。
  汴京城外。
  李光睿、韓君雄風(fēng)塵仆仆地從夏州而來,在他們身后的是長長的賀禮。
  他們的賀禮確實給橫山羌劫了,但為了彰顯定難軍對中原王朝的敬慕,他們又重新籌備了一批賀禮,前來覲見。
  這眼看就要與中原的接待官員匯合,李光睿心中有些忐忑,低聲道:“大相,真不會出問題吧。”
  韓君雄回道:“中原天子向來最好顏面,在他登基的關(guān)鍵時刻,在所有使節(jié)面前,發(fā)生這種事情,定會勃然大怒。我們的賀禮并未短缺,他們也無理由指責(zé)我們。”
  其實他也知道他們這是在玩火。
  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橫山羌是定難軍最為倚仗的力量,橫山羌遍布橫山山脈,大大小小的分三十幾個部落。
  其中最強的就是靠近麟州榆林附近的幾個部落。
  這些部落又以猞猁族的拓跋熊馬首是瞻。
  造成這一切也是有原因的。
  李彝殷野心頗大,意圖與契丹、北漢一并遏制中原發(fā)展。
  放著中原的大腿不抱,抱北漢的大腿。
  麟州就是定難軍與北漢的疆界。
  橫山所生產(chǎn)的鹽、鐵、茶都是通過麟州,銷往北漢、契丹。
  故而橫山羌實力強勁的部落大多都聚在榆林橫山附近。
  北漢突然滅亡,定難軍完全猝不及防。
  李穆又是干吏,中原對于鹽鐵的需求遠勝北漢契丹,抓住了橫山羌的要害。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李彝殷當(dāng)然慌了。
  橫山羌要是倒向了中原,定難軍將無還手之力,只能茍延殘喘。
  橫山羌這種位于橫山山脈的族部群,向來沒有什么國家觀念,以族部之上,有奶便是娘。
  李彝殷這位定難軍的節(jié)度使對于他們并沒有很大的約束力。
  他做不到讓拓跋熊斷了與中原的貿(mào)易,真要強迫拓跋熊,保不準(zhǔn)就逼著他投奔中原了。
  這眼看著以拓跋熊為首的橫山羌與麟州的接觸越發(fā)密切。
  從長遠計,李彝殷只能出此下策,制造矛盾,斷絕橫山羌與中原的往來。
  讓中原霸凌橫山羌,而他們一邊隨意挑幾個小部落給中原交代,然后庇佑實力強勁的橫山羌撤離榆林。
  “薛居正見過兩位來使!”
  薛居正溫文爾雅的見禮問好。
  他這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態(tài)度好似一顆定心丸,讓李光睿安心不少,說道:“累薛使久候了,途中遇到橫山羌山匪劫掠,損失了一半賀禮。為了重新籌齊,耽擱了一些時間,還望見諒。”
  薛居正回禮道:“來使一路辛苦,這橫山羌膽敢劫掠我朝賀禮,實在膽大妄為。來使放心,陛下不會坐視此事,不聞不問的。”
  他并不知內(nèi)情,卻也知定難軍并不安分,說著場面話,將定難軍請入城中。
  李光睿說道:“不知何時能夠面見陛下,橫山羌過于囂張。家父得知貢品遭劫,怒不可遏,已經(jīng)點齊兵馬南下,務(wù)必要給陛下一個交代。在下想親自向陛下呈明此事……”
  薛居正道:“來使先于四方館歇息,在下自會向陛下稟報,來使可靜候佳音。”
  李光睿看不出異樣,心里多了幾分安全感,
  可這一等,就是三天。
  就在登基大典前夕,羅幼度派人請李光睿、韓君雄覲見。
  李光睿、韓君雄帶著幾分忐忑的入宮。
  一路來到紫宸殿,李光睿、韓君雄見狀,心中大安。
  這紫宸殿是皇宮的前朝,每月朔望的朝會、郊廟典禮完成時的受賀、接見外國使臣才用的宮殿。
  羅幼度以紫宸殿接見他們,足見對他們的重視,想來正因為他們補救的及時,并沒有惹怒天威。
  兩人一路蹲著階梯入殿,卻見殿中居然已有三人入座。
  瞬息之間,一股羞辱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接見自己的同時,還在接見另一波人,這明顯就沒將他們放在心上。
  可當(dāng)他看清來人的時候,剎那間又是手足冰涼。
  坐在最前面的居然是猞猁族的族長拓跋熊,隨后兩位也很眼熟,一位是野狼族的族長,一位是隼族族長,都是榆林附近的橫山羌部落族長。
  羅幼度原本與三位橫山羌族部族長相談甚歡,見李光睿、韓君雄入殿后,臉上掛上了一抹冷笑嘲弄,說道:“不用朕另外介紹了吧,不知你們現(xiàn)在有什么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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