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冰兒聽到那道觀內(nèi)的動靜，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她曾在合歡宗見識過不少邪術，場面的確血腥至極，就是久經(jīng)殺伐的修士看了之后也會覺得毛骨悚然。
  那妖道煉丹的場面恐怕會比自己見識過的更加血腥，而且此次人數(shù)又如此之多，李長火縱是能抗住，怕是也會精神錯亂。
  “該教他一門寧神靜心的心法的。”傅冰兒暗暗說道，而后再度閉上眼。
  “此次光是前期準備就耗去了半年，等妖道煉成丹，說不好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小道爺是凡人之軀，雖說壽命應該還能有幾十年，但如此損耗，也不知道能否熬到下一爐丹，我還是早做打算。”陳海暗道。
  此時，他又開始后悔荒廢了那魔功，立馬撿起來重新修煉。
  時間慢慢流逝，一天，十天，一月。
  李長火已經(jīng)忘了殺過多少人，只知道慢慢的他連血腥味都聞不到了。
  這次處理起來比上次要麻煩很多。
  除了像上次一樣割頭插鐵令做人燭，還加了很多花樣。
  妖道這次布置的大陣有君陣，臣陣之分。
  人燭只配守最外圍的臣陣，再往里的臣陣有八明陣，四才陣，三公陣，日月陣，最后才是君陣。
  人燭割頭跪守在外，以精血啟動陣法。
  八明剜目坐鎮(zhèn)八個方位，人燭滴下的精血從其空洞眼腔之中穿過，負責穩(wěn)定陣法。那八人也不知是活著還是死了，表情不一，有人迷茫，有人虔誠，有人憤怒，有人痛苦。
  三公是眾多頭顱拼成的三個佝僂假人，那些脖頸斷裂處新長出不少筋脈，使它們牢牢生長在一起，每個人頭嘴里都在不停的誦念經(jīng)文。
  日月是去皮去臟腑的十男十女，他們跪倒在地，高舉著手，一起托住了中央的君陣——那一人一鼎。
  李長火是這道觀中唯一還在用腦子思考的活物，他機械般的按照爛肉道人所傳之法處理那些煉丹材料。
  一開始，他心中的痛苦是與日俱增的，甚至好幾次跪地嘔血。
  他進道觀，是因為心中還有著對生存的渴望，對修仙的渴望，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然而在堅持了不到七日之后，他就恨不得在爛肉道人面前把頭磕爛，讓他放自己出去。
  他忘記了如此崩潰過多少次，但清楚的記得，他與爛肉道人只有過一次對話。
  彼時，滿身鮮血，骨瘦如柴的他對著爛肉道人聲嘶力竭的哀求：“道爺，殺了我吧！殺了我！”
  爛肉道人只是嘿嘿一笑，問他：“我說你修不成仙，你就真不修了？這就是道爺?shù)穆罚�走通了，你就不用再吃凡人的苦了。�?br />  “我吃得，我吃得！”
  “畜生東西，你吃不得！天下誰人都吃不得！你以為你能比我更懂凡人的苦？等你什么時候真正嘗到了‘凡’字背后的苦，你也就不想再做人了，道爺是在成全你！不，光道爺我成全你還不夠，你得自己成全自己！”
  李長火哪聽得進這些？
  但有爛肉道人的手段在，他是想死也死不了，想停也停不下來，那種痛苦直逼得人發(fā)瘋。
  轉機出現(xiàn)在三月之后的一天。
  他在削人燭的時候，那人頭掉在地上，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看著他，把他激怒了。
  “畜生東西，撿起來，把你的頭撿起來！”他沖著那無頭尸體大罵。
  他是真生氣了，也是真瘋了，連罵人的話都是從爛肉道人嘴里撿的。
  爛肉道人看的好笑，見他沒完沒了的跟那尸體吵架，頭一次寵了他一回，施法讓那無頭尸體親自撿起了他的頭顱，遞到了李長火手上，李長火這才罷休。
  自從瘋了后，李長火效率高了許多，且從未出過差錯。
  他就這般兢兢業(yè)業(yè)的做著，從十六歲，做到二十歲。
  四年時間如一晃眼，李長火的個頭都拔高了不少，但體重卻是一直在減輕。
  人也癡癡傻傻的，手上無事可做之后，他的眼珠子便滴溜溜的看向四周，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但就是停不下來。
  “嘿嘿，成了！歇息去吧！”爛肉道人睜開了眼，心滿意足的說道。
  李長火歪了歪頭，眼珠子正正反反的轉了好幾圈兒，發(fā)現(xiàn)確實沒尋到事情做，嘴角突然一咧，去一邊歇息了。
  這一坐，他便十年不曾起來。
  恍恍惚惚之間，他好像又回到了大周國，把從小到大的經(jīng)歷又過了一遍。
  他又變回了那個聰慧的富家少爺，在母親和一眾長輩的贊譽聲中慢慢長大。
  “教書的徐夫子今天又夸長火了，還拿趙員外家的小少爺跟他比較，說咱們家長火是狀元之才呢。我愛聽這話，一高興就多給徐夫子結了些銀子，老爺您干嘛生氣啊？”
  “今年遭了旱災，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再這么死下去，人都要死絕了，到時候你跟誰做生意去？長火不過施舍了災民一點陳糧，你犯得著這么打他嗎？長火，躲到娘身后來！”
  “長火，娘沒事，娘的病馬上就會好的。”

  “少爺別哭了，紅魚也沒了娘，不一樣好好的？”
  “少爺真厲害！”
  “少爺，算老奴求你了，快逃吧！老爺已經(jīng)死了，你不能再出事了！那都是仙人，咱們凡人惹不起的！”
  “少爺，咱們真要離開大周國，去那個什么月靈宗嗎？要是我沒被選上，讓我留在你身邊服侍你好不好？”
  “少爺，你別想騙我，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在這里的。”
  ……
  道觀的角落里，李長火用十年的時間做了一場夢，將他不算長的人生重過了一遍。
  他時而露出歡快的笑，時而抽動著身子小聲啜泣。
  等到了初遇爛肉道人之時，他被嚇醒了。
  恍惚了半晌，他終于又記起了一切，心中一陣悵然。
  原來不是夢。
  身子動了一下，他突然感覺腦子深處刺痛無比。
  等再次緩過神，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的自己身上的紅塵火不知為何正在熊熊燃燒。
  “紅塵火旺盛大概就這點好了，就是被逼瘋了，也能給我治回來。”李長火自嘲一笑，喃喃說道。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身，看向那陣法中心，只見人燭、八明、四才、三公、日月，都已化作枯骨。
  唯有中央君陣之中，那巨鼎透著沖天血芒。
  “難道這妖道真的要成了？”李長火凝視著爛肉道人的背影，眉頭緊皺的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那巨鼎便突然一震，發(fā)出轟隆巨響，緊接著道觀內(nèi)便卷起狂風，隨之而來的還有使人致盲的刺目血光。
  李長火被震飛出去，緊緊的閉著眼，感覺身體都要被粉碎了。
  在他苦苦支撐的時候，耳邊響起爛肉道人肆無忌憚的狂笑聲。
  “哈哈哈，丹成了，成了！”
  “道爺我又要飛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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