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遭遇竊賊
“烈烈寒風起,慘慘飛云浮。
“太宗皇帝這句詩是描述了冬季肅殺的景象,如今已是百多年過去了,意境還是這么形象。只不過現在可不是冬季,都四月天了,北地依然是寒風烈烈,飛云慘淡。”
說話的是一個年輕道士,正走在去往相州的官道上,迎著落日一個人安步當車,從背影上看,他身長七尺,發髻高高盤起,戴著蓮花冠插了一只子午簪,一身緋紅道袍,腳踏十方鞋,手拿塵尾,背上插著一管泛著紫金色的洞簫。
那道士就是龍潛,在衡山上又躑躅了近一個月才下山歷練。下山后一路北行走了快一個月,過了黃河,北國的天空依然寒風凜冽,但這點北風對只穿了兩件衣衫的他好像沒什么影響,倒是蠻有興致地在行路中念起了太宗皇帝李世民的這句詩來。
他不經意地轉頭看向旁側的天空,一群天鵝從天邊飛過,并不和暖的太陽掛在天際,從他露出的側臉可以看出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道人,鬢角還留著懸頭穗。
這時從他身后傳來三騎快馬的聲音,馬蹄聲得得響,很快就來到龍潛的身后,但他腳步未停,只平緩地走自己的路。
反而是其中一名馬上的乘客“咦”了一聲,因為一道紫金色的反光吸引了他。從反射來的光源,看到是一名徒步道士背后插著的一根物件,有著多年行走江湖經驗的馬上的乘客立刻就判斷出這根物件不凡。
馬環鈴聲由遠及近,又由近而遠,那三人騎著快馬從道士身邊疾馳而過。
龍潛只看見他們的背影,這三人中頭一個很顯眼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另兩人都是一身勁裝打扮的漢子,發出“咦”聲的漢子身材消瘦,閃身而過時還回頭盯了那道士一眼。
風聲中,隱隱從前面傳來幾句對話,龍潛內力深厚,在馬蹄喧鬧聲里乘客的話音還是飄進他的耳中。
消瘦漢子道:“關二兄,你沒見有寶貝現世了?如不順手取了,豈不是浪費?”
須發皆白的關二兄說道:“不要節外生枝,咱們得趕緊的,別失了王爺的蹤跡,要是叫他遇上那和尚可就糟糕了......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溫老弟,你號稱‘穿千戶’是不是看見好東西,手又癢癢了......”
三騎馬跑得遠了,龍潛斷斷續續聽到了這幾句,只習慣性地捋著右耳的懸頭穗,冷笑著搖搖頭,也沒放在心上。
一個時辰后龍潛進了相州鄴城,尋了家客棧住下時已是掌燈時分,經過長途跋涉身體已經困倦,胡亂用了點飯食便解衣睡下。
睡到半夜,龍潛突然驚醒,因為他聽到從房頂的瓦片上傳來咯咯兩聲輕響,這聲音極細微,就像是一只飛鳥落在了屋面上。
他立刻便知道是有武林中人在屋頂行走,聽聲響此人輕功極好,內力顯然也是不弱。于是睜著眼盯住房頂看了一會兒,竟然再無響動了,好奇心起,也未起身,躺在被子里暗暗運起了內力,將聽覺范圍和靈敏度迅速提高。
果然細聽之下能夠感受到房頂還有一絲細微的呼吸,那人落腳后一直沒有任何動作,很明顯是這位房上客江湖經驗老到,正在觀察四周情況并仔細感受房中人是否有反應。
龍潛一邊監聽著房頂一邊在腦中回想,下山這一個月沒有跟任何江湖人士有什么過節,可以肯定不至于有人夤夜前來報復。那么只剩下來者是竊賊的可能性了,可是自己兩袖清風除了幾文散碎銀子,哪兒有什么財可露?以致引起此人的關注,看來這偷兒是個新手,打眼了。
龍潛笑笑搖搖頭,一個有眼無珠的偷兒罷了,若只是來偷錢財,待他進門摸錢時將他嚇走就算了,便懶得搭理那房上客準備翻身睡去。
忽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不對,普通的偷兒哪有房上客這樣的身手,而有這樣身手的房上客,又怎會花時間來盯住沒有任何江湖恩怨且兩手空空的自己呢?若他盯的是別人,可落腳點也不對。要說是路過的,怎的半天都不走?”
唯一可以解釋的是自己有什么東西被人盯上了,對方想趁夜來盜取。
龍潛在腦中仔細搜尋了一圈行李物品便得出了結論,值得這樣的高手惦念的,只有午后在官道上遇到過的那三匹快馬,其中一人盯上了自己的那管泛著紫金色的洞簫。
“若所料不差,來者應該就是那消瘦的漢子,綽號叫穿千戶的溫老弟了。”龍潛心想。
龍潛極聰慧,連師父白云子都曾多次贊嘆其長于思考,擅于舉一反三。
雖然才剛下山沒多久,看似未經歷世事,可修道之時也是遵循道家“大隱于市,上士得道于三軍”的法則,即便避于深山卻不離塵世,還時常跟師父一起下山行走江湖。
憑著道家修行出的大智慧和自身的聰明機智,他也是一個對世事一點即透的人,而非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外之人,所以立刻便想透了,這偷兒就是沖著自己來的。
那房上客聽了半晌沒發覺房里人有什么反應,便輕輕挪開了一線瓦縫,從縫中悄悄伸進來一根竹管,不一會兒,竹管中冒出了陣陣青煙。
龍潛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眉頭稍蹙,這賊竟然用上了雞鳴五鼓返魂香,是要將人迷倒后再入室取寶了。
他藝高人膽大一時頑皮心起,決定要給這個竊賊一個驚嚇。
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在胸腹中暗暗運起已經圓滿的第六重絕學內功,內力一轉,胸口變得一片通紅,再將氣息在肺內聚于一線,嘬唇對著那竹管冒出的青煙輕輕吹了過去。
他吹出的那股氣息只有靠得近了才能感受到附帶著的灼熱高溫,氣息一碰上那股青煙便在無聲無息中將其化成了白煙迅速飄散掉。兩口氣吹完,迷香徹底失去了效用,而房上客還完全不知曉。
又過了一刻,房上客料定房中人已被迷倒,放放心心地將窗戶栓撬開,一個閃身便進了房中。
房上客一身黑色夜行衣,面上也蒙著黑布,他閉了閉眼迅速適應了黑暗,一雙賊眼便開始四處尋找此行的目標。
突然他一個機靈,全身汗毛乍起,背心感到發涼,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悚一下子從腳底傳到頭頂,一抬眼便看見了一個人,已經周周正正地穿著袍服,盤腿坐在床沿笑瞇瞇地看著他。
“喲。”他低呼起來,迅速又用手捂住了嘴。
“福生無量天尊,你是在找這個嗎?”龍潛口中宣著道語,聲音很富有磁性,微笑著舉起一物道,“這叫九節紫金簫,能被你盯上還算有眼光。”
見房上客神色還在游移不定,龍潛單手舞著洞簫,繼續戲謔道:“溫兄,寶貝不光現世了還就在你的眼前,怎么不感興趣了嗎?”
“啊喲!”房上客第二次驚呼起來,這位號稱夜穿千戶,日走百家的神偷,出道以來第一次被嚇得失了態,“你......你怎知道我姓溫?”
剛說完話,那姓溫的立刻意識到今晚的危險,抬手打出一蓬迷粉,兩腳一頓就要朝窗戶躍出,哪知手掌剛剛摸到窗沿,雙腳就被軟軟的一物給裹住了,整個身子又被拖回到房中,摔在了地下。
龍潛已經站在他身后,從床沿到窗戶還離著三步遠,也未見他有什么動作就出現在了此處。他左臂一抬從那姓溫的雙腳上將袖袍抽回,右袖揮舞兩下,把房中的迷粉全部扇出了窗戶。
那姓溫的反應也是極快,肩膀才一著地立刻借力彈起了半邊身子,連環鐵腳迅速踢出。
他之所以號稱穿千戶,腿腳上的功夫便是他的成名絕技。
龍潛雙掌一錯,只見他抬起雙臂連畫兩個弧圈,就聽“噗噗”兩聲,那姓溫的踢出的兩腳竟然變成了左腳踢右腳、右腿踢左腿的結果,微笑道:“土雷掌勢獨有運化之功,爾當自食其果。”
那姓溫的再次摔在了地下,眼中閃出了駭色,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究竟是個怎么回事,心中只在暗想,“實在古怪,這道人怕是個妖吧。”
“說吧,何方宵小之徒膽子不小,竟然敢來偷吾的東西?”龍潛淡淡地說道,看不出他是不在乎還是憤怒。
那姓溫的心一橫說道:“老子也是有名有姓的好漢,既然學藝不精被你察覺,有啥不敢報名號的?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稱‘穿千戶’溫不空,說的是老子日走百家,夜穿千戶從不空手。”
“從不空手嗎?嘻嘻,那你今日可有提上禮物來登門拜訪?空手而來禮數上可不周到。”龍潛戲謔地說道。
“這......那是,那是以前......不空手。”溫不空尷尬地囁嚅著。
“你還有兩個同伴呢,是在給你望風嗎?不如叫進來咱們一起說道說道。”
溫不空見那道士背起了雙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一瞅窗戶就在頭頂,立刻抓住機會左手彈出一枚暗器打向那道士,右掌猛地拍地,同時腳下用力,極快地從窗戶躍了出去,伸手在房檐上一搭翻身站上了屋頂。
回頭沒見對方追出來,嗤笑道:“一個小嫩雛,就憑你也想留下溫爺嗎?呵呵,老子去也。”
輕功一展便要化成一只夜梟融進茫茫的黑夜里。
剛一抬腳便一頭撞上了一個人,那人胸口迅速內凹同時一股大力吸住了溫不空的頭頂,怎么都擺脫不掉。
溫不空大驚,雙拳一招“兩拳挾山”,兩只拳頭運足內力就向那人腰兩側猛擊。
那人也不還手,胸口一鼓猛地震出一團真氣,將溫不空推得向后凌空倒翻了兩個跟頭。
溫不空雙拳因為全力施出,慣性之下“嘭嘭”兩聲全部打在了自己的頭上,腦中一陣暈眩,七葷八素之間抬眼看見在月光下,面前站著一位翩翩美道士。
許是腦子糊涂了,根本還未意識到對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溫不空下意識地翻手抽出一柄短刀全力向那道士撲來,道士腳下一勾,溫不空站立不穩,摔倒在屋頂,“啪”的一聲手背被那道士快速一擊,短刀掉落在屋面上滾了兩下滑出屋面,直直地插進了地面。
“還要再打嗎?”龍潛淡淡地說道。
溫不空終于回過神來,知道兩人武功差距太大,繼續打下去只有自取其辱,說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認栽。”
“那就回答我的問題,你們是何人,你的另外兩個同伙在哪里?”
“我們是......只怕說出來你承受不起,還是乖乖地放我走,對大家都有好處。”溫不空面色有些猙獰,狠狠地威脅道。
“呵,看來你是有所依仗的,也好,從跟吾見面你便連出了五招,既然不愿回答問題,只要你能受吾一掌便作罷,如何?”
話音才落,龍潛如鬼魅一般驀地站在了溫不空的面前,輕輕的一掌按在了他的小腹上。
溫不空根本來不及招架,就覺得小腹丹田處一陣火熱,馬上感到像有數萬根燒得通紅的鋼針刺進了丹田,全身登時酸軟無力,丹田處猶如鉆骨的刺痛讓他驚叫起來,可是空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因為龍潛收掌時速度極快,袖袍一拂,封閉了他腿上的穴道使其無法動彈,也同時點了他的啞穴。
溫不空臉上肌肉扭曲著,那鉆骨的痛楚迅速蔓延到了全身,豆大的汗粒從頭上一顆顆冒出來,疼痛過后馬上感覺全身像是掉進了大熔爐里,每一根汗毛都在冒出大汗,甚至連血液都開始沸騰了,這感覺就算是閻羅殿里的酷刑也不足其半分。
其實龍潛的手掌不過是甫一沾他身便撤了回來,但就這么一息間,掌中吐出的一絲內力迅速封閉了對方的血脈。
溫不空的面頰上也能感受到龍潛手掌上帶出的火熱掌風,月光下看見對方的手掌呈血紅色甚是可怖。
溫不空的痛楚就是那一刻發生的,對方的手掌一撤,魂魄好像又回到身上,大口喘著氣,口中還是發不出一絲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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