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海小世界，玄冥界外圍。

　　初秋的清風都卷不走空氣中的悶熱，絡繹不絕來來往往人群的體溫增添出別樣的生機。

　　“嘶，好多人啊，還好我早早地就來了，不然連如今這個大棚下的歇腳地都沒有。”有人盯著外面源源不斷涌進來的烏泱泱人群，忍不住又抱怨又慶幸地感慨。

　　小世界靈力稀薄，空氣中的先天雜質較多，為對有限的資源進行最大限度的利用，修仙門派的落宗點都選在靈力漩渦處，并請中世界的修士修設凝聚陣法。時間推移，宗派陣法所籠罩的范圍逐漸演變成特殊空間。

　　他們不遠處的玄冥界，便是玄冥宗的宗派區域。

　　玄冥宗是小世界少有的幾個修仙宗派之一，每次公開招收弟子，都會惹得無數人接踵而來。

　　此刻玄冥宗的人尚未現身，容許凡人踏足的玄冥界外圍已經人頭攢動，看中商機早早過來搭棚擺攤的歇腳之地更是一個空席都沒剩。

　　今日的玄冥宗公開收徒又格外不一樣。

　　“可不是嗎？誰不想踏入修仙路，追尋長生，進入更高層次的不同世界呀�！庇腥藫u著扇子搖頭晃腦地開口，“這是玄冥宗近期的最后一次公開收徒了，下次起碼要到3年后。而且最重要的是，今日的這次收徒完全不看靈根資質和根骨天賦，全憑運氣道緣，那些個別的宗派不要資質奇差的人，可都想來湊湊熱鬧呢�！�

　　“話又說回來，這種不看資質全憑道緣的收徒儀式是怎么出現的啊？為什么每年的這個日子都會有宗派舉辦，好像還是各個宗派輪著來著，今年這天這個宗派舉行，明年這天那個宗派搞�！迸赃呌腥怂坪跤行┮苫�，他有些忐忑地揣測著，“修仙宗派這么好心的嗎？該不會里面藏著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之前拿著扇子的那個人立馬驚異地看他，“不是吧兄臺，你過來前都不稍稍打聽打聽修仙界的事的嗎？各大宗派輪著這樣做，是為了紀念一個人啊！”

　　“百年前的今日，有一位名叫言昔葉的大能拯救了修真界，但他也因此喪命。感念他的恩德，每年這天都會有宗門收納弟子引其步入修仙，一是為了紀念他守護下的修真界新生，二是希望能為這位大能積攢部分福緣……”

　　周圍人嘰嘰喳喳談著話，大棚下忙碌的店家小二，拿著新端出來的茶水，剛在人群中穿梭片刻，就驀地頓住腳步。

　　小二環顧了下周圍形形色色各有特征的人后，忍不住在面露茫然后踮起腳來。

　　熱茶蒸騰出來的水汽氤氳著眼前的視線，端著托盤的小二艱難地搜索著棚下的每個身影和面容。

　　過了良久，手上傳來的茶香越發濃醇后，小二才在視線鎖定到一處角落后，輕微松口氣。

　　小二心想道：總算是找到了。

　　他當即快步向那處走去。

　　那里坐著個很不起眼的少年，普通和毫無存在感是他的底色。就像是平淡空乏的空氣一樣，小二幾乎找不到能形容他的詞，寡淡無味到讓看到他的人就仿佛沒看到似的。他穿著也是件平平無奇的袍子，相似的款式在附近隨處可見，想從衣著打扮上找到他也很難。

　　小二還沒見到過這么普通的人，就像融入了大背景了一樣。

　　“公子，您剛剛點的茶�！�

　　小二一邊將托盤上的茶壺和茶杯放在謝言面前的桌子上，一邊思緒發散地隨意腹誹。

　　他能找到的唯一特色竟然是這位客人的頭發，對方額前的發有些過長了，是那種隱隱約約能遮擋住人大半眼睛的長，其實這種長度還是有些突兀的，但不知為何，放在對方身上竟剛剛好，和對方那平淡的感覺莫名貼合。

　　謝言和小二道了謝后，便用手撫上了茶杯，幅度極小地來回輕晃。

　　“言昔葉？”周圍的談論還在繼續，這個名字就好像有獨特的魔力似的，不知不覺間，附近之人的話頭都落在了這位曾拯救了修真界的人身上。

　　“是啊，可惜我們這里只是小世界，雖部分宗派有途徑和中世界的人溝通聯系，但能得到的修真界訊息少之又少，這位大能在大世界的種種事跡終究是無從得知。”說話之人一邊扇著扇子，一邊惋惜嘆氣，“我也只在一些修士紀要中看到些只言片語�！�

　　他聲音一頓，見周圍人好奇地盯過來，神秘地壓低聲音道，“據說，他是大世界那位仙尊的師父！”

　　“嘶！”一陣抽氣聲。

　　“啊，不是吧，我得到的小道消息怎么不是這個？”

　　“你的不是嗎？你的是什么？”

　　“我聽說他是魔尊小時候一直相依為命的兄長！”

　　“嘶��！”又一陣抽氣聲。

　　“不是啊，不是啊，我怎么聽說，他是妖尊還是未開化妖物時期的主人呢？”

　　“你們這消息真的假的，我這可是真的從一個玄冥宗的道長那聽來的，這位名叫言昔葉的大能是——”說話之人聲音一頓，有些忌諱地含糊開口，“那位的未婚夫啊。”

　　“�。�！”

　　正在人群中穿行的小二，像是也被這些小道消息驚到了，直接停在了原地。

　　這些小道消息說得太過夸張，伴隨著一個個‘據說’的身份被提及，人群中的不少人也逐漸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事情帶來的訝然達到某種限度后，就會讓全部傳言顯得不可信起來，只以為那些是盲目神化后的產物。

　　“也不知道這位言昔葉究竟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人物�！�

　　伴隨著陣陣感嘆，又有人忍不住出聲質疑，“是真的有這樣一位人物嗎？好像大家也只是在口頭上說他曾舍命拯救了修真界，并沒有什么可以拿的出來的實質證據�！�

　　“因為他是大世界的人啊，他也是在大世界拯救的修真界，我們小世界能找到痕跡才奇怪呢。你們忘了嗎，兩百年前，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上面還有中世界和大世界的存在呢，對大世界的一切都無所知�！�
　　回應之人摸著下巴，邊思索邊回應，“是我們小世界的那位絕世天才逐步飛升到大世界，在上面闖出名堂，并主動和我們小世界的宗派聯系上后，我們才開始有所了解的�？恐�這位絕世天才的幫助，我們無海小世界也得以被所屬的中世界關注，并能得到他們的部分幫助。但——”

　　“我們現在的了解還是少得可憐不是嗎，就比如，我們知道目前大世界的統治者是仙尊，妖尊，魔尊和那位，但也僅是這樣了，別說他們的成長事跡和實力了，我們就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

　　“言昔葉肯定是存在的�！本驮谶@時，一個樣貌俊秀，衣袍華貴，周圍圍著護衛人墻的少年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太過篤定，瞬間惹來周圍人的目光。一直沉默喝茶的謝言也跟著抬了抬眼皮，只他的神情依舊平淡，和周圍被勾起好奇心的面孔對比鮮明。

　　衣著貴氣的少年聲音意味深長，“半個月前，林家的千金因為過于出色的容顏被中世界的人看重，破格被中世界的人用特殊通道帶到了中世界，林家的人最近一直在炫耀這件事�！�

　　見華貴少年停住，立馬有人接話：“這件事最近確實傳得沸沸揚揚的，據說這位林家的千金已經被中世界的大門派收為核心弟子了，以后就能一直待在中世界修行了，可以說是一步登天直接改變命運，連帶著快要落魄的林家也一躍成為一流世家。她好像還被帶去大世界見了見世面，然后刷新了一個大世界的什么排名。”

　　華貴少年慢吞吞地補充，他似乎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隱秘訊息，“刷新了大世界的美人榜，這位林家千金現在排在第二位。”

　　聞言，立馬有人捶胸作勢嘔血，語氣一片后悔，“林家小姐竟真如傳言中的那般好看！早知道她樣貌如此出色，我定早早地去看她一眼，哪怕遠遠一眼也好，現在怕是再也沒機會了。”

　　“不是，這和言昔葉有什么關系，怎么就能從林家千金在大世界的美人榜排第二，推出來言昔葉肯定是存在的？”

　　華貴少年淡淡睨說話之人一眼，“因為覺得很是榮耀，借著自家小姐的關系和中世界聯系上的林家，拜托他們幫忙用留影符留了下大世界美人榜的影像，并多詢問了詢問和美人榜有關的訊息，其中就有提到言昔葉�！�

　　見周圍人都屏息等待他的后話，華貴少年滿意地欣賞了欣賞大家的表情。

　　然，當他的視線不經意落在角落上的謝言時，華貴少年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尾。

　　謝言已經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了，只安靜地繼續垂眸喝茶，看起來完全不在意后續答案，和周圍人對比強烈。

　　華貴少年弄不清謝言的心理歷程，下意識多看了他一會兒，這一視線停留，他剛好看到了茶杯遠離對方嘴唇，謝言的唇瓣被瑩潤光澤浸得透亮紅艷的樣子，那瞬間流露出的鮮活要比初春清晨花瓣滾落的露珠還要生動。

　　鬼使神差地，華貴少年竟無端看出些色.氣來，不知道是不是剛剛一直說話說得有些多的緣故，他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干。

　　他再開口的聲音也有些微妙的不一樣了，“上次美人榜發生變化的時候還是在一百年前。”

　　附近之人怔了怔，理解這句話的背后含義。

　　心思比較活絡的人，在意識到什么后，瞳孔微微睜大。

　　華貴少年的話在詭異的安靜中一字字地吐出，“那次變化，是所有上榜之人的排名都往前移了一位，百年前的美人榜第二，變成了這百年間的第一�！�

　　“因為原本第一言昔葉的隕落�！�

　　也不管周圍人驚疑不定的反應，華貴少年的視線一直落在謝言那里。他本以為這些話結束后，對方會有所反應，卻沒料到對方還是淡淡的，就跟對方茶杯里的水面一樣毫無漣漪。

　　華貴少年有些不明白。

　　對方到底是怎么做到完全不驚訝的。

　　這種不解和好奇讓他有種心尖被微撓下的酥癢感。

　　嘴唇微微抿起，華貴少年壓下這有些異樣的心思后，看了離自己最近的護衛一眼，護衛瞬間領悟華貴少年的意圖，出聲打破了周圍的安靜，“小二，來壺茶�！�

　　“好嘞！”店小二高聲回應，轉身看來，不僅記下了護衛的樣貌還特意記住了位置。

　　他腳步加快，正欲往內部走，下一秒卻被突如其來的強風弄得踉蹌幾步，耳邊響起大棚晃動的呼嘯嗤喳聲。

　　或許準確來講，那并不是單純的風，是玄冥界入口開啟引發的靈力波動。

　　時間似乎快到了，玄冥宗終于有人露面。

　　小二有些艱難地嘗試睜開眼睛，然勁風帶來的酸澀讓他本能地將其重新閉上，只——

　　在視線清晰的那短暫幾秒內，小二踉蹌后所站的位置讓他剛好看到了謝言。

　　持續蔓延的風也撥開了謝言偏長的額發，他的眼睛在沒有遮擋物后直直地撞進了小二的眼底，驀地，小二呼吸一窒。

　　玄冥界開啟引起的靈力旋渦不知何時停歇，小二愣愣地僵在原地，直到里面的人見他遲遲沒過去，出聲喚他時，小二才猛地驚醒。

　　“你發什么呆呢？”不輕不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語氣中卻并沒有太多的責怪。

　　小二知道，對方是以為自己被玄冥宗的現身弄得引走了心神，別說是他了，現場中的不少人此刻都直直地望著玄冥界的入口。

　　小二壓抑著自己亂了一拍的心跳，在動作前，忍不住又看了謝言一眼。

　　角落里的人還是那般平平無奇，完全與背景融為一色，被輕微掀起的發也因為風聲停歇重新落回原處。

　　其實是能模糊看出點他的眼型輪廓的，同樣很普通，毫無特色。

　　小二略顯恍惚地看著他，有些懷疑剛剛那是不是他的錯覺。

　　猶記得剛剛對方毫無遮擋的眼睛闖入他眼中時的模樣。

　　小二無法描述，他只覺得自己好像跌進了靜謐淡雅的水墨畫中，整個心神都微微一怔。對方墨色的眸子好似被時間精心雕琢沉淀后的古玉，那種清淺和無暇已經不能單純用漂亮和好看來形容了，是一種很特殊的奇特魅力。

　　不知道為什么，小二忽然想到了他前不久偶然見到玄冥宗仙人的那次。

　　當真的見到仙人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之前的猜測都是妄想，凡人和修仙者之間有著永遠無法跨過的隔膜，不管離得再近，也像是身處兩個世界。

　　而謝言眼神給他的感覺，和當時仙人讓他感到疏遠，覺得自己如芻狗般低微時很像。

　　并沒有仙人那股從骨子里透出的高不可攀，但莫名，有著更高層次更遙遠的可望不可即。

　　似是察覺到了小二長時間的注視，謝言將視線移了過來。

　　是很正常，不帶任何意義的一個簡單自然舉動。然，小二就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倉促慌亂地趕緊轉身，顯得有些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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