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兒部幫助宋人修建城池，他們是想要過農耕生活？”

沒有人回答金兀術的話。

形勢的變化，顯然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原本金國高層認為宋軍短時間內擊敗塔塔兒部后，最多駐留幾個月就會離去。

畢竟宋軍不可能長時間駐扎在啜河，后續的糧草跟不上。

豈料塔塔兒人居然如此配合宋人！

“塔塔兒人什么時候向往農耕生活了？”

“宋人一定是給了好處。”

“給了什么好處讓塔塔兒人如此乖乖聽話？”

完顏銀術可說道：“恐怕是給了糧食，且允許塔塔兒人賣商品到安北府，就跟我們現在一樣，我們的人高價賣商品給宋人，卻不愿意在跟宋人打仗！”

他就差點名道姓了。

在座的，與大宋直接談判的就是韓家的人，在這場與大宋的商貿游戲中，韓家受益最大。

當然，大金的大多數官僚們都參與了進來，分了一杯羹。

韓鐸突然說道：“我認為，塔塔兒人配合宋軍，允許宋軍駐扎，并不是與宋人做買賣這簡單，做買賣只是附加的條件，真正的原因是宋軍擊敗了塔塔兒部，用武力脅迫他們。”

“我贊成韓侍郎所言。”說話的是完顏京，他補充說道，“如果商貿能達到這個目的，那宋軍為何之前還要費盡心思出兵呢？”

“現在如何解決？”兀術環顧一周，他的眼神鋒利無比。

這對金國來說，是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

宋軍一旦在啜河扎穩腳步，就可以隨時對上京展開突襲。

雖然啜河距離上京尚有一千多里，但其間基本沒有阻攔，除了一條從北到南延展開的大興安嶺山脈。

大興安嶺山脈的中南段，有許多道路可以通過，金軍無險可守，更沒有城池做戰略緩沖。

一千多里，騎兵行軍而來，只需要十天時間就能出現在上京城下。

而金兀術在燕京，燕京距離上京（哈爾濱）有近三千里路程，等燕京反應過來，上京周圍可能已經被宋軍清空了好幾遍了。

更讓兀術頭疼的是，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上京被圍而不久，這是政治合法性問題。

他如果不勤王，就會變成亂臣賊子，如何再用合法的政治身份治理燕云？

“宗敏一直在弘吉剌部，下官建議討伐塔塔兒部。”完顏希尹說道。

“討伐塔塔兒部？”

“我們與宋人目前處于議和階段，不僅僅只是一紙文書這么簡單，兩國商貿更加密切，我們不能直接跟宋軍打，至少不能向宋軍宣戰，但我們可以打塔塔兒部。”

眾人一聽完顏希尹這話，都感到詫異。

不打宋人，打塔塔兒部？

完顏希尹說道：“給塔塔兒部教訓，讓他們與宋人保持距離。”

“哈哈哈，希尹相公這一招妙。”完顏銀術可大笑道，“殿下，讓末將去吧，此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好！本王就讓你走一趟，統帥大軍討伐塔塔兒部，至于宗敏，讓他回遼陽。”

完顏銀術可行動飛快，前腳定了，他后腳就出發。

等眾人散去后，完顏希尹單獨找到兀術。

“殿下。”

“找我何事？”

“是關于與宋國商貿一事。”

“但說無妨。”

“前幾天，我在燕京城內調查過，兩個月前，燕京城內的糧價開始大漲，現在已經到了一貫每石。”

兀術說道：“這種價格并不算什么，當初我們滅遼之時，糧價到了五貫每石。”

“此一時彼一時也，那時我們在打江山，現在我們要守江山，那時我們的財力來源靠搶，現在我們的財力和兵力來源靠的是普通百姓，如果民生受到嚴重影響，會導致朝廷的稅收出現問題，并且影響到兵源和后勤。”

“那你認為，糧價上漲，與宋人的商貿有關？”

“必然有關！”

兀術沉思下來，想了片刻，他說道：“你有什么好的策略？”

“停止與宋人商貿。”

兀術猶豫起來，走來走去，想了好一會兒，說道：“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完顏希尹心中立刻清楚，魏王不想結束宋金商貿。

這一年，金國在商貿中吃得盆滿缽滿了。

“殿下，我們之前已經說過，如果大量貨幣進入我朝，會導致物價持續高漲。”

“本王知道！百姓能忍受的最高糧價是多少呢？”

完顏希尹愣了一下，兀術問出這種問題，就說明兀術已經準備拿百姓來祭旗了。

在財富和民生面前，兀術選擇了財富。

這其實很正常，或者說，絕大多數人在兀術這個位置，都會這樣選擇。

就像大宋有些人天天嚷嚷著要跟金國死磕，到處罵其他人是金國奸細，但如果真的要他們上戰場，他們就未必會去了。

每一個人都只是血肉之軀的凡人，利己是本性，把自己裝扮成正義之士，也是利己的本性使然。

兀術已經開始預設金國百姓的忍耐極限了，在他看來，只要物價在百姓忍耐的極限范圍內，他依然還可以和大宋繼續做買賣。

等到那個極限值到來后，再停止也不晚。

完顏希尹一時間沒辦法回答兀術的問題。

兀術繼續說道：“我們剛從遼國接手燕京的時候，糧價在五貫每石。”

“那樣會出現不少流民。”

“只是流民而已，現在也有流民，等我們有足夠的兵力，一舉蕩平宋國，那些問題還是問題嗎？”

“殿下……”

“本王知道你所擔憂的，本王也考慮過，如果你實在擔憂，可以想一想策略，平穩物價，或者從宋國購買糧食。”

“是。”

完顏希尹心中暗嘆了口氣，金錢真的是魔鬼，它能迷人心智。

人們總是很自信地認為自己可以克制自己的欲望，就像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每次結束后，都狠狠摔在地上，告訴自己：戒！

但每一次……

不過，預期說金錢是魔鬼，不如說趙寧非人哉，他太擅長抓住人性的弱點，用最致命的毒藥去攻擊那些弱點。

十月底，戰爭狂人完顏銀術可抵達長春州，從完顏宗敏那里接過軍權。

此時草原上大學紛飛，但完顏銀術可卻不打算駐留，而是準備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給塔塔兒人一個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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