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殿下，下官倒不是在乎宋人那點錢。”韓栗端坐在那里，很嚴肅地說著，“這件事牽涉到許多人，甚至無數百姓的生計，要知道，那些貨品滯銷，原本可以賺到一些錢的百姓，血本無歸了。”

韓栗一副為天下蒼生考慮的嘴臉。

兀術也不拆穿他，但兀術心里知道，宋人來這么一手，是想要分化金國內部，給他金兀術施壓。

完顏希尹則說道：“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與宋人的貿易，已經讓我們處于十分被動的境地，宋人想要挑撥我們，隨時可以從斷掉一部分商貿交易。”

眾人一聽完顏希尹這話，頓時寒毛都豎起來了。

咋滴，聽你這話，是想要我們徹底與宋人斷掉貿易？

劉萼立刻反駁道：“希尹相公，我們處于被動境地，從何說起？”

完顏希尹瞥了一眼劉萼，不待完顏希尹說話，劉萼繼續說道：“宋人此番停掉一部分商貿，我們無非少賺點錢，僅此而已，可以將那些宋人不要的商品，賣給我朝百姓，有的是人搶著要，說甚挑撥我們？”

劉萼的話讓其他人不由得點頭。

時漸也說道：“韓少卿所說民間許多百姓生計受到影響，那更是不值一提，宋人只是不與某一些人商貿，讓那些繼續與宋人商貿的商人，去采購被斷掉的百姓的貨品就可以解決了，對我朝絲毫不受影響。”

這就是標準的利益既得者考慮問題的方式。

人類所建立的王朝、國家，之所以有周期性，經濟危機之所以也有周期性，正是因為利益既得者的行為方式所決定。

如果你非要用普世的道德、正確與錯誤、聰明和愚蠢來去讀古代歷史，你會發現那些站在權力階層的精英，都是愚蠢的，都是沒有道德的，都是壞的。

偶爾幾個天天喊以天下為己任的已經撈的盆滿缽滿。

如果你是一位容易激動的人，更會發現他們蠢得無可救藥。

然后憤怒地高呼，為什么明末的精英們對大明之亡視而不見？

真的太蠢了！

可是，在古代，哪怕是一個舉人，恐怕也比21世紀的985高校難考，進士就更不必說。

你能說這些人真的蠢嗎？

這些人可是每天能想一百種方法怎么巧立名目，怎么玩弄州府百姓于股掌之中的。

那就是壞咯？沒有道德咯？

那放一個正在耕田的農民上去，他的樸實善良就能扭轉乾坤了？就能一直有道德？

事實證明，王朝有周期，資本有危機，都是人類社會無法避免的。

利益既得者的個體可能會背叛他們的群體，但利益既得者的群體，絕不會背叛群體。

劉萼的話，很快就得到了時漸的響應。

不僅如此，其他人也紛紛贊成。

這讓一邊的韓鐸和韓栗等人非常憤怒。

“若是宋人降低購買量呢？”韓栗冷聲問道。

“降低就降低。”劉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回答道，“買賣本就是一個愿意買，一個愿意賣，難道還要強迫別人買不成？”

是啊是啊！

周圍眾人連連點頭。

“如果是斷的你劉家的買賣，你還會如此淡然嗎？”韓鐸不由得冷笑道。

劉萼說道：“我劉家從來只忠于大金，宋國若是要斷，就讓他斷去好了。”

時漸沒有說話，但是仿佛什么都說了。

“殿下，什么劉家、韓家的，那都是大金與宋國的貿易，都是要進入朝廷賬目的。”韓栗說道，“宋人現在砍斷了一部分買賣，受損的是朝廷。”

眾人爭論片刻，金兀術說道：“你說宋人停掉買賣，是因為完顏銀術可攻打了啜河的宋軍？”

“是的。”

“但本王已經讓完顏銀術可不要攻擊宋人了。”

“畢竟刀劍無眼。”

“那你說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兀術看著韓栗。

韓栗一時間回答補上來。

過了片刻，韓鐸才說道：“殿下，其實這個問題并不難解決，讓銀術可退兵就可以了。”

“不能退兵。”完顏希尹立刻反駁道，“宋人來以買賣威脅我們，說明銀術可在啜河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讓宋人坐立不住了。”

“對！不能退兵！”時漸也堅持說道，反正沒有斷他家的買賣。

如果銀術可退兵了，宋人豈不是會恢復與韓家的買賣？

那可不行！

“退兵也未嘗不可。”韓鐸說道，“銀術可在啜河已經好幾個月，且戰線長，補給難，再這樣下去，與宋軍真的全面作戰，未必討到好，下官倒是覺得，可以暫時退回來，以做休整。”

不等其他人反駁，他繼續說道：“塔塔兒部損失慘重，相信已經能感受到跟宋人合作的代價，待我軍暫且退回來休整數月，再發動對塔塔兒部的進攻，也不遲。我們的目的并非要對塔塔兒部斬盡殺絕，而是讓塔塔兒部知道，跟著宋人，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兀術說道：“希尹相公覺得呢？”

完顏希尹沉思片刻，點了點頭說道：“不無道理，現在宋人和塔塔兒人相信已經有了十足的防備，正是嚴寒冬季，我軍要補充糧草難度不小，可以先退兵到弘吉剌部做休整，再派使者前去秘密見塔塔兒部首領，給他施壓，相信這個時候，他們會做出一些正確的選擇來。”

“傳令下銀術可暫時退兵到弘吉剌部，隨時聽候調遣。”

“得令！”

“韓鐸。”

“下官在！”

“你走一趟弘吉剌部！”

“是！”

從魏王府離開后的韓栗，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找錢五。

韓栗氣喘吁吁地說道：“魏王已經下達退兵令！”

“真的？”

“這還能有假？這是魏王親自寫給貴國的信，你可以看！”

錢五快速看完，不由得感慨這些金賊居然也學會了客套。

金兀術在信中再三表示這次的軍事行動是一場誤會，他們只是去草原抓捕幾個逃犯，沒想到居然引起了如此大的沖突。

為了表示對宋金和平的尊重，金兀術立刻馬上下達了八百里加急的撤兵令。

并且用真誠的語氣表示一定會嚴懲傷害宋人的劊子手。

絕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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