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清晨，天微微亮，遼東又下了一場小雪。

完顏亮迷迷糊糊被喚醒，如果是別人，他又要大發雷霆了，但他對唐括辯還是很尊敬的。

他從女人堆里爬起來，一邊隨行的宮女趕緊上來為他更衣。

“何事找朕？”完顏亮淡淡問了一句。

“打擾了陛下的美夢，臣罪該萬死。”

“有事直說。”

“臣昨晚輾轉反思，對眼前的局勢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什么不同的看法？”

“陛下現在親征國賊，我王師即將抵達遼陽，可遼陽此時卻在宋人手中。”

“不是說好避開遼陽宋人么？”

“但這個問題卻不是避開這么簡單。”

“朕都發布了討伐國賊兀術的檄文，遼陽宋軍難道還要阻攔朕不成？”完顏亮不以為然。

無論是從政治層面來說，還是從兵法層面來說，現在金國內部斗起來，一邊的宋人都不會再貿然插手。

尤其是不會貿然插手完顏亮這一方。

坐山觀虎斗是老傳統了，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都不會亂來。

“遼陽宋軍倒是不會對我們出手，他們很樂意看見我們討伐國賊兀術。”

“那你到底擔憂什么？”

“我們討伐完兀術之后呢？”

“除掉這個心頭大患，燕云給宋國不就成了，沒了燕云，朝中就不會有人能形成一個尾大不掉的割據。”

“兀術被我們與宋軍聯合消滅之后，宋軍會讓我們安然回來？”

“你當朕真的去燕京和完顏兀術打仗？”完顏亮大笑起來，“朕擺擺樣子罷了，等宋軍真的和兀術打起來，差不多了，我們就退回來。”

“但遼陽在宋人手中，我們退回來，依然要面臨宋軍的威脅。”

“那你說該如何？”完顏亮被唐括辯這樣問的有些不耐煩了。

“燕京還是要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的，這樣宋人就不可能大規模進入遼東，宋人能進遼東的唯一途徑是復州和蓋州，也就是走海路，蓋州尚未被宋人掌握，宋人現在雖然占了遼陽，可若是切斷復州與遼陽的糧道，宋人在遼陽不攻自破了。”

完顏亮一聽這個計策，立刻就來了興趣。

計策是好計策啊！

如果真的讓大宋重新拿到燕地，就相當于開辟了第二條進入遼東的路，后續大宋想要遼東，可以從燕地和登州兩個方向，水陸并行增派資源。

唐括辯的計策就是，無論如何，堵住這兩條路。

所謂的戰略部署，其本質就是合理的資源調配到關鍵位置，形成大勢。

反戰略部署就是阻止對方調配合理的資源到關鍵位置。

但轉念一想，完顏亮又說道：“宋人在河北布置了大量的兵力，要占領燕京，可不容易。”

“陛下不是說了擺擺樣子的嗎？”

完顏亮臉上綻放出了笑容，看著唐括辯，若有所思起來：“你是說，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完顏兀術手里的兵力，足夠消耗宋人了，說不定宋軍還未必是他的對手，到時候需要求助于我們，戰局的主動權，不就在陛下您的手中了嗎？”

“若我們不給宋人燕京，此時在長春州的宋人會不會攻打上京，徹底斷絕我們的后路？”

“陛下，這件事我們之前不是已經有了定論么？”唐括辯又說道，“宋軍沒有重砲，想要攻下城池堅固的上京，比登天還難，加上會寧府已經沒有足夠多的糧食，長春州的宋軍能再待幾個月呢？”

見完顏亮還在猶豫，唐括辯繼續說道：“完顏雍精通兵法，有他留守上京，不會有問題的。”

“就按照你說的辦。”

“為了夜長夢多，臣覺得陛下應該先派遣一支騎兵加速趕路，提前抵達燕京，以免局勢生變。”

“嗯，讓蕭裕來見朕。”

不多時，兵部侍郎兼左副元帥的蕭裕抵達行營前。

“臣參見陛下。”

“你領三千鐵騎，以討賊之名，速速南下燕京，抵達析津府之后，先暗中觀察，若是兀術在燕京，則按兵不動，以待朕御駕親臨，若是兀術不在燕京，則取燕京以守，不可讓宋人入城。”

“這是為何？”

“這還用問為何，燕京豈能拱手讓與宋人？”

“宋人若是要強取呢？”蕭裕忍不住問道。

“宋人現在只怕已經與兀術打了起來，分身乏術，想要強取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說了，眼下局勢是宋軍與兀術兩強相爭，我們坐收漁翁。”唐括辯淡淡說道。

完顏亮不斷地點頭，他笑道：“無論如何，優勢在我。”

蕭裕領了騎兵，一大早便率先出發了。

二十三日辰時上四刻（早上八點），早春的清晨才剛剛亮，前方的北黃河冰雪未融，一望無際的原野荒無人煙。

不多時，鐵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一支大規模的騎兵突然出現在滄州城北十里處，他們快速向前面突進，越過原本是宋軍駐扎的營地，向前面潰敗的宋軍瘋狂地追去。

此時，尚在北黃河北面的完顏突合速得知宋軍潰敗后大喜，立刻安排主力大軍，越過黃河，全速逼近滄州。

作為金兀術安排在東線的一支強悍精銳，完顏突合速的任務是快速打掉滄州，隨即西進與兀術會師。

對于滄州局勢，金兀術也是比較頭疼的。

之前的許多情報都先是宋人在滄州安插了重兵，他推算出趙官家必然是想趁著他金兀術圍攻河間之時，以滄州兵馬西進而來，從金軍后方殺一個出其不意。

事實也正如金兀術所料，趙寧的戰術樸實無華，就是準備趁著金兀術攻打河間之際，以滄州出奇兵從東面攻金軍。

而且承擔這個任務是還是大宋有名的悍將韓世忠。

斥候們將諸多情報都告知了完顏突合速，滄州方圓五十里，有一半都被金人斥候搜查過。

“稟報定國公，潰敗之宋軍已悉數逃回滄州城內。”

“滄州城城防如何？”

斥候答道：“已經布滿宋軍。”

完顏突合速又巡視周圍空闊的原野，說道：“滄州宋軍諸將是何人，可有刺探到？”

“說是前河北都統李淬，此人當年在宗澤麾下打過仗，與我軍交手，甚是驍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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