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八年正月二十三日的殘陽將大地染成紅色。

隨著金兀術主力的潰敗，河間城外始終未等到援助的金軍，終于無法攻克宋軍防線，導致進攻的全面失敗。

被宋軍追殺的追殺，提前撤退的提前撤退，潰散的人群在廣袤的平原上像失去方向的蟻群。

各營宋軍都在陸續重新集結歸隊。

不過金兀術主力潰敗的消息，暫未發出去，畢竟誰都不敢拍著胸脯說金兀術沒有別的兵了。

至少現在宋軍沒有抓住金兀術本人，更沒有發現他的尸體。

河間城的城門依然緊閉，城外的軍陣也依然嚴陣以待，只有騎兵開始追擊那些潰逃的金軍士兵。

雖然勝利一事尚未確定，出于嚴謹考慮并未公布，可在太陽落山之前，宋軍軍陣里的氣氛明顯好了許多。

一批批廂軍從城內井然有序地出來，竟然帶出了許多熱氣騰騰的伙食，這在打仗的時候，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

這立刻引起了許多士兵的興趣，并且興奮起來。

軍官們還在盡力維持著紀律：“肅靜！”

無論如何，經歷了慘烈的廝殺，精疲力竭的士兵，在這樣的寒冷傍晚，看到熱氣騰騰的食物，心中的疲憊和恐懼都會慢慢消失。

等食物送過去后，由各個營地的人安排專門的去挨個挨個送食物。

居然是剛煮不久的羊肉。

沒有軍官的允許，士兵們拿到羊肉也不敢吃，直到軍官說道：“吃！”

眾人立刻大口大口撕咬起來，這可能是他們吃過的這輩子最好吃的羊肉了。

不遠處的醫療人員，還在救援，一些傷員被抬起來，大夫們準備了許多鹽水。

緊繃了一天的宋軍節奏倒是緩了下來，之前意氣風發占盡優勢的金兀術卻成了在逃人員。

“可有打探到沒立的消息？”金兀術急切問斥候。

斥候慌忙而來，急聲說道：“殿下，沒立將軍被宋軍所敗，現在已經不知所蹤！”

“什么！”金兀術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心情，再一次崩潰，叫罵道，“連韓世忠都打不過，枉本王對他如此器重！”

金兀術話音剛落，另一隊斥候急奔而來：“報！殿下！大事不好！宋軍追來了！是韓世忠的人馬！”

兀術神色大變，提著韁繩轉身策馬飛奔而逃，再也沒有往日的神氣。

夜幕慢慢降臨，趙官家行在燈火通明，大臣們齊聚于此。

岳飛部抵達城門口，通報之后，才得以放行，卻無人迎接。

薛弼小聲說道：“元帥立了大功，河間卻如此冷淡，想必是有人在陛下耳邊吹了些不該吹的風了。”

岳飛的名聲在大宋如雷貫耳，卻偏偏還沒有任何污點，薛弼一直覺得朝中有人要針對岳飛。

岳飛卻說道：“此次擊敗金軍，功勞不僅在我們，捧日軍、拱圣軍皆有大功，城外士兵死傷不少，我聽聞天黑之前，每一個士兵都得到了一塊剛煮熟的羊肉塊，陛下真乃用心良苦。”

別看只是一塊羊肉塊，這玩意兒立時供給，是需要提前準備許多只羊，并且一次性給分布在不同城門的數萬人供給熱的羊肉，并非一件易事。

準確的來說，對于一個上位者，也是一件沒必要做的事。

供不供給，士兵們都不會餓死，因為士兵身上自帶有干糧。

能做到這個份上，足以表明趙官家的一份心意了。

“若是陛下派人來迎接我們，那捧日軍和拱圣軍要不要迎接？”岳飛問道。

“元帥說得是，是下官考慮不周全。”

打仗的時候，最忌諱的還就是一個特殊對待，畢竟要贏，得靠全體配合，要照顧到各方的情緒和心情。

這本就是一門學問，而不是說我現在好激動啊，我就得去迎接或者派人迎接岳飛。

等岳飛到了皇帝行在門口不遠處，才有人成群結隊地小跑過來。

岳飛一看竟然是趙官家的貼身內侍王懷吉，立刻說道：“王中官。”

“元帥，官家讓咱來接您進去，諸位相公都在里面。”

“怎敢勞煩。”

“元帥乃是此次前線總指揮，若此戰勝利，燕云可復，必是大宋開國第一功，咱能來迎接元帥，那也是咱的榮幸。”

對于王懷吉的這番言論，岳飛心中知曉自己可能又要領大功了，王懷吉是官家貼身近臣，掌握的消息是最新的。

“多謝王中官。”岳飛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句。

當年那個剛入伍不久的青年，還有些滑頭，遇到這種情況，多少還會說幾句。

但統帥大軍多年的岳飛，已經對這些沒什么興趣，甚至表現得有些不茍言笑。

王懷吉尷尬地笑了笑。

岳飛在王懷吉的引路下，進了行在，很快抵達趙官家與群臣議事之所。

“陛下，岳元帥在外聽宣。”

趙寧的目光卻還在地圖上，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宣。”

這一句，立刻讓周圍大臣們各懷心思起來。

按理說，岳飛擊敗金兀術主力，如此大功一件，官家不說親自去城外迎接，至少會安排大臣出去與岳飛接頭，或者說聽聞岳飛來了，會很激動。

可是現在，官家一句淡淡的“宣”，概括了所有？

這合理嗎？

這他媽的有點不合理啊？

岳飛大步進來，拜道：“臣參見陛下。”

“坐。”趙寧依然不抬頭，目不轉睛看著地圖。

張浚對岳飛點了點頭，示意他坐在自己旁邊的空位上，岳飛便走過來坐下。

“河間守住了，據多份消息回報，河間府金軍主力已經全面潰敗，朕在一炷香的時間之前，接到了來自霸州的消息，現在可以確定，河北金軍能打的一支，只剩下霸州的完顏希尹部。”趙寧突然轉身說道。

“朕想知道，朕什么時候可以派官員去幽州，頒布朝廷的政令？”

“陛下當然現在就可以命人連夜前往幽州。”孫傅出列說道，“金軍主力已經全線潰敗，燕云已經在陛下手中，陛下想派誰就派誰，想派多少官員，就派多少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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