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衛光明：請大先生赴死

        舉目遠眺，積雪斑駁的山道旁孤零零的聳立著幾株光禿禿的老樹，陰沉的天空掠過一只饑餓的蒼鷹，發出陣陣尖銳的鳴叫，漸漸消失在了天際的盡頭。

        夫子選擇殺死衛光明和桑桑，那么書院的選擇便也是一樣，書院二層樓的弟子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李慢慢雖有不忍，但他同樣會執行夫子的意志。

        和許世不同，李慢慢沒有多余的試探，他消失在了原地，木棒直接向著桑桑落下。

        五境之上，無距無疑是世上最快的，偷襲的成功率也最高，世上很難有另外一個人擋得住一個無距境界修行者的偷襲。

        除非，這個人也邁入了無距。

        一輪血紅的冬陽從遙遠的東方天際緩緩升起，寒冷的大地上多了一絲微弱的暖意，殘雪斑駁的大地上呈現出單調的灰白。

        這些日子，李慢慢一直都在被追逐，若非酒徒和屠夫心有忌憚，他未必能活的下來，可卻讓他真的學會了打架。

        打架便是攻擊敵人的薄弱點，一擊致命。

        哪怕桑桑有天算之能，也仍舊無法躲避一個無距境界的修行者。

        就在李慢慢的攻擊即將落在了桑桑的身上的時候。

        一只手握住了木棒。

        這只手，看起來軟綿綿的，并無多少力道。

        “光明！”

        李慢慢的眼中透出震驚，帶著他的小木棒消失在了原地。

        “大先生，你既出手了，又何必急著走呢。”

        隨著一陣洪鐘般的說笑聲，一位須發半白的老者出現在了桑桑的身側，但見他身材壯碩，腰背挺拔，邁動矯健有力的步伐而來，一張滄桑的黑臉膛上泛著紅潤的光澤，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在濃眉下閃爍著慈祥的笑意，令人倍感親切。

        李慢慢并沒有逃走，他被一道金光困住，有些震驚的看向地面。

        “池魚籠鳥！”

        “衛光明，你竟在周遭布了陣法。”

        衛光明緩緩踱步而來，雖然身軀偉岸，腰背挺直，腳步卻逐漸的沉重，抬頭望來時，額頭上的皺紋更多更深了，那些原本發黑的頭發，再度變白，微蹙的眉宇布滿憂思，眼睛渾濁而黯然，他的嘴里不時的發出幾聲輕輕的嘆息，顯得凝重而深沉，整個人再度變得蒼老，令人心酸。

        “哪怕是觀主，都沒有把握殺死我們三個，書院的大先生，你又豈能是我的對手。”

        李慢慢突然想到了什么，內心經歷了一場巨大的痛苦，似乎一把鋼刀插入了他的心口，令他陷入了一種難以自拔的執迷狀態。

        陷阱？怎么會這樣！

        夫子被困棋盤，書院的主事人，變成了李慢慢和余簾，而李慢慢并不擅長戰斗，也不擅長思考，于是他便聽取了余簾的建議。

        余簾并沒有直接告訴讓他率先出手，她只是說，衛光明三人的薄弱點，就在桑桑。

        李慢慢擔心師弟師妹危險，便選擇了獨自出戰，他覺得自己可以憑借無距之力，輕易的殺死桑桑，或者帶走桑桑。

        但事情超出了掌控，衛光明竟能輕易的將他困住。

        “怎么會，不會的，她不會騙我。”

        李慢慢剛學會了打架，這時候他的戰意無疑是最強的，于是他聽了余簾說的話，便沒有任何疑問的前來，卻從未想過這是一個騙局。

        金色的佛光中，李慢慢整個人就好像被雷給擊中一般，呆愣在了原地，一雙驚疑不定的目光里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絕望和無助之色。

        衛光明緩緩說道：“李慢慢，伱的天賦很好，不論是修行還是其他的什么都很好，可惜夫子并沒有教給你一個道理，便是人心險惡。”

        李慢慢說道：“怎么會，她雖是魔宗宗主，但她也是書院的弟子，整個書院都在她的掌控中，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衛光明說道：“也許，三先生想要的，書院給不了。”

        李慢慢說道：“她想要什么，難道我們這些師兄弟幫不了她么？”

        衛光明說道：“大先生似乎忘記了她的身份，她是魔宗宗主的同時，也是一名荒人。”

        李慢慢驚愕萬分，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臉色變得蒼白如紙，嘴唇大張著，嗓子卻哽咽住了，發不出絲毫的聲音。

        對于余簾的背叛，李慢慢始終想不明白。

        衛光明的確受了很嚴重的傷，但他并非徹底的喪失戰力，若不然觀主又何必選擇離開呢。

        知守觀，觀主看著大唐境內發生的事情，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一座深山的道觀中，一個小女孩和一個身穿紅袍的中年人對坐飲茶。

        書院余簾和道門裁決大神官墨玉。

        墨玉略帶嘲弄，說道：“真不愧是魔宗宗主，做人做事，果然夠魔。”

        余簾笑呵呵著，說道：“是啊，魔宗嘛，能有什么好人。”

        墨玉說道：“真是想不明白，夫子當初怎么會收你為徒。”

        余簾說道：“誰知道呢，也許他看我可憐吧，他覺得我變成女童的樣子，更值得同情。”

        墨玉說道：“有道理，你若還是昔日的那個大胡子壯漢，夫子不可能同意讓你住在后山，實在是大煞風景。”

        余簾點點頭，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有風刮過，使得她瞇起眼睛，眼角劃落一顆淚珠。

        “風真的很大呢。”

        墨玉附和道：“是啊，好大的風。”

        余簾本名林霧，她是魔宗勢力內的一個平凡之人，偶然的一次機會被蓮生三十二發現了她的修行天賦，欲要收為弟子，卻被余簾拒絕，蓮生三十二惱羞成怒將余簾的族人斬殺干凈，逼著余簾拜師。

        可余簾深深的恨著這個讓自己成為孤兒的人，即使修行二十三年蟬也不愿拜師蓮生三十二，余簾是有天賦的，短短時間內就將魔宗的典籍悉數學會，并且成為了魔宗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宗主，一時間魔宗和西陵的戰斗也達到巔峰時刻，余簾甚至戰勝了西陵掌教熊初墨。

        <div  class="contentadv">        魔宗巔峰的時刻，也是魔宗落幕的時刻，柯浩然橫空出世，一人一劍殺入魔宗山門，以一人之力將整個魔宗都給剿滅。

        余簾逃出了魔宗山門，在逃亡的路上遇到了夫子和李慢慢。

        夫子一眼便看出了余簾的身份，也很清楚，這是余簾一生之中最弱的時刻，于是就邀請余簾來到書院成為親傳弟子。

        余簾心中對柯浩然單劍滅魔宗十分的憤懣不平，魔宗之人根本就沒有得罪柯浩然，只是被蓮生陷害，但魔宗卻付出了整個宗門的代價，為此夫子也沒有做出過任何的解釋，畢竟魔宗的人和柯浩然都已經死去。

        就這樣，夫子讓余簾坐鎮舊書樓抄寫簪花小楷，一方面讓余簾靜下心來，另一方面是為了讓余簾避世。

        余簾在舊書樓呆了二十多年，為了躲避，也為了破繭化蟬。

        二十三年蟬，一朝破繭，再也沒有什么能束縛住她。

        身為魔宗宗主，注定要背負整個魔宗的希望，柯浩然滅魔宗的仇，她又豈能忘記。

        李慢慢被池魚籠鳥困住，他便失去了無距之力。

        衛光明單手抬起，輕聲喝道：“天啟。”

        晨光被遮蔽，黑色的濃云瞬間擠顯，掩去了剛剛的光明，沉沉的仿佛要墜落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淡漠的風凌厲地穿梭著，將人的驚呼拋在了身后，柔弱的小花早已經戰栗蟄伏于地。

        一道神光落下，籠罩在衛光明的身上，是道門的天啟神術。

        澎湃的昊天神輝，在衛光明的身體之中流淌著，讓他的身體咯吱作響。

        李慢慢站在一棵枯樹下，身上的破舊的棉襖在疾風中獵獵作響，蒼白的面容形同枯槁，嘴唇喏了幾下，卻是沒有說出任何話，他看著前方光明大放的老人，嘴角勾起一道蒼涼絕望的笑意。

        根本不會有人來救他，在他死后，書院也將徹底墮入谷底，不復不可知之地之名。

        李慢慢并不怪余簾，生死于他來說，并無所謂，他只是希望，發生了這么多事情，君陌能變得沉穩些，帶領著師弟們走出困境。

        李慢慢突然說道：“老師說的對，你是一個怪胎。”

        衛光明并未回應，手中昊天神輝凝聚著，抬手向著李慢慢揮去。

        金色的佛光，純潔的光芒，粘稠的昊天神輝，三種力量圍繞著，將李慢慢纏繞其中。

        李慢慢畢竟是一個五境之上的修行者，想要殺死他，便必須發揮全力，不能給他逃脫的希望。

        神國之中，有一道貪婪的氣息，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將李慢慢給吞噬。

        衛光明的余光落在了桑桑的身上，然后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桑桑，用你的天魔世界，把他給吞了。”

        桑桑的一顆心被狠狠的揪著，她的眼神那般的明亮，像是璀璨的星子，可是卻有那樣沉重的光芒閃爍在其中，凌厲憤怒，滔天的怒火。

        書院要殺了她，她反擊，好像并沒有錯。

        天魔領域展開，其中一道猩紅的氣息躍出來，落在了李慢慢身前。

        魔宗饕餮大法。

        蓮生教導桑桑的時間并不多，可是桑桑卻將蓮生的許多道法全部都一股腦的學了去。

        包括令世人厭惡的魔宗饕餮大法。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從她的身體之中傳出，一頭全身散發著血紅色光芒的巨獸沖破了空間壁壘，從她的身體之中一躍而出，帶著一陣暴戾的天地元氣。

        馬車內，柳白睜眼看著這一幕，心中震撼，同時產生了一個疑問，衛光明真的是這個世界的未來么？

        饕餮進入到了池魚籠鳥之中，在那仿佛末日一般的雷暴中，它仿佛跨越了空間不斷的向著李慢慢靠近，它個頭不大，但映射出的虛影，卻如同山岳，似是要將整個世界都給吞沒。

        李慢慢皺著眉頭，如果說，之前殺死桑桑他還猶豫的話，現在他絕對沒有猶豫，修行了饕餮功法的桑桑，這樣邪惡的人，豈能留在世上。

        衛光明看清了李慢慢臉上表情的變化，忍不住說道：“怎么，現在大先生也覺得桑桑必須要死是么？”

        李慢慢說道：“她修行了魔宗功法，又是冥王之子，她本就應該死。”

        衛光明說道：“這和魔宗功法有關系？”

        李慢慢說道：“她若是修行普通的魔宗功法，我也許不會改變態度，但她修煉的是魔宗饕餮。”

        衛光明說道：“魔宗功法改變心性，李慢慢，你也別說什么道貌岸然的話了，余簾一樣是魔宗功法，你怎么不去對她下殺手，饕餮兇惡，二十三年蟬又何嘗不兇惡，由男變女這個過程，你又怎知，余簾的心性扭曲到什么地步。”

        “不過是因為余簾是你的師妹，你便信任她，甚至在她要害死你的情況下，依舊要為她狡辯，你不覺得自己虛偽么，反倒是桑桑修行魔宗功法的同時，也修行了佛宗功法，她的心信完全沒有受到功法的影響，你卻憑著功法的邪惡，便生出想要殺死一個人的想法，這又是什么道理。”

        李慢慢說道：“永夜將至，她是冥王之子，她本就該死。”

        衛光明怒極反笑，說道：“是啊，冥王之子，她的確是冥王之子，那你是否知道，我衛光明也曾在長安城里尋找冥王之子，那時候阻攔我尋找冥王之子的人，也是你們啊！”

        李慢慢沉默了，當時的夫子并沒有做出選擇，因此任何人都不準對桑桑出手，而現在夫子已經做出了決定，殺死冥王之子這件事情便是理所當然的。

        夫子在的時候，書院是天下第一的不可知之地，而夫子離去，世上的人又有誰又不想踩一腳書院，可惜這些人注定了只能遠遠的看著。

        人們擔心夫子歸來，但衛光明又有何懼。

        殺死一個五境之上的修行者，這個過程是緩慢的，足夠他們雙方交談很長時間。

        饕餮的出現，引起了昊天的震怒，竟然有人要從它的嘴里搶食。

        奈何，搶食的人，是它的分身，它震怒，卻沒有辦法自己打自己。

        昊天瘋狂的呼應桑桑身體之中的昊天意識，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桑桑吞噬李慢慢。

        看著虛空中凝結的雷霆，衛光明冷聲道：“請大先生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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