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無限正版,盡在晉江
江南疏影橫斜的時候,有人自北方的風雪中南下。
欲雪的天,寰宇晦暗無光,宣城籠罩在渺渺寒氣中,朔風里浮動著清幽的梅香。清凝宮的醫修們來到宗玄劍派后,無不風塵仆仆,他們沒有休憩,直接著手處理了晏頃遲的事。
晏頃遲的靈府散盡,識海被魘住,困在了虛無萬象中,謝唯束手無策,能做的只有依照清凝宮弟子的話去備藥。
“奇怪!庇嗅t修輕言,“他的身子在很早之前就受過重創,自那時起靈府就已經隱約有破碎的跡象了,因為靈府破碎,才導致這段時日來的傷勢難以愈合,心脈兩處重傷,頸側也有劍傷,這都是沖著取命去的,人能撐到現在已是不易!
“他的靈府為何而碎裂?”謝唯端著藥盞問道,“我先前給三長老醫治的時候,總覺得他體內少了什么。”
“修士靈府是修道的本源,萬物皆有靈相,靈相隱在靈府中,聚成丹,全身要害系此一點,由心脈血護著,”醫修說道,“但是我適才探入他的靈府,看不見他的丹,想來是丟了丹,才使得靈氣逆沖。你們探他靈府的時候沒有察覺嗎?”
謝唯苦笑:“我如何能探得了三長老的靈府,只知他靈府在緩慢散去,但是最近散的愈來愈快,時至今日已是再無力挽留,所以才求諸位仙長前來襄助!
“三長老所承劍道?”醫修又問。
“是!敝x唯答道。
醫修不再多言,他吩咐殿里余下的弟子退出,帶著謝唯來到了床邊,抬指撩開了晏頃遲的里衣,腰腹裸露出來,呈現在兩人眼前。
“這是——”謝唯心中陡然惶惶。
他看著晏頃遲的腰腹,怔愣半晌未言一字。晏頃遲的腰腹勁瘦,不余分毫贅肉,兩側刀削似的,本該是白白凈凈的線條,上面卻爬滿了紋路,這些紋路如同詭異的荊刺,沿著腹爬上了心口的位置,深黑的色澤在這抹白里更顯暗沉。
“身上除了傷痕,能看見的就只有這個了!贬t修說道,“后背也有蔓延。”
“我上回還未見到此咒印,”謝唯怔怔說道,“這是枷咒嗎?”
他先前給晏頃遲看傷時,也只是見著了些許,此刻竟是遍布了整個身前,形容可怖。
“不錯,是枷咒,”醫修看著晏頃遲腰腹上密布荊刺的紋路,“三長老所承劍道,修得是劍心,他的劍心應是被咒術禁錮了,才生成了枷咒,現在看這種情況,只怕是……”
醫修點到即止,謝唯先前還對醫修的話抱有僥幸,而今到這句,他如被巨浪吞噬,強烈的窒息感涌上來,他不覺避開了視線,已難呼吸。
——是劍道崩裂,是劍心已毀。
“他先前受到的重創便是在此,他的劍心早就維系不住了!贬t修說道,“若是現在才發作,三長老之前應當有彌補過自己的劍心。”
“我不知道!敝x唯說道,“倒是聽宗門弟子說過,三長老和江家小公子有情。可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三長老這些年從不提起舊事!
“他心中有郁結太深。”醫修說道,“事已至此,回天乏術!
咒枷發作起來如同萬箭攢心,臟腑欲裂,謝唯是掌管仙門百草的總舵主,見過的病情傷勢數不勝數,卻如何也想象不到此種滋味。
他跟在晏頃遲身邊數百年,見過他負傷被囚的樣子,也見過他跪于高臺泣不成聲的樣子,可淪落魄,難抵今夜。
謝唯此時只覺得藥香香氣太過濃郁,熏得他雙眼酸澀。
他偏過臉看向窗外,晦暗的天光,壓著萬丈高臺,暗沉沉的虛影讓人覺得沉悶。
青衫醫修頷首表示歉意:“不過三長老的劍心消毀和靈府碎裂不為同一事,他這具身體已經是沖風之末,油盡燈枯了,我們至多也只是能穩住他的靈氣,在世間多耗些時日,他被困在自己識海所造的虛無萬象中,多久醒來要看他自己。”
謝唯靜默須臾,終是啞聲道:“那便有勞諸位仙長了。”
————
虛無萬象中的雨還在下,濃云烏壓壓地積在萬重宮闕的上方。
蕭衍的病久不見好,裴昭入獄后,晏頃遲奉命出山,要調遣人馬去栢行城襄助,他讓賀云升守著蕭衍,萬不得出任何差池,有任何事都要相告。
晏頃遲心有所系,去的快,栢行城在界北,他帶著弟子疾馳北上,不出三日便趕到了城邊,此時不過入秋,北邊卻已下了大雪。
栢行城受妖魔侵害,城墻垮塌,四野荒蕪,寸草不生,皚皚白雪落于其上,一腳踩下去,厚的不見黃土。
晏頃遲在此滯留了半月有余,才將事情處理好,臨行前,栢行城的城主設送別宴款待,晏頃遲見弟子們乏累,便允了他們吃酒。
栢行城的城主是位剃發老僧,年過半百,早已遠離塵世,他帶著晏頃遲來到了永寧寺佛塔,此塔拔地而起,屹立于天地浮云間,塔上金鐸共有一百二十多個,懸于每層檐角。
晏頃遲和老僧一并在此眺望遠方,風過時,金鐸相互撞擊,聲聲悅耳,傳遍城中每處角落。
“貧僧見三長老這半月來,日夜難寐,怕是被心障所擾!崩仙φf。
晏頃遲雙手合十,稍作行禮,不作遮掩的答道:“家中有一子受了傷,我心掛念,總擔憂他近來安危,能否過此劫難,讓您見笑了!
“恕貧僧冒昧一問,三長老所修劍道?”老僧問道。
“是。”晏頃遲答道。
老僧“阿彌陀佛”一聲,說道:“大道三千,劍道門路又極為龐雜,三長老既然選擇了無牽無掛的一脈,最忌得便是情緣二字,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世間所念情愛皆為虛妄,三長老還是莫要貪念紅塵為好!
晏頃遲聞言,沉默半晌,金鐸聲時快時慢的回蕩在耳邊,他似有所思,并不作答。
夕陽余暉浸染了他的白袍,老僧看著他的側顏,見他臉邊附著朦朧的光影,冷清冷意皆融于此,化作了溫軟柔情。
他心有所念,念在遠方,那雙溫潤漆黑的眼眸里似乎只余下了天邊落霞,深遠淺近的緋色,承載著他的所思。
金鐸撞擊,聲聲不休,老僧許久又道:“貧僧誡言,枷咒禁錮本心,若要破除此咒,劍心必將受損,屆時怕再難回頭,及時止損方位絕策!
“我知道!标添曔t微頷首。
“修此道者應當斷念絕愛,若枷咒破了,劍心銷毀,錯得一步即是萬劫不復。”老僧勸解般的說道,“倘若劫難將至,依三長老之見應當如何?”
晏頃遲沉默的低頭,凝著那枚覆著靈氣的玉佩,月白色的長穗在風中輕晃,與白袖一并揚在腰側,長墜的紅線系著他的從未宣之于口的夙愿。
須臾,他再抬頭時,竟是帶著一絲絲無奈,溫柔地笑了:“多謝謹言?晌以缫研挠兴,若是真有那么一天……”
晏頃遲言止于此,眼光黯淡了些許。
劍心銷毀,意味著劍道崩裂,命途凋零,萬劫不復。他比任何人都清明,也因此無畏無懼,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也希望蕭衍能夠平安喜樂,不受自己所累。
晏頃遲眼中漾起柔柔笑意,腰側懸著的冷玉上面刻著他的塵緣,他指腹撫過上面的紋路,只是垂眸看著,將情緒藏得干干凈凈。
栢行城城主露出歉色,欲要再言,卻聽得那邊有弟子來喚晏頃遲,送行宴已經結束,行裝打點妥當,可以回宗門了。
晏頃遲也不再耽擱,他道了謝,策馬與一眾弟子消失在風雪里。唯有栢行城的城主尤自枯立于塔上,聽著永寧寺塔的金鐸隨風相撞。
一百二十只金鐸在風中晃動,編制著送行的樂曲,勝過金石絲竹。
老僧雙掌合十,于心中百轉千回著晏頃遲最后的話——
“我早已心有所往!
靜默良久,老僧似有所悟,他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
晏頃遲再回到宗門時,蕭衍的病已經比先前好了些許,只是人還是多半在昏睡中,晏頃遲為了守著他,蕭衍睡在床榻上,他便席地而眠。
窗外寒風驟急,催著攆著過路的行人。
晏頃遲偶爾能聽見蕭衍的低喃,他在昏沉無力中低念著師叔,眼睛又酸又澀,手揉過眼睫,帶出來的都是血,他每每害怕無助,便會在疼痛里悶聲嗚咽。
晏頃遲給他拭冷汗喂藥,抱著他不厭其煩的哄念他的名字。
“師叔……”蕭衍手指緊攥著他的衣袖,輕之又輕的說道,“天南寺的梅花是不是要開了,你帶我去看好不好,雨太大了,天黑,我怕找不著你,又怕你把我丟下了!
“等你病好了,就帶你去看!标添曔t把他摟緊。
“你走了,就又剩我一人了,前些日子見不著你,去哪兒了?”蕭衍依偎在他的懷里,澀聲問。
晏頃遲垂首貼近他,輕聲說道:,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世間所念情愛皆為虛妄,三長老還是莫要貪念紅塵為好!
晏頃遲聞言,沉默半晌,金鐸聲時快時慢的回蕩在耳邊,他似有所思,并不作答。
夕陽余暉浸染了他的白袍,老僧看著他的側顏,見他臉邊附著朦朧的光影,冷清冷意皆融于此,化作了溫軟柔情。
他心有所念,念在遠方,那雙溫潤漆黑的眼眸里似乎只余下了天邊落霞,深遠淺近的緋色,承載著他的所思。
金鐸撞擊,聲聲不休,老僧許久又道:“貧僧誡言,枷咒禁錮本心,若要破除此咒,劍心必將受損,屆時怕再難回頭,及時止損方位絕策!
“我知道。”晏頃遲微頷首。
“修此道者應當斷念絕愛,若枷咒破了,劍心銷毀,錯得一步即是萬劫不復!崩仙畡窠獍愕恼f道,“倘若劫難將至,依三頃遲手掌一頓,心中沉甸,不知要如何解釋,這其中牽涉所廣,一時半會也道不明白,他怕蕭衍記掛此事,心里郁結,加重病情,轉念又想著來日方長,縱有千言萬語也該留在在后面說。
晏頃遲靜了少頃,輕聲答道:“除了你我,哪兒來的人?”
屋子里一時間靜得仿若無人,蕭衍緊攥著晏頃遲的衣袖,連喘息也停了。
過了半晌,他偏過頭,呼吸微促,小聲問晏頃遲:“是么。”
“嗯!标添曔t抱著他,感知著他的呼吸起伏,在緩緩加重。
“你不騙我!笔捬茉捓镫[約有了遮不住的鼻音,嗓音也有些暗啞。
“我不騙你!标添曔t握住他的手,在黑暗里循著他的鼻息。
蕭衍不再說話,他無聲笑了,緩緩埋首于晏頃遲的臂彎里,蜷縮起半個身子。白綾覆在眼上,很快又被血濡濕,他的眼睛還是無法視物,也不再流光瀲滟,里面的潺潺情意好似都揉碎了,化成了無措的委屈。
他在哭,可晏頃遲從來不知道。
蕭衍有時會揭下白綾去看晏頃遲睡著后的樣子,可四周都像浸在墨里,他只能勉強辨出個影子,輪廓附著黯淡的燭光。
他明明什么也看不清,心里卻又比什么都清明。
他有未宣之于口的話抵在唇邊,卻始終沒有問出口,那句“你說謊”最終也只是徘徊于心底,沒有揭穿。
不過短短數日,他們之間似乎有什么東西遺留在了過去,形成了永遠也無法逾越的溝壑。
————
臨近凜冬時節,周青裴設了宴,仙門百家皆來赴宴,齊聚于此處,來得都是各方勢力有頭有臉的人物,晏頃遲無法推辭回絕,便只能去了。
周青裴位于高臺,兩側的位置上各端坐著各門各派的長老們,一順排下。
是夜,雨還在下,千山萬壑都籠在朦朧細雨中。
華庭筵席數日不散,墨辭先因為裴昭被關押一事,托詞身子不適,不來赴宴,晏頃遲身邊坐上了玉衡長老,兩人酌飲數杯后,便聽對方問道:
“三長老,酒好吃嗎?”
晏頃遲沒懂他的話里意思,只覺得酒過三巡,酒酣味醇,渾身都被熏得熱了起來,他道不明何種差別,便點點頭,說道:“尚可!
“這酒是好酒,人就不知道人是不是好人了,”玉衡長老說話間貼近他身側,擋著臉低聲說道,“三長老在自個兒院中養了個稚子,就不怕此事被掌門聽著了怪罪下來?”
晏頃遲聽不清他后面的話,酒在喉嚨里灼燒著,又甜又膩,他疑心酒中被人放了東西,瞥了旁邊的男人一眼,把余下的酒悉數倒在了帕子上。
帕子被酒浸濕,他用靈力催化,卻并未發現什么異常,反倒是靈氣在體內流轉的更快了,他人像是被濕熱的浪潮裹住了,喘息變得愈發低。
玉衡在旁邊笑道:“三長老這是嫌酒不好吃了?還是心中念著卿卿佳人了?”
“傳言的事,玉衡長老休要胡說!标添曔t端坐在位置上,不欲在此事上多言,他心中默念著清心咒,眼風卻已經不由自主的偏過去了。
眼前坐于筵席上的好似不再是眾仙門的仙長,而是別的景象,荒誕難言。
他意識恍惚間看見了蕭衍,蕭衍的唇間開合,似是在昭示,似是在引誘,唇齒間流瀉的都是無邊艷色。
晏頃遲的識海霎時間掀起洶涌波濤,腹間似有野火燎燒,他竭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闔上眼,再睜開,眼前景象反倒變得更加浪蕩了。
“……”晏頃遲將自己的唇硬生生咬出了血,想要化解舌尖炙熱,神識卻已陷入了混沌。
玉衡又是笑,他看著晏頃遲漾動波瀾的眼睛,笑里輕蔑不作遮掩:“三長老慣會假正經,清冷端方不過都是哄騙外人的手段,私底下卻是個放浪形骸的壞胚子,真讓人瞧不出!
“一派胡言!”
桌椅被猛地撞開,酒盞登時砸碎在地上,碎瓷鋪了一地。晏頃遲只覺得的身上熱意一徑朝不該去的地方涌,喘息未定,人已經埋沒于燥熱間。
酒水賤臟了他的袍角,他起身,垂眸掩飾眼底暗涌的情緒,難言一字。
“三長老何意?”周青裴坐于高位上,面上從容。
玉衡見諸多人的視線望過來,不得不替晏頃遲打了圓場,笑道:“三長老喝多了,他素來不勝酒力,讓諸位見笑了!
“那便送他回去歇息罷!敝芮嗯岵辉缸寗e人看笑話。
“饒了諸位雅興,晏某賠罪!标添曔t神識已經被侵蝕了一半,他端起玉衡桌前的酒盞,一飲而盡,隨后又在眾人驚詫交錯的目光中倉皇離開了坐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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